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的牢房,仅有几缕月光洒落进来,让她的眼睛能够看见被锈蚀的天花板。
不知道是哪的舱门没有关紧,船只摇晃间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在寂静之夜中格外刺耳。
只有一人的呼吸声起伏。
安莉卡仰躺在咯得背僵直的地上。
无论多大的船在茫茫大海上都像一片浮萍,她与之没有任何区别。
她明白,自己总是失去身侧之物。
想要用力去抓住的时候,却总是无力地离她越来越远。
她讨厌命运的玩笑。
后悔身边空无一人。
“你还要哭到什么时候呢?”
安莉卡在心里问着自己。
这是无论说什么,都不会改变的故事。
不可以再这样下去了。
她撑起僵硬的身体,捂了捂干涸的眼眶,大脑在此时逐渐恢复冷静。
她失去理智,疯了一般地想尽办法跑回唐吉诃德家族想要知道哥哥死因,想要手刃凶手——
她从没想过她的实力能不能杀死对方,只是一股脑地跑了回来。
是的,她冲动了冒进了,回到唐吉诃德还将自己置于险境。
安莉卡知道,一旦她说出袭击多弗朗明哥的理由,立马会丧身于此。
但是……想起哥哥,她不想就此停止。
不管这一趟是不是会死,她不在乎。
重要的人死在眼前,怎么可能对仇人视而不见——
明明应该是这样的。
安莉卡的眉头紧蹙,攥紧瘦小的双手,捶向坚硬的地板。
她到底都做了什么……?
她的行为让哥哥之前费尽心思送她离开的成果白费了。
意识到这点的她开始懊悔。
因为她太不成熟了,所以总是让别人担心她。
如果她足够强大,就不会被海贼迫害,就不会流亡……也不会由此将不幸带给身边的人。
她的幸福短暂得像一场梦。
“安莉卡,多笑笑吧,一定会有好事发生的。”
可是哥哥,微笑不是这么简单的事啊。
她现在做不到。
安莉卡在夜晚反复地思索曾经的过往,为什么会走到今天的地步。
她想起了哥哥的任务。
战国老爹还有萨克叔叔一定知道答案。
罗西南迪为什么必须要执行这个危险的任务,还有,哥哥的目标到底是什么?
值得他不惜用生命作为赌注的任务,她想实现他的目标。
所以,她不能死在这里。
安莉卡握住纤细的手腕,抚摸自己单薄的胸膛。
铁皮的金属墙上若有似无的映照出模糊的人影……一个矮小瘦弱的小女孩。
她太年轻了。
没有高大的身躯,没有强健的体魄,没有力量,仅靠着这颗被称为拥有强大破坏力的恶魔果实却没有任何成果。
连杀掉凶手都做不到。
她想要长大,变强……强得能够为哥哥报仇。
她站在原地,宛如一块坚硬的磐石,无比坚定的望向船舱外的天空。
下定决心后,她空洞无神的双眼从泱散逐渐凝实,坚毅的神色中重新闪烁起星光。
贝芙她一定很着急,她擅自跑掉,没有事先跟她说明。
不过鹤奶奶很聪明,应该会猜到她的行踪。
她做好会被训斥的准备……现下,最要紧的事是离开这里。
被关押的日子,她没有再一言不发。
或许她的运气还不错,偶尔从曾经有过照面的送餐侍女和守卫那里得知一些无关紧要的消息。
“少主说,罗在海军也一定会想办法逃跑的。”Baby5在栏杆外对着安莉卡说,“毕竟他的国家都是被政府害的,怎么会乖乖让那群人保护。”
安莉卡坐在离她很近的地方,两人就隔着几根铁栏杆像往日一般聊天。
“那海军为什么要保护他?”
“那当然是……”Baby5突然意识到一点,她顿了一下。
为什么会是保护这个词?海军抓罗不应该是逮捕吗?
Baby想通了:“那些人不都说自己是正义的嘛!”
安莉卡:“海军不全是坏人的。”
“这么说,你没有被拷问吗?”Baby5惊讶的看向她,“往肉身上留烙印,还有皮鞭抽打,要做苦力什么的……”
安莉卡在她疑惑的视线中摇了摇头。
“可是他们都是这么说的!”Baby5皱了皱眉。
这些消息都是来源于干部手下的海贼船员,那些大人们闲来无事就喜欢在酒桌上大谈特谈自己的见闻。
“海军们对小孩子很好,会有自己的房间,会教你读书写字、运动锻炼,不用出去打打杀杀,食堂的阿姨会经常塞给你好吃的……”
安莉卡边回忆边说,“还有个海军姐姐会教你下棋。”
“真的吗?”Baby5闪着星星眼说道,“那他们也不坏嘛!”
“可是……既然这么好,你为什么要回来呀?”
“Baby5,对不起。”
“你为什么突然?”
“我是海军的亲眷……”安莉卡诚实道,她不想再隐瞒好友。
“?”Baby5用不敢相信的表情问,“那你是奴隶的事也是假的吗?”
“那是真的,这件事很复杂……但是,我确实差点被海贼卖掉了。”
“那你回来是受到海军的指使吗?可是你说那些海军不会让小孩子做这么危险的事。”Baby5又说,“你看起来非常伤心,明明知道血之戒律,还要对少主出手。”
“这不是你真心的吧?”
“……”
安莉卡陷入了沉默,她摇了摇头,否认了这个说法。
Baby5却像是没有看见一般,她坐了下来靠在栏杆上,黄色的蝴蝶结被挤压变形。
“总之你没有变成疯子就好啦。”
安莉卡伸出手,握住了Baby5的手,诚恳道:“Baby5,跟我一起离开吧?”
“诶?好~我被需要了!”
