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睡不着吗?”
“嗯。”Baby5乖巧地点了点头,她犹豫了一秒,“我来看看马哈拜斯大人要不要帮忙。”
塞尼奥尔戴着墨镜,点了根烟:“我也担心那家伙睡太死。”
两个人就这样靠在船舷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与他们近在咫尺,在船只正下方的安莉卡待在原地。
塞尼奥尔只要一低头,就能发现她的位置。
她站在摇晃的小船上,尽量放轻自己的呼吸,上方的交谈声再一次传来:
“安莉卡的事,你别太难过。”
塞尼奥尔直接道:“少主虽没有说处死她,但是在她交代之前是不会再让她自由了。”
“为什么?”Baby5不解。
“少主他因为是家人,所以就算犯错也会纵容你们,但是如果……”
“未来有一天,你要是坏了规矩,干部们也不会袖手旁观。”
“就算是一家人也是要惩处的。”
塞尼奥尔像是在确认什么一般,问:“你听明白了吗?Baby5。”
“是!”
塞尼奥尔戴着墨镜打了个哈欠。
“都这个点了,厨师应该已经在工作了,既然你没有事就去工作吧。”
Baby5开心的回应道:“是~我被需要了!”
安莉卡听到这样的对话心下一沉,她看不到甲板上的情况。
……Baby5离开了吗?
正在她犹疑不安的时候,船舷边探出黄色蝴蝶结,小女孩笑咧咧地看向她。
安莉卡露出惊喜的笑脸。
下一秒,Baby5用「武器变貌」将手变成小刀割断了绳子——让安莉卡没有机会顺着绳索爬回火烈鸟号。
上方的绳索如脱了线的风筝一般落下,摇晃的小船没有了绳子牵引,便开始向海上荡去。
救生船不一会儿就逐渐远离火裂鸟号。
安莉卡急忙地向踩到一边的船舷上,差点让小船侧翻。
Baby5笑着将手放在嘴边,示意她噤声,然后她抬起小手挥舞,无声地张了张嘴——
再、见、啦!
安莉卡几乎立刻抬起手,不想她得不到回应。
小船慢慢被雾吞噬,白色的屏障越来越厚。
她只能眼见着Baby5被浓烈的大雾埋没,直到再也看不到火烈鸟号。
她仿佛泄气的皮球,在大海上团坐着发呆。
她没有想到计划会在最后的时候出现意外,她为什么连这点都做不好。
安莉卡懊恼后,终于认识到不断地思索错误并没有意义,必须想办法解决现在的状况。
她虽然成功逃了出来,但是小船在漫无目的行驶,不知道多久才能到达陆地。
她所带的物资,再加上Baby5丢下来的小包,加起来所有的物资并不多。
口粮省着吃能够吃一个月,而淡水却大概只能够撑十天。
……
起初,海鸟在天空盘旋,多云的天气遮挡住强烈的阳光,不至于让她的皮肤晒伤。
而等到入夜,海浪在潮汐作用下变得更大更急,浆板在这样的情况下毫无作用,小船被翻卷的海浪裹挟着随波逐流,她无法在一片黑暗中辨别方向,只能放弃多余的行动保留体力。
浪涛声在此时分外喧嚣,在一点点增强的风浪中,安莉卡攥住事先翻找出的救生圈一根绳子。
身为能力者不会游泳的她在这片大海上既渺小又无力。
海上的温度越来越低,她左右手交替放在嘴边哈气,努力维持体温。
她不敢入睡,也没有空思考。
倏地,四五米高的海浪向她扑来,她背对着海浪,被砸得生疼。
突发的意外差点让船只倾覆,侥幸稳住的她几乎立马回忆起之前书上的求生知识,努力调整航向,让船头的风浪呈合适的夹角,减少浪对船的冲击力。
不过这也仅仅只是勉强保障船只在恶劣海况下的稳定。
小船宛如一片浮萍飘摇。
被迎面而来的海水浇湿全身,她的四肢百骸在一瞬间变得酸软无力,好一会儿才重新恢复力气。
腥咸的海水灌入口鼻,舌头失去了知觉,为了不让自己脱水,她吐了出来。
湿透的全身带着深入骨髓的寒意令安莉卡更加清醒。
海水不知不觉地积蓄在船底,她不得不想办法向外舀水。
