甫一上山,帝瑶便觉得周身的温度都低了一些,咆哮的邪风重重扣打着她的耳膜,像是要把她从头到脚都吞噬掉一样。
帝瑶搂着自己的胳膊,一步一步走得极慢。这时,不知在周围的巨树之后隐藏了多久的金鸡群齐齐朝帝瑶奔去。
山上金鸡们的体格比一般的鸡要大上许多,因为生长在山上的缘故,金鸡的腿要更壮硕一些,翅膀更宽大一些跑起来连跑带飞的,眨眼间就闪至帝瑶跟前。
帝瑶被逼连连后退,无奈之下只好掏出了自己带的麦粒。
麦粒还算有用,但是也只是杯水车薪,完全招架不住一大群金鸡的抢夺。
当半袋子麦粒见底,帝瑶又开始慌了。
因为她发现这群鸡的战斗力非常可怕,经过它们扫荡过的地方,瞧不见半粒幸存的粮食。
可眼下情况危急,帝瑶根本顾不得想那么多,她现在当务之急就是如何少挨些啄。
眼瞧着一只金鸡的鸡喙马上就要啄到自己眼睛了,帝瑶不敢再犹豫,向最近的一棵树跑去。
只见她猛地一跳双手双脚同时大开、使劲,成功地抱上了树干。可奈何这棵树又粗又大,她根本够不到离自己最近的枝干。
现在山上的鬼魂少,金鸡群便始终追随着帝瑶,见帝瑶爬上了树,几个大体格的鸡也煽动着翅膀跃跃欲试。
一时间周遭的鸡鸣声此起彼伏又尖利刺耳,帝瑶也渐渐没了力气。
……
夜色渐浓,整个枉死城都陷入了死寂与黑暗,唯独一家灯火通明,正院的篱笆上整整齐齐地挂着一排灯笼,在漫长的黑夜中等待着姗姗来迟的归人。
这是卫浔舟看书第三次走神了,不知为何,今日的书格外晦涩难读。平日里这时间帝瑶早就已经回家了,可今日却迟迟不见踪影。
卫浔舟看了眼窗外,放下书卷起身,临出门前去柜子里拿了两件披风,黑的自己穿上了,鹅黄色的那件被他搭在自己的手臂上。
出了房门,卫浔舟见院中地面潮湿,他将手伸入黑夜里,感知到了滴滴凉意。
冥界不同阳间,这里不需要雨雪雷电,因此大部分都是晴天或阴天。
卫浔舟看向院门外那条小路,清清楚楚地看到路上空无一人。卫浔舟抿起薄唇沉默了片刻,然后撑起一把伞随意拿起挂在篱笆上的一盏灯笼,独自踏入了黑暗之中。
他去了酆都城的奈何桥边,然后又去了孟婆店,见店门紧闭,烛火已熄。
除了这两个地方,他想不出帝瑶还会去哪里。心里有些说不出的堵,卫浔舟松开提着灯笼的右手,却见灯笼竟然奇迹般完好地浮在半空中。
腾出的右手在空中随意划了几下,然后食指和中指指尖对准灯笼,后又慢慢升起。只见一丝暖黄的光亮凭空升起,化作一个萤火虫,向西边飞去,而灯笼的光却弱了几分。
卫浔舟跟着指路荧虫越走越偏,眉头也越皱越紧,黑色披风之下的冰凉指尖紧紧攥着那抹亮眼的明黄。
片刻后,指尖卸了力道,卫浔舟也停下了脚步。
正当他要转身回去的时候,身后传来帝瑶有些虚弱的声音:“是夫君吗?”
两人的目光甫一对上,帝瑶眼睛一亮,欢喜地小跑着上前,干脆利落地钻进了卫浔舟的油纸伞下。
伞下的空间有些逼仄,但好歹外面没刮风,不用担心雨会飘到伞下。
帝瑶整个人都被冻僵了,冷的浑身哆。
看着帝瑶凌乱的头发和脏兮兮的衣服,卫浔舟提起灯笼,给帝瑶从头到脚都照了一番后,语气竟有些惊讶:“这是怎么搞的?”
帝瑶没心没肺地笑了笑,语气中没有哭诉和抱怨:“从树上掉了下来。不过夫君你别担心,我现在没事了,你看!”
帝瑶自觉的踮起脚尖转了一圈。
“树?”卫浔舟看向身后那条蜿蜒的小路。
“而且!”帝瑶拍了拍卫浔舟的肩膀,将手背在身后,故弄玄虚道,“夫君你猜猜我手里拿的是什么?”
看帝瑶还有心思搞怪,卫浔舟也放下了心来,将鹅黄色披风递给帝瑶。
“穿上吧。”
帝瑶接过披风,趁机反握住卫浔舟的手腕,轻轻地晃了晃:“你就猜猜嘛。”
卫浔舟能感觉到手腕上的温热,一时不习惯将手收了回去。
“树皮?”
“不对哦。既然夫君猜不出来,那我就揭晓喽!”
