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不迟

    门外不知何时,已悄然落雪。

    步一乔抬手抹去眼角残泪,扬起一个破碎却倔强的笑容,迎向阶下那双沉静的眼眸。

    “我步一乔此生,宁为寒门妻,不做侯门妾。若不成妻,便就此别过,永生不复相见!”

    孙权不知在雪中伫立了多久,肩头覆了一层细雪。他抬起冻得发红的手,想要触碰她的脸庞,却怕她躲开,在半空中停住,最终只是沉声道:“我从未想过要你为妾。”

    徐媛快步追出扶住差点踉跄倒下的步一乔,轻声道:“麻烦二哥了。”

    她紧紧攥着步一乔的手臂,生怕她一不留神就朝前摔下去。

    “嗯,有劳弟妹。”

    方才命人取酒时,徐媛小声交代侍女,去将孙权喊来。她看着步一乔的模样,心疼得心酸。

    孙权从徐媛手中接过醉醺醺的步一乔,熟练地将她搂入怀中打横抱起。

    “这是喝了多少?”

    “半壶酒。”徐媛低声答道,“方才说的都是醉话,二哥莫要放在心上。”

    步一乔在熟悉的怀抱里不安分地挣扎起来,双手胡乱推拒着他的胸膛。

    “酒没喝完,放我下去!不,我要走了,离开这个伤心恼火之地……”

    “走去哪儿?这世间万千山河,无一处能比上你在我身边。”

    她醉眼朦胧地揪住他的衣襟,嗤笑道:“你以为说些情话我就高兴吗?孙权,你听清楚了,我此生——”

    “不做妾。”孙权抢过步一乔的话,“我孙权此生,从未想过要让你做妾。”

    他的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风雪交加也格外清晰。

    “做妻,然后看你娶一堆老婆,与其他女子举案齐眉吗!”

    步一乔愈发激动,攥着孙权的衣领拉扯,撕心裂肺地哀嚎。

    “我是什么大度的女人吗?甘心看着你和别人旖旎春事,还要笑着生活在一个屋子里和她们分享我的夫君吗!”

    雪花落在她滚烫的脸颊上,瞬间融化。孙权任她在怀中发泄,柔声道:“不会有别人。”

    奈何此刻的步一乔听不进任何话。

    “你为什么要去提娶妻一事?我知道……你明知道我配不上你孙仲谋夫人的位置……”步一乔的哭声渐渐低了下去,变成断断续续的抽泣,“为什么还要让吴夫人一字一句地来告诉我!!”

    “没有别人。从来只有你。”

    “你孙权的夫人嫔妃那么多!各个贤能淑德、家世显赫,我爹妈甚至连公务员都不是!”

    “从遇见你的第一眼,到之后无数次重逢,从来只有你。”他的指尖拂去她发间的落雪,低沉的嗓音中暗夹着沙哑。

    步一乔哭得像个委屈可怜的孩子。

    “我不要做你的夫人……我要离开你……我明明已经下定决心要走的……你为什么要来……”

    孙权在廊下停住脚步,低头凝视怀中哭得梨花带雨的人儿。

    “因为有人说过,若是被流放千里之外,我会舍不得。更何况这段距离,何止千里。”

    是千年。

    步一乔的哭声戛然而止,怔怔地望着他。

    “你……你不许再说话了!”她用力捶打他的胸膛,力道却软绵绵的,“不许再说让我心软的情话了……”

    孙权轻笑着将她往上送了点,抱得更稳,抽了抽鼻子,压下心酸温柔谴责。

    “酒鬼。害我找你半天。”

    步一乔委屈地哽咽:“我人生第一次喝酒……喝与不喝……都很痛……”

    孙权将她往怀里又拢了拢,踏雪前行。

    “我知道。抱歉,又把你弄哭了。”

    *

    孙权抱着步一乔踏进温暖的厢房,用脚轻轻带上门,将风雪隔绝在外。他小心地将她放在榻上,正要起身去取干净的衣裳给她换上,却被她拽住了衣袖。

    “又走……你又要走……”她醉眼朦胧地望着他,眼角还挂着泪珠,“我要不变成男子,做个文官,天天待你身边吧。”

    “说什么傻话呢,变成男子,如何做我夫人?”孙权坐回榻边,仔细为她拭去脸上的泪痕和雪水,“我不走,你身上被酒打湿了,得换下来。”

    步一乔却顺势滚进他怀里,把发烫的脸贴在他胸前。

    “你直接将我扒干净,该干嘛干嘛,换什么衣裳!趁我现在神志不清,将我干到昏天黑地啊!年轻人正是精力旺盛的时候,快啊!”

    孙权动作一顿,呼吸明显重了几分。他低头看着怀中人酡红的脸颊,只差一点便失了理智。

    “喝点酒就变成这样吗。”

    步一乔不安分地在他怀里扭动,手指胡乱扯着他的衣带。

    “你不是要赔罪吗?就这样赔……让我明天起不来榻……”

    孙权倏地握住她作乱的手,呼吸加重。

    “你明日醒来若是忘了,我可要伤心了。”

    “不会忘……至今与你交融的每一次,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步一乔醉醺醺地凑近他耳边,似只暖呼呼的猫,软软地蹭着孙权,气息拂过他颈侧。滚烫的手成功解开他的衣带,开始对着结实的胸腹上下其手。

    “好舒服……”

    “什么?”孙权的声音已经哑得不成样子。

    “你的肉……摸着好舒服。”她醉眼迷离地赞叹,手指不安分地划过他紧绷的肌肉。

    “……”

    孙权是真万万没想到,步一乔喝点酒会变成这般模样。他一时不知该气还是该笑,只得按住她四处点火的手,以防事情发展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

    “看来以后真不能让你沾酒。”

