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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水刺猬(二)

    宁又声不再逼他,江聆却开了口,将所有事情告诉了她。

    她起初只是平静地接触一切信息,在听到什么之后猝然皱眉,问:“等等,你说的那个系统叫什么名字?”

    江聆却认为这不是最重要的,让宁又声瞄准一下重点。

    “我现在就想知道那个系统的名字。”她催促。

    “沃尔思。”

    宁又声的思绪突然回到那刚准备入秋时的地铁三号线。

    人流熙熙攘攘,机械的提示音充斥着那一方小小的世界——我们都忘记了声音最初从哪里来。

    在世界还是一颗混沌的水球时,声音是海,而后恐龙的嚎叫撕裂了天与地,植物疯长,板块移动,天崩地裂,再后来,人类创造了无数声音……

    至始至终,风和雨和太阳,日久天长。

    宁又声在思考,直到江聆摇着她的肩膀,才将她从一阵无望的思考中唤醒。

    她一惊。

    “在想什么?”江聆关心道。

    她说:“江聆,你还记得当初到我家的时候,你问了什么吗?”

    “什么。”

    “你说我肯定不是一开始就在福利院当老师,我说我是拟声师。为了我的面子,你并没有追问,所以现在,我要开始讲故事了——我的故事,关于我们为什么会重逢的故事。”

    江聆说:“用‘相逢’。”

    这又是他那关于文艺的直觉,宁又声怔了怔,便也让他称心如意:“嗯,关于我们为什么会相逢的故事。”

    她说了有关沃尔思和蒋丰的事,也说了选择老曹和王晓芳的理由。

    “这么看来,生活果然是一个圈,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原来的地方。”宁又声感慨。

    就好像离开江聆和遇见江聆一般——这一切都归功于宁又声的南辕北辙又南辙。

    虽然过程有些崎岖,但漫漫长路的线头却很缘分地缠绕在一起,火机的火苗轻轻一燎,就融在一起。

    “所以宁又声,这可是共同敌人啊。”

    “嗯。”

    “话说,江聆,我是拟声师,与它怎么说也是竞争关系,你呢?”

    “朋友的敌人都是敌人,更何况女朋友呢?而且你不是说过了吗,孤独症患者往往会对虚拟的声音和画面产生不适应感,我们的坚持不一定完全正确,但一定是好的,”他又叹了口气,“只可惜……已经签字画押了。”

    宁又声拿起那合同,带上江聆的眼镜,仔细看了起来。

    香薰融化了半小碟蜡油,宁又声突然拍拍江聆,指了指一行小小的字,说:“这里,补充条款,如果他们没有办法完成经过市场一轮投放检验的拟声任务,则默认为违约,将执行违约解约程序。”

    江聆“嘶”了一声,想:有时候真不怪小姑说自己是个蠢货,我居然觉得股东会那群老狐狸是吃素的,原来他们也对这个“沃尔思”信任有限,早有两手准备。

    宁又声笑了笑,说:“你知道那天你小姑怎么说你吗——单纯如猪。”

    “宁又声,你再骂我,我就生气了,”江聆的指尖绕着她的头发,宁又声顺滑的长发从他的指缝溜走,像泥鳅一般,“接下来呢,我帮你们顶住股东会的压力,在一轮投放的结果出来之前,他们其实也都不会轻举妄动,宁又声,你们安心工作就好。”

    宁又声郑重点头,转而不屑道:“这就是他们花钱重组的法务部?这样的霸王条款都敢签……哼,”她结义一般,一只手把住江聆的宽大的肩膀,“天真”一笑,“我势必要证明传统拟声师这一条路走到黑的尽头是黎明,当然,不只是为了自己。”

    江聆的手划过她的脸,将宁又声脸侧的碎发撩回耳后:“我相信你们,更相信你。”

    他捏住眼镜的鼻梁往上提,与她的眼眸不再隔着一层玻璃镜片。

    宁又声的视线骤然模糊,而后聚焦于江聆的眉眼。

    她一边挑他的下巴,竟又一边不敢看他:“江聆,干嘛又突然凑过来……哦对了,今天是平安夜,我买了苹果,给你煮碗苹果汤,这不天冷了吗……诶,怎么早上还有太阳现在就下雪了?”

    “宁又声,看着我好吗?”

    单纯?

    宁又声会心一笑,第一次承认自己判断偏差。

    江聆单手托着宁又声,宁又声双手环着他,主动将嘴唇凑上去。

    温暖的室内,偌大的落地窗,唇齿相依。

    宁又声带来的那袋苹果中有一颗滚了出来,宁又声为他削去了红色皮,露出白白的果肉,因为有了手指的抚摸,果肉很快氧化,氧化成一抹淡淡的酡红。

    江聆嫌这颗果子不够甜,于是重新拿了一个,将她慢慢放进滚烫的锅里,不怕烫一般,默默搅动,直到苹果变软,糖分都煮到锅里。

    宁又声说江聆这人太会温水煮青蛙,向来没有狂风和艳阳猛烈,温温的,甚至柔柔的,但就是这样娓娓道来的春风得意,会让人慢慢沦陷。

    江聆说宁又声其实根本就不铁石心肠,太擅长怜悯,太擅长共情。

    “也许这对你来说不是什么夸赞的话,但宁又声,我太感谢你出现在我的生命里了。”

    “江聆,我也是。”

    窗外的月亮蒙着一层白白的雪,也有可能是宁又声难得的眼泪浸润了眼眶。

    江聆问她是不是疼。

    宁又声说其实自己更怕痒,尤其是耳朵。

    于是江聆就坏心眼地戳她的腰窝,又含住她的耳垂,惹来宁又声略带恼怒的训斥。

    窗外的月亮被雪覆盖,而雪太大,从月亮上一点点、一丝丝,像流星一样倾泻在地面。

    宁又声昏昏沉沉想:人生何必太圆,圆如铜币,谈起时只有价值的衡量,没有忆与寻的喜怒哀乐。

    第二天早上,江聆与宁又声一起回到捕梦盒,并且同时下车。

    这一遭给足了好事人群幻想的空间,但他们也不在意。

    宁又声作为拟声部门代表,正襟危坐,与“老朋友”对峙着。

    据说蒋丰当上了组长——整个拟声组就他一个真人,有什么值得吹嘘的?

