眼前的青石板路还是那条青石板路,只是多了几许沧桑,两侧的店铺招牌也几乎褪了色,墙角生了厚厚的青苔。
景乐渝与祁宁安都不是话多的人,加上二人一番对话下来又是极为不愉快,一时便没有人再开口。
二人往熟悉的方向走,边走边察看四周。
这华尝莫名把他们拉进来,一言不发又拉过去,跟逗狗似的,还恰好下起了雨。
祁宁安对着静谧的街道威逼利诱一番,依旧于事无补。景乐渝买完伞回来,叫她歇了心思,华尝显然听不见她说话。
祁宁安一阵折腾没有动静,对着空气呼呼又打出几团灵力,撒完气才拿过伞,准备回之前居住的院子暂歇一晚。好在她之前嫌租太麻烦,后来干脆把宅子买了下来。
雨丝洋洋洒洒,故意跟二人作对似一般,很快变为了倾盆大雨,从伞檐落下的雨水越来越密,微微沾湿了衣裳。
二人撑着伞到了院前,见门落了锁,祁宁安诧异片刻,直接施法破了锁。
院门推开时发出“吱呀”一声长响,院中的几棵红杏比先前中高大了不少,枯枝几乎有延伸过墙之势。
景乐渝四处查看了一番,屋内陈设依旧,他们的东西都还在,显然并没有人住。
祁宁安没有多在意,唐崔的死全然是意料之中,他在失了二人的依仗后,再回去之前的生活,饿死、病死、甚至被人打死都实为正常。
本来自己就很废物还要养几个小废物,一口吃的分四口都分成渣了,活到现在简直是祖坟冒青烟。
祁宁安没有多想,感受到衣鞋微湿,便回之前的房间打算换一换衣裳。
一开门竟没有想象中的满天灰尘,她之前随手留下的东西不算多,却都被人安静地摆放起来,看起来连床铺被褥都刚新换不久。
祁宁安默了默,走过去拿起桌上的荷包,端详半晌打开,当初卖簪子换来的银钱,一分不少摆在其中。
她看了一眼又扔回原处。
……
一直到次日天亮,雨才渐渐停下,门旁立着两把纸伞,即使过了一夜雨水也未干透。
景乐渝前脚出门,祁宁安后脚就追了上去,她有了先前那次的经验,现在自然不会让他离开自己的视线。
景乐渝见状也没有多言,任她跟着,时不时还会停两步等她跟上。
华府看起来与先前并无多少不同,只是门前的石狮子磨损了不少,匾额上的金漆也有些剥落。
祁宁安依旧展露财力,家丁依旧见钱眼开。
“小姐今日早早就出府了,小的也不知小姐何时会回来,不如我先去禀报老爷,请二位进去慢慢等?”
景乐渝温和道,“不必了,我们等晚些时候再来拜访。”
就在这时,一只毛色灰黄的土狗鬼鬼祟祟溜到家丁身后,见他接过钱,立马就是一顿汪汪乱叫。
祁宁安被吵得心烦,手藏在袖中,暗暗凝起一道灵力。
就在她即将出手的瞬间,景乐渝忽然牵住她手,没有给她节外生枝的机会,袖风轻拂,将那道寒光化解于无形。
大狗似乎被男人的动作吓了一跳,随即掉头跑了。
祁宁安顿时蹙眉看向景乐渝,眉眼中尽显不悦。
男人重重捏了捏她手,警告一般看了她一眼,二人视线在空中胶着片刻,景乐渝率先移开。
黄狗见男人目光看来,警惕地后退两步,嗅了嗅空气,忽然停止了吠叫,尾巴轻轻摇晃起来。
景乐渝唇角微勾,“知晓夫人心中喜爱,但夫人现在的身体实在不适合养这些,等来日身体养好些了,为夫再为你寻一只上好品种的来,如何?”
一旁一头雾水的小厮闻言,忙夸赞起二人感情深厚,情深似海。
景乐渝这番话下来,二人便是又做上了夫妻,祁宁安又成了病弱妻子。
既然他还要演这出戏,那她自然也有的是时间跟他玩玩。祁宁安盯着面前的男人半晌,终究笑眯眯回道,“还是夫君想得周到。”
二人又在城中四处寻了寻,也没有找到其他线索,原路返回时路过一家熟悉的馒头铺,整个铺面热气腾腾,瘸腿老板还是没治好腿,一脸堆笑和人讨价还价。
祁宁安不知不觉想起了唐崔,好歹交情一场,希望他下辈子投个好胎,至少别再缺馒头了。
正想着,附近却忽然拥挤起来,一个流民从身前窜过,堪堪要撞到二人。
祁宁安当即后退一步避开,却不可避免地被身后那人碰到,难闻的汗味沾染到她,她转过身,隐隐有些怒火。
待她转眼看去,方才的人群已渐渐疏散,撞到她的那人头也不回的跑了,左躲右躲,看起来有很急的事。
祁宁安下意识摸到腰间,那处的金簪已然消失不见。
一个簪子于她来说并不算什么,但是她也不是冤大头,被人偷了东西还无动于衷,见人影快要消失在人群中,她眸色一狠,随即追上去。
景乐渝似有所感看向腰间,原本挂在那的玉佩果然也没了。
拿到“战利品”的两人飞快钻进小巷里,又在复杂的地形穿梭了两遍,确认没人跟上来才歇了口气,放了信号示意同伙出来。
“这回发财了,我就说这两个人一定有钱吧。”
“看那气质就不像穷的,啧啧,看看这玉的色泽,我一看便能卖出个好价钱,只可惜上面有道裂纹。”
“一个富家公子不知道戴点好玉出来,戴个破烂玉佩到处晃啥。”
一伙人围着两样“战利品”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已经想好了要大手笔消费一番,身后却忽然冒起冷气。
一伙人转身就看见,放才被抢的女人静静看着他们。
一个人还敢追上来?