    “凭什么!我全身上下你都摸遍了,亲遍了,我摸摸你怎么了!”她不满地嘟囔,另一只手又不安分地摸上他的腹肌,“好紧实的……肉唔嗯——”

    话音未落,她的唇已被封住。步一乔在醉意中轻颤、娇嗔,抬起双臂紧紧地环住孙权的脖颈。紧贴的唇舌难分空隙,深深地抵触着来回推拒、交缠。口腔中残留的酒液似乎渡入另一人口中,迷醉了清醒之人。

    “仲谋……仲谋……我好痛苦啊……”

    她在换气的间隙轻声唤他,不知不觉又哭起来。

    “我不想你娶别人……哪怕我不嫁给你,也不想你和别人成亲……”

    “嗯,不娶,只娶你。”

    孙权吻去她眼角的泪,动作轻柔得不像话。

    步一乔却哭得更凶了。

    “可是他们不会同意的!他们不要我们在一起……他们要你和别的女人……和一群女人在一起……”

    边哭,手上还摸着,从胸腹到臂膀。年轻健壮身体上,遍布她的指纹。

    “我讨厌这个时代……讨厌这些规矩……更讨厌明明知道结局却舍不下你的自己……”

    不该这样和你沉沦入万劫不复,再无法拔|出。

    孙权脸上的笑意更甚,宠溺地望着她,一遍一遍擦掉她的眼泪。

    “你何时这般心悦我的?”

    “我不心悦你……”

    “嗯?”

    “我爱你。”

    孙权的手顿在半空。步一乔醉眼朦胧地望着他,重复道:“孙权、孙仲谋、仲谋、二公子、主公、陛下……我不心悦你,我爱你。”

    她凑近他,手掌抵着他的胸膛将人推倒,而后坐在他身上,俯下身,带着酒气的呼吸拂过他的脸庞,耳鬓厮磨。齿尖咬着他的耳垂,像小兔子啃食胡萝卜似的,哒哒哒地啃咬。

    空着的那只手也没闲着,指尖先是好奇地描摹他锁骨的形状,然后顺着胸膛的线条缓缓下滑,在腹肌的沟壑间流连忘返。

    孙权心下想,这是什么举动?罢了,随她去吧。

    步一乔啃咬完一边,转向另一边继续,完事后喃喃道:“好硬……”

    “……什么?”孙权害羞地反问,以为暴露了什么。

    明明隔了段距离,她不该感觉得到才对。

    “你的耳垂……好硬,咬不动。”

    “是想吃进肚子里吗?”

    “想吃……吃你的……”

    视线下移,步一乔盯着孙权起伏的胸膛,忽然将整张脸埋了进去,深深吸气。

    “是我喜欢的味道……特别喜欢……”她满足地喟叹,随后伸出舌尖,品尝珍馐般舔过他的肌肤。

    突如其来的触感让孙权浑身一颤,发出一声闷哼。

    “一乔你……”

    她却不自知,继续着自己的探索。手指穿过他的发间,转动着缠绕上指尖;掌心贴着他的脖颈,感受着脉搏的跳动;膝盖轻轻蹭着他的腿侧,对于任何情况浑然不觉。

    “想吃……把这里吃掉……”她重复着,这次将唇贴在他心口,狠狠咬下一口,留下一圈齿印。

    孙权既想阻止,又贪恋如此主动的步一乔,万不可打乱兴致。

    可身子是难耐的,浴火焚烧。几番折磨后,终于忍不住翻身将她压在身下。

    “告诉我,到底是谁教你的?”

    “小电影。”

    “……那是何物?”

    步一乔醉眼朦胧地笑了,手指划过他发烫的脸颊、眉眼。

    “自小痴迷于历史和兵法的孙仲谋,可曾看过秘戏图、房中术?”

    孙权脖颈和脸上红晕更深几分,低声道:“不曾。”

    “我不信……那你如何懂得这些?孙府初夜,又是绣帕堵我嘴,又是遍布吻痕于我全身……还说不曾?”

    “少年不曾……遇见你之后,倒是寻来看过。”

    步一乔先是一愣,随即笑出声来。

    “好看吗?”

    “不好看。”

    “书中的人好看,还是我好看?”

    “不可相提并论。”

    她不满地嘟起嘴:“怎么个不可并论?”

    “那些不过是墨线勾勒的图形,而你……炽热柔软、无可比拟。”

    步一乔被孙权撩得心尖发颤,突然感慨:“倘若,我们不是在建安七年初遇,而是七岁。好想见见七岁少年老成的孙仲谋,到底老成什么模样。看看那时的步一乔,会不会动歪心思。”

    “说不定,我们真在七岁见过。”

    “啊?”

    孙权手臂揽上她的后背,将人拥入怀中。

    “七岁那年,我随兄长入山狩猎,不慎迷了路。天色渐暗,又下起大雨,只好寻了山洞过夜。直等到次日天明,兄长才在找到我。据说我独自坐着,看不出害怕,倒像伤感。”

    孙权七岁(189年),孙坚正于长沙起兵,妻子留于庐江。

    “我小时候也发生过类似的事。”

    年初溪边,步一乔第二次穿越至此,面对思念父亲哭哭啼啼的孙仲谋,曾讲述过这个故事。

    “嗯,我记得。自那日后,我便时常在想,或许,我们早就见过。”

    “你是说……小时候?”

    幼时走失,害怕爸爸找不到自己,便坐在奶奶的坟前等。后来听爸爸说,他去坟前看过好几遍,都不见人影。

    穿越的条件与死亡有关……坟冢……

    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如电光石火般劈入脑海。步一乔猛地从他怀中抬起头,一双眸子却亮得惊人,紧紧盯住孙权。

    “……不会吧?”

    世上怎么可能存在如此命中注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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