说是让卫浔舟自己猜,实际上帝瑶却是连卖个关子的耐心都没有。
“当当!”帝瑶小心翼翼地掏出那个装种子的荷包,在卫浔舟脸前得意地摇了摇。
听声音里面满当当的,看帝瑶的动作,这个荷包也是有几分重量。
帝瑶迫不及待地解开了束口绳,让卫浔舟看了看:“我们有种子了!这样我们就可以多试种几次了。”
单单就这件事情来说,卫浔舟是真不知道自己该作何反应也惊喜不起来,因为他根本就不在乎这些。但是看着顶个小脏脸还一直笑眯眯的帝瑶,卫浔舟难得这么配合:“是吗?”
“当然!但是还不止呢!”帝瑶又伸出手一掏,竟掏出一枚白白的鸡蛋出来。
卫浔舟这才明白帝瑶是从哪里回来的。
“这件事情说来话长,总之非常巧!而且我还发现金鸡山上的那群鸡竟然啄不到我,害得我白爬了半天树,你看,我手指现在都还红着呢!”
帝瑶从树上掉下来的时候,磕到了脑袋,有点时间她整个人都晕晕乎乎的,根本动弹不了。
方才那群围堵她的金鸡见状纷纷得意洋洋地上前,为了谁第一个下嘴,甚至还起了内讧。
正当获胜者准备大快朵颐时,刺眼的金光伴随着一股强烈的推力将周遭的鸡都掀飞了,有几只在地上连着打了好几个滚,也晕倒了。
帝瑶这才知道这群金鸡是啄不到自己的。虽不知其原因,但这个结果实实在在让她欣喜万分。
之后帝瑶也不怕它们了,缓了一会从地上爬起来后甚至有心思去追那几只最肥声音又最大的,见那群金鸡一改方才嚣张的神态,帝瑶便觉得有趣极了。
“既然它们伤不到你,你这副样子又是怎么回事?”卫浔舟看到油纸伞面的水珠滴在了帝瑶的肩膀上,便将伞往帝瑶那边举了举。
“别看我现在是狼狈了些,但在我看来一切都是缘分。”
当时,无所畏惧的帝瑶往金鸡岭山上走去,一边走一边注意着脚下,只要一见到粮食粒就迅速拾起来装进袋子里,不叫其他金鸡抢先一步。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声凄惨的叫声,帝瑶走进去瞧,才发现不远处的小坡底下,有一群金鸡正围在一只奄奄一息脑袋上全是血的金鸡周围。
这群鸡大部分嘴上都沾着一抹红,显然这群充满野性和凶狠的金鸡连自己的同伴都要欺负。
中间的那只鸡没一会儿就断气了,周遭的金鸡一拥而上,片刻后就将自己的同伴分食了个干净。
帝瑶本不想管这个闲事,但她突然瞧见方才那只鸡身下放着一枚鸡蛋,此时这枚鸡蛋正在被其他的鸡翻来覆去地啄。
眼瞧着蛋马上就要碎掉了,帝瑶于心不忍,便抬脚下坡。
可谁知她的脚被坡上的蔓草给绊住了,重心不稳,整个人跌下了土坡。这一动静把金鸡群也吓得不轻四下飞逃,她这才得了机会将鸡蛋给护住了。
“值得吗?”卫浔舟看到帝瑶发丝间藏了一片鸡毛,不自觉地抬起手把鸡毛给拿了下来。
他把鸡毛举在帝瑶眼前晃了晃,然后松开了手。
帝瑶轻轻一吹,鸡毛被吹到了油纸伞之外,后被雨滴打落在地。
“自然是值得的!你是没看到,鸡妈妈到死都在保护这枚鸡蛋。夫君不知道那群恶鸡有多凶残,当时真的太惨了,可怜的鸡妈妈连个全尸都没剩下。”
“而且我平生最讨厌恃强凌弱了,所以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袖手旁观的。况且,我恰好知道自己有能力救它,这不是缘分是什么?总之,我觉得我与这枚鸡蛋有缘,是老天让我来拯救它的。”
卫浔舟抬眼看向伞沿上成串滴落的雨滴,像是在自言自语:“或许只是巧合罢了。”
他不相信这个世界有缘分这种虚头巴脑又能让人在心底自动美化最后心甘情愿与他人他物强拴在一起的东西。
没有谁这辈子非要遇见谁,也没有谁这辈子一定会拯救谁。
如果有,那只会是巧合罢了。毕竟他从来都没有那种运气。
“巧合也是缘分的一种嘛。”
帝瑶仔细地捧着鸡蛋回家了,她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小褥子,给鸡蛋做了一个小窝。
忙完这一切,帝瑶才想着把披风给脱下挂在卫浔舟的旁边,动作间手背碰到了卫浔舟的披风,才发现他的披风已经湿透了,尤其是肩膀上那一块。
帝瑶又摸了摸自己的,干燥柔软,还带着余温。
帝瑶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明明他自己的身体还不是特别好。帝瑶出门简单清洗了一番,然后去偏房找到几根废木材,点了把火,给卫浔舟烧热水喝。
刚到这里的时候,诺大的院子连个灶台都没有。考虑到今后还要烧水沐浴什么的,帝瑶便强拉着整日懒洋洋的卫浔舟在偏房搭了个小灶台。当时卫浔舟还说完全没必要,如今看来,可太有必要了。
不过就是没有姜,那就只能让他喝白开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