“等等等等……你真的想好了吗?”安莉卡几乎头疼的捂住额头。
半年了还是没有变化,她有着知道好友完全没办法拒绝人的属性。
但她又不想仗着这点让Baby5妥协,完全按照她的的想法走。
安莉卡自认为的……Baby5离开家族可以不用再当杀手,也就可以过上正常的生活。
可“为了你好”不是理由,她想知道Baby5内心的真实想法。
“离开这里的话,以后不会再过烧杀抢掠的日子……你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不用再听任何人的命令和祈求。”
安莉卡将离开后可能会遇到的事,全都一五一十的告诉Baby5。
不再生活在风尘仆仆的大海上,平静的日常——吃早餐,去学堂上学,念书交新朋友,和家人聚餐,去野外郊游,远离炮火和纷争,每天安详地入睡。
“还有,如果你不想被夫妇领养的话,有一个叫做贝芙的好心姐姐,她想要个妹妹。”
“Baby5,你想过这种生活吗?”
Baby5恍惚地听着,思绪像是停顿住了一般。
“离开这里……为自己而活。”
安莉卡伸出双手捏了捏她的脸颊,让Baby5回过神。
对方后知后觉地点了点头,安莉卡分不清她是不是考虑好了。
“如果你想好了。今晚三点,你来找我。”
她已经想好了逃跑的策略,她很直接的告诉了Baby5。
Baby5瞪大了眼。
安莉卡要逃走……告诉她的这些消息,又是海军又是逃跑时间,完全是毫不犹豫的信任她。
她真的不是开玩笑吗?可她的表情非常认真。
Baby5不知道安莉卡会用什么办法离开,但是似乎很期待她能跟她一起离开,她又一次被需要了。
突然开始想,如果她真的过上安莉卡口中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子?
她在书里听过这样的故事,少女们在富足的镇子里无忧无虑的长大,去从事自己理想的工作。
可是她从出生开始就只是一个不被需要的孩子,母亲抛弃了她,她一路流亡到斯派达迈尔兹。
离开唐吉诃德的她又能去哪里?
她对外面的世界一无所知。
未知的恐惧萦绕着她,可好友的期待却又像一条鱼钩上美味的诱饵……
“Baby5,我要去向干部大人告状,你又偷偷去看安莉卡!”巴法罗提醒说,“她是疯子,触犯了血之戒律,不会被放出来了。”
“略~”黄色蝴蝶结的小女孩露出了鬼脸,并踢了他一脚。
胖胖的男孩怒斥道:“你干什么!”
“巴法罗!她是我们的朋友!不许你这样说!”
*
安莉卡双手向两边撑开,绷直手拷间的锁链,她用头撞破连接的链条,增大了双手的活动范围。
她当时没有挣扎是被多弗朗明哥击倒的时候认识到自己的无力,失去复仇的希望,由此丧失了反抗的欲望。
这手腕上的两处手铐,据说是会产生爆炸的。
安莉卡对此很熟悉,就像是当初方块海贼团的海贼装在她脖子上的项圈……
不过,只要不妨碍活动,她也没有必要破坏。
安莉卡坐了下来,用小木棍在地上划动,开始再次梳理起自己的逃跑计划——
曾经生活在这里的她对火烈鸟号的构造自然是非常熟悉。
她知道船员的值班时间与地点,也知道站岗的人数以及最重要的救生艇是在甲板后舱的位置。
唯一的问题是怎么确认多弗朗明哥不在的时机,不引起值班干部的注意,去拿到救生船。
而今天与Baby5交谈时,得知多弗朗明哥一如既往地忙碌,又出去交谈生意了。
今晚的看守是最容易懈怠的马哈拜斯,她曾在值班轮换中与他同待过一组。
这就是最好的机会。
安莉卡等待暮色渐沉,以及Baby5的到来。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窗舱外面的天空从蓝调逐渐被浅淡的白色雾气晕染,窸窸窣窣的鸟鸣带着些许水汽,十分嘹亮。
这几天的食物她都有偷偷留存下来,一些耐放的饼干烙饼和少量的淡水,安莉卡将这些包裹进她的衣服里面打成结,她用布条将包裹绑在身上。
靠近着铁栏杆,她看向入口的地方。
她的神色冷静变得慌张,心跳加速。
船上值班的铃声提示铃敲响,预示着已经到了行动的时间。
Baby5背着黄色的小包出现在了门口,她靠在门外的墙边,安莉卡破坏掉栏杆出来的时候与她正对上。
Baby5搅动双手,侧着头有些犹豫,担心会不会让她困扰。
就见刚出来的安莉卡露出喜悦地笑容向她扑了过来,她的身体像是如释重负一般松了一口气。
“太好了,你来了。”安莉卡牵着Baby5,向一边走去,“这边这边。”
她们以游击的行动方式避开了值班船员的位置。
蹑手蹑脚的确认马哈拜斯的呼噜声非常均匀。
无法绕过的特殊情况下,两人配合十分默契。
由Baby5出面吸引船员的注意力,安莉卡从背后击晕,这样如法炮制,她们顺利地将救生船用绳索慢慢地放下。
清晨的大海是宁静的,海风轻拂,连浪沸声都比以往地轻。
她们很幸运,海面此时被大雾覆盖,远远望去是灰蒙蒙的一片,看不清天与海。
就算他们离开,也很难被目测到。
安莉卡跳到了救生小船上,将包裹卸下,她脚踩着船舷,仰着头望向甲板,等待着好友跳下。
可好一会儿却没有动静。
先一步掉下来的是她明黄色的小包。
“Baby5?我记得今天不是你值班吧?”
安莉卡听到这个声音的来源是——塞尼奥尔,她屏住呼吸,不敢轻举妄动。
糟了。
值班的干部多了一名。
“你不睡觉上甲板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