    对于蒋丰来说,自然是值得的。

    他坐在那里侃侃而谈自己的成就,虽然这大多都是别人的劳动成果。

    宁又声敏锐地发现,一位穿着灰色西服的女人悄悄打了个哈欠,手指轻轻敲着桌面,在数蒋丰说了多少个字。

    想起宁又声此前针对自己的种种,蒋丰也对她暗暗挖苦嘲讽了一般。

    无非就是什么“固步自封”“脱离时代”,打在宁又声身上,就像打在棉花上,他是用力了,可宁又声非但不痛,还卸了他的气力。

    女人突然点明了那条补充条款,一直严阵以待、沾沾自喜的经理突然皱了皱眉头,翻看起合同。

    江聆说:“我们这次的项目比较特殊,需要通过市场和专业人士的一轮评估才能正式进行后续制作,所以这一段时间,大家都辛苦为样片配音拟声。”

    女人笑了笑,说:“保守派和技术派,真是一场好戏呢。”

    宁又声听出她话里话外的站队,懒得争口舌之快,毕竟说得好听不如做得好看,于是她飘飘然打了个哈欠,消解了女人投来的讽刺。

    后来的话都是客套了。

    宁又声前脚刚踏出会议室的门,后脚蒋丰就跟出来,在她身后嘀咕:“一个老东西、一个软柿子,宁又声,你这草台班子搭起来的时候是不是特怕风吹啊。”蒋丰朝她耳后吹了口气,他早上吃的韭菜味儿从嘴里传出来。

    宁又声转身歪头,上下打量他一番,阴戾的神色让蒋丰不寒而栗,她好心提醒:“你的韭菜粘在牙齿上了,下次记得弄掉,因为不是所有人在生活中都想被猎奇画面脏了眼睛。”

    “你!哼,你一条被赶走的丧门狗,有什么可在这儿嘚瑟的?”

    宁又声漫不经心:“你们那省出来的钱,我看也不用精装法务部了,毕竟连这样权利义务不对等的合同都敢签,也是太有自信……依我看,不如集资一下给你做个切胃手术,不然老了身体负担很大的。”

    经理在后面跟着,睥睨宁又声一眼,便打发着蒋丰走了。

    小江湖里,信息的传播速度像是狂风中的蒲公英种子,飘向各地。

    宁又声正要去布置任务,就被满脸愁容的老曹拦下。

    他猛地向前踏了一步,又被腿上的刺痛硬生生刹住。老曹的眼白爬上几缕血丝,目光紧紧攥住宁又声,似是想从她脸上得到什么答案。

    “小宁,你不是说这次不会有什么意外了吗?为什么他们又来了!”

    宁又声向他解释,可老曹的胸膛快速起伏,而后只剩下一串短促而压抑的叹息:“当初是你们让我来的,现在又有了当初的麻烦,我想要一个承诺有那么难吗,”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长舒了口气,“小宁,你跟我保证,不会再有什么闪失,可以吗?”

    “老曹,我向你保证。”

    他眼底闪出一丝光亮,很快又暗淡下去,呢喃着什么,可宁又声这回却没听到,又或者……不想听。

    她明白他心底的顾虑还并未消除,虽然宁又声说这次是竞争模式,但经过上一次的打击,他也并不自信。

    要说自信,其实自己也没那么自信,但至少,现在一定需要一个看上去不那么摇摆的人——而这个人只能是自己。

    AI拟声的速度极快,短短一天就已经将样片全部配音完毕。

    王晓芳越着急越容易出错,老曹也心不在焉——宁又声看不下去了。

    她不爱说教,也不爱打鸡血,但作为一个领导者,她此时必须扮演一个坏角色。

    与江聆不同,他白切黑,宁又声一脸黑到底。

    宁又声将他们拉入局,需要对他们的选择负一定责任,但责任的最终解释权是他们自己,他们才最应该对自己的选择负责。

    她说话一直是忠言逆耳,给两人喂了一大口中药,起初是苦,回味一丝丝甘,疗效需要时间来证明。

    江聆很多天都在加班,甚至为了这事单独去找过一次“老人”,被宁又声知道之后,她嘲他没志气,并且是真的生气。

    “江聆,你不信任我。”

    “我只是……想留多一条路。”

    “江聆,我不是我妈。”

    江聆眨眨眼:“我知道啊。”

    “我的意思是,他帮我并非因为我是宁又声,而是因为我是母亲的孩子……他对我已是仁至义尽了,我没理由再欠他什么……你也是,因为你属于我,我属于你,”宁又声捧着他的脸,陈述道,“找他我会很有负担的。若非穷途末路,我们还是要先靠自己,不是吗。”

    宁又声啄了他的嘴唇一口。

    其实宁又声没变,有着泾渭分明的一腔热血。

    其实江聆也没变,有着涓涓细流的善假于物。

    江聆的神色挂着一滴悲伤,吻了吻宁又声的耳朵,见她整个人缩起来,笑了句:“别躲。”

    “痒……”

    ……

    宁又声躺在床上,身边江聆已经睡去——

    我是宁又声。

    正因为我是宁又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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