众人对视一眼,不由得哈哈笑出了声,直到手上簪子和玉佩猛然被人夺过,众人掀开自己另一边厚重的刘海,才看见那个被抢的男人也在。
一伙人转头数了数自己人多,就半点不怕,这两人看着弱不禁风的,他们坚信自己一拳能打飞一个。
“哟,还敢追上来,胆子不小啊。”
“不过来的正好,你们这么有钱,不如再多请兄弟们点?”
祁宁安面色阴沉,袖中已然催动起灵力,闻言还非常好心情的笑起来,“做梦。”
一伙人顿时被激怒,面色凶狠起来,渐渐逼近二人,“臭娘们还真选起来了,你看不见现在的情况么?”
说着,为首的那个人就高高扬起手,居高临下看着祁宁安,巴掌仿佛随时会落下。
祁宁安连眼皮都未眨一下,悠悠在几人之间看了一圈,面上一片无所谓,藏在暗处的手却飘散着凛冽的寒气。
眼见双方就要打起来,远处巷口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一个人影抄起一根竹竿,飞一般落在众人眼前,毫不留情的狠狠打下去。
祁宁安反应得快,几乎是瞬间就退开了距离,却还是不妨被竹竿刮到了裙角,细密的针脚被刮破,上面精致的锦绣便毁了颜色。
一伙流民双手难敌竹竿,没有武功只能仗着人多吓唬人,此时接不住竹竿,少年一闷棍下去,只有被打得吱哇乱叫的份。
祁宁安看了眼被刮破的衣裳,收了手中杀意,好整以暇看向来人,越瞧越觉得他有些眼熟。
少年身形单薄,马尾高高束起,背影看上去没有任何可取之处,但抄起竹竿的手却青筋毕露,一打五也丝毫不费力。
把人赶跑后,少年拿着一袋钱松了口气,随意丢了竹竿,转过身,却在看清二人的瞬间愣住,眼中盛满了不可置信,微微张口却半晌没有声音。
微风裹挟着零零散散的落叶,发出细微的声响,吹动了几人的发丝,阴沉的天色并没有阻挡这场猝不及防的重逢。
祁宁安和景乐渝也认出了他,是唐崔。
数年过去,唐崔其实也并没有多少变化,依旧很瘦,但好歹没有当年那么夸张了,眉眼也长开了些,眸光还是和以前一般澄澈。
于祁宁安和景乐渝来说,面对唐崔,其实也就一日不见,虽他长大了些,却也没有太大感觉。但于唐崔来说,便是失踪七年的人再次出现在眼前。
更加不可思议的是,二人看起来还是和七年前离开一样,七年的时光没有给他们留下任何痕迹。
见唐崔迟迟没有开口说话,祁宁安神色淡淡,“你在看什么?”
这句话落下,唐崔恍惚中眨了眨眼,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爹…娘?”
看着眼前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儿子”,祁宁安心中一阵嫌弃,面上也显露几分,“你最好别让人以为我是妖怪。”
唐崔这才想起,自己已经和“爹娘”看起来是同辈了,半天只好艰涩开口,“这七年,你们去哪了?”
祁宁安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古怪的绕着他走了一圈,状若无意说起,“你还挺有练武的天赋。”
唐崔看向她的裙角,挠了挠头,尴尬应声,其实他只会剑,不过他的剑现在正丢在河边焯水,他没练过棍子,只好当做无差别攻击武器一阵乱挥。
他正要解释一二,景乐渝已然轻声开口,“此处不宜叙旧,我们先离开吧。”
唐崔把钱袋还给了老板,老板拍着他的肩膀一顿夸赞。祁宁安转头睨了眼景乐渝,“接下来还是要先找华尝罢?”
景乐渝轻飘飘回视一眼,“夫人有头绪?”
“不说便算了。”反正他离不开她的视线,祁宁安沉下脸来,撇开眼再未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