等到一切归于平静,她才狠狈地松了口气。
……
食物一天天消耗,淡水所剩无几。
或许是运气差,这几天的海钓只上钩了几条小鱼。
没有风浪的时候,海上十分平静,看不到海岸、山石或是船只,只有孤独在慢慢侵蚀她。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时间被无限拉长。
漫长得让她陷入失落感的漩涡。
一个人在大海上,就仿佛走到了世界的尽头。
可是她不想承认这样的命运。
安莉卡四仰八叉的躺在船上,天顶是一条灿烂辉煌的银河,偶尔划过几颗流星。
夜越来越深,她毫无睡意。
她想过就此放弃,葬身在这片大海。
她不想就这样孤单死去,她想活下去。
一想到美奈姐姐、萨克叔叔、战国老爹、库赞老师……曾经的过往像走马灯一般在脑海中,闪过曾经十三年与亲人、朋友相处的一幕幕。
画面、气味、声音,他们的身影仿佛就在眼前。
“不甘心……”
这一切都是因为她太弱小了。
她至今仍感觉罗西南迪似乎还在她的身边,她还是没能忘记那天的记忆,也无法接受再也见不到他。
人的大脑很神奇,明明他已经死去,却总是在潜意识里认为那个人还在世上。
直到午夜梦回惊醒、认真回忆时,才知道世界上最亲近的人已经永远离开了。
安莉卡用双手交叉在胸前,双腿向腹屈曲的姿势,以减慢体热的散失。
海面之下,是荧光色的水母在顺着水流行进,偶尔被混乱的暗涌卷得冲撞在一起,又再度散开。
……为了完成哥哥的遗愿,为了向凶手复仇,她不可以倒在这里。
她不知道自己的目标是否正确,只知道她不得不这么做,不向多弗朗明哥复仇。
她胸口燃动的火永远不会停熄。
医生也好梦想也好,只要能为哥哥报仇,她什么都可以舍弃。
如果不前进、停止在原地,她只会自我厌弃。
绝不能等待。
这样的希望在这片大海上支撑着她的意志。
……
在海上已经漂流了很久,安莉卡抚摸过船舷上的一道道刻线,她用这样的方式记录时间。
今天已经是第三十天了。
存放在盖板下的食物已经吃完,她不得不继续捕猎。
所幸与Baby5她们经常比赛海钓,她的经验足够丰富。
她用小船上的铁钉弯成鱼钩,串起鱼的肉脏做诱饵,拆出风帆的线编织出鱼线,经常一坐就是大半天,什么时候钓到就什么时候开饭。
桅杆上悬挂着两天前晒到半干的两条鲅鱼,附近的海鸟叽叽喳喳,通红又锐利的眼睛盯着鱼。
或者是她饥饿时两眼放光的表情有些吓人,天空的猛禽只敢在她的上空盘旋。
她的嘴唇发白,一开始携带的淡水已经耗尽,只能勉强用海水湿润嘴唇。
每天晨起,勤快的小女孩就会用干净的布收集露水,实在没有时,生鱼的眼球也可以补充水分,有些大鱼的脊骨里有不少可食用的髓液,并且还有蛋白质。
安莉卡遇上过一两只不长眼的海兽。
巨大的黑暗潜伏在小船下方,突然冒出来的时候,将船和她都顶飞了出去,在空中翻了好几个跟头,好在她以防万一将自己与桅杆绑在了一起。
在一阵晕头转向后,她们之间发生短暂的战斗,最终结局是一头小型海兽被奇怪的杀伤力伤到痛处,落荒而逃。
另一头海兽,在安莉卡的痛击下,尸体漂浮在海面,她收集了可食用的部位贮藏起来,当然这些肉在没有火与调料的船上,他们的肉质很难吃——不如生鱼片。
日子除了无聊与孤单,偶尔被意外搅得不安,她就这样放空自己。
大概是她的运气不佳,至今为止,只看到过一条像是商用的大船。她用力划浆靠近时,被逆向的海浪冲得更远,嘶吼的呼喊声也被附近的浪声盖住。
因为太久没有说话,她逐渐丧失了开口的欲望,意识到这样不行的安莉卡,开始与海鸟聊天。
落在桅杆上的鸟本来还排排站,被她面对面念叨久了接下来几天竟没有几只愿意停留了。
孤单与寂寞在此时放大,她开始数起鱼身上的鳞片。
一片、二片、三片……一千二百……
啊,数到哪来着。
她走神了片刻,放下手上双目瞪圆泛着平静而诡异的光茫的鱼。
哗啦啦……!
船只被突如其来的重量压得一沉,船首迫不得已的颠了起来,她迅速的警惕起不速之客——
那是一头……熊?
不不不,大海上哪来的熊,而且还是蓝色的。
安莉卡后撤了一步,拉开安全距离。
它有着熊一般健壮的体型、仿若兔子仿尖尖耳朵,脑袋上有着鱼鳍,一条肉肉的尾巴。
海兔子?
安莉卡出生在冬岛,虽然以往航海的经验不多,但也在长辈口中和书上听到过这种生物。
海拉邦,是一种个性凶猛的肉食性动物,不喜欢亲近人类。
它的双眸泛着红光,显然不是友善的。
“喂……你等等!”
安莉卡还没来得及与它沟通,对方已经扬起它厚实又的熊爪猛扑了过来。
在狭窄的小船上,她跳起身体堪堪避开,但失去平衡的小船也在下一刻向后倒去。
安莉卡连忙向船的另一侧跑去。
“船会沉的!”
对方似乎完全听不到她的话,发疯一般地向她袭击,仿佛不把她赶下船不罢休。
……这还是她的船吧!
安莉卡一边尽量把它引到船中,一边利用熟练的战斗技巧痛扁了一顿海拉邦。
对方头冒星星晕了过去。
好险,桅杆差点被它撞断了。
安莉卡呼出一口气,放松下全身的肌肉,她蹲到它的旁边,摸了摸它身上湿润的毛皮。
嗯,毛绒绒的。
尾巴居然是光滑的。
它的身后有三条血淋淋的伤口,似乎是由什么器械造成的。
她记得海拉邦……应该群居的吧?她望向附近的海域,海面上除了她们只有偶尔飞溅出水面的鱼群。
是走丢的?
不管是不是离群的,安莉卡都要想办法处理这个不速之客。
甲板上虽然有些残破,但至少没有漏水,她稍微修补一下也还好,暂时没有造成巨大损失。
当然,这是在它还没清醒的情况下,这家伙的攻击性这么强,她不敢保证自己的安全性。
就这样把它丢下船?
那大概是直接沉入大海了。
她盘腿坐在原地,撑着下巴。
思考它的去留,望着巨大的身躯……或许它会挺好吃?
她的食物暂且充足,还没到必须生吃肉的地步。
不过,现在更大的问题是,她在这片海上实在没有沟通的生物了。
咚!唰唰唰——
夜晚,安莉卡将它与一块木板抛到海里,木板的一端由绳子系住连接着小船的尾部。
一船和一狭窄的舢板就这样在平静的海面漂动。
思来想去,她还是决定与它保持安全距离。
第二天一早。
安莉卡被强烈的光芒照醒,如火一般的晨曦晕染上整片天际,从海平面的尽头向她推进,波澜的水浪泛起细碎的金色。
从朦胧的睡梦中醒来,那迷离的记忆与现实重叠,眼前的景色太美,她愣在原地缓了缓神。
她梦到回到了岸上。
身下晃动的小船提醒着她现状。
安莉卡站了起来,伸了伸懒腰,稍一转头就看到了船尾木板上的毛绒绒生物。
它的毛发已经干透,看起来蓬松又软滑。
海拉邦的腰腹部被缠了一圈结实的白色布条,此时正半坐着身体看向她。
它的眼神中没有了昨晚的狂躁,红光褪去后是一片平静的白色。
尽管它不是人类,但安莉卡刚看到美景心情还不错。
她笑道:“你醒了啊。”
海拉邦站起来,被木板晃得差点一头栽进海里。
它急切地在空中比划着什么,指了指腰,又指了指船,最后将头低了下去,余光用眼睛瞄向她。
突然很乖巧。
安莉卡好像隐约听懂了它在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