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轮圆月升起而又落下,天还将明未明时,沈府的小院中响起轻微的开门声。
温忆兆蹑手蹑脚地跨出门来,正巧碰见梳洗好出门来的涟水。
涟水呵气连天,猛一见她还愣了一下。
“姑娘这么早起?”
温忆兆亦是眼神迷蒙,还未完全清醒过来。
二人对视间,东屋里有人捧着水盆出来。
温忆兆偏头一看,此人竟是淼儿。
她见淼儿正捧着水盆,问道:“阿稞也起了?”
淼儿一摇脑袋,竟说:“林姑娘早早出门了,说是赶着去买什么东西。”
“出门了?!”温忆兆一个哈欠没打出来,憋得眼冒酸水。
淼儿点了点头,端着水盆出了院子。
温忆兆回头又看了眼涟水,急道:“快,涟水你帮我梳个头发。”
涟水应声上来,跟着她进了屋子。
在梳了个简单的发髻后,温忆兆将自己的衣裳整理了一番后,迎着晨露往这铺子而去。
今日是她的早食铺子开张的第一天,她不禁有些紧张与期待起来。
时辰尚早,还沐着夜色的安如巷清静寂寥,叫人不忍轻易打破这样的宁静。
温忆兆来到铺子前,轻手轻脚搬开木板子,大开铺门。
点燃两盏烛灯,黑咚咚的铺子里头被照得亮堂堂的。
她稍稍清扫了铺面以及台面锅灶,而后拿出一只大木盆来揉面。
今日第一天营业,也不知生意如何,她便没有想着多准备,只揉出一盆面来,分出三只面团。
昨日在集市里买了只盐津腊肉,还有一大把的葱。
她将腊肉蒸制切丁,过油炒制后,以辣椒面、胡椒面和成馅料揉入每一个分出来的小面团里。
又准备了盐巴与热油炒成油酥和入面团,以及最拿手的葱油酥也准备了一份揉入面团。
她就这般准备了三样馅,先揉了一部分饼团子先用着,还剩下的馅料先留住,待用。
等备好了面团,黑幕般的天晕起了白光,一片寂寥的安如巷间起了稍许的声响。
温忆兆瞧着时辰刚好,便着手起了炉灶,热起了锅炉。
炉灶渐热,她一一将饼团子擀平,将其贴入灶边,盖盖静候。
时间稍长,她斜撑在台面上望着街上一缕霞光呆愣出神。
有车轮咕噜声缓缓而来,温忆兆动了动耳尖,循着声响传来的方向看去。
一看便是一惊。
远远地,她就看见林稞正神采奕奕地领着一个搬板车的小厮往她这而来。
那板车里正放着两只高脚花篮,花儿五颜六色的,实在惹眼。
不仅如此,她还看见阿稞每每遇见经过的行人便要与其说两句,脸上笑呵呵的,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看着人走近,温忆兆顾了眼灶台,而后转去了门口。
“你这是买了什么?”她指着板车里的花篮问向阿稞。
阿稞没理她,只是安排那小厮将两只花篮搬下来,在铺门前安置妥当。
这还没完,温忆兆又见她从板车上拿下来块板子,上面正贴着一张红纸,纸上用黑墨大字写着什么。
等阿稞搬着板子放定在两只花篮之间,她才看清了上头写的什么:
开业大酬宾!!!全场买一送一,只送三天,路过不要错过!
“……”温忆兆无言垂眸。
那边,林稞乐呵呵地同那小厮结了银钱,又和气地将人送走,这才顾得上跟她说话。
“如何?”林稞笑着,抱起双臂看她。
温忆兆瞧见那花篮上特制的飘带,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一大早起来就是去买这个?”她指着花篮问道。
林稞重重地点了点头。
温忆兆轻笑着反身走向铺子里,揭开锅炉上的盖子,用定制的夹子将其中的饼子尽数夹出。
霎时间,浓郁喷香的饼子香气充斥了整间铺子。
她将饼子分门别类,一一排列好摆在台面上的竹筐里。
林稞眼见一个个表皮金黄酥脆的饼子正飘着热气,不由得咽了咽口水,走了上来。
温忆兆用夹子夹起一只腊肉馅儿的,递到阿稞眼前。
“尝尝?”
“嗨!你的手艺还用尝么?”林稞说着,手中自然地接过那只饼子,趁着热气咬了一口。
一如既往的酥脆可口。
阿稞吃着,不禁享受地眯起了双眸。
温忆兆笑盈盈地也给自己夹了一只,小口吃着。
酥香味美,功力依旧呢!
她美美地想着。
朝阳半露,这安如巷中来往的行人渐多起来。
林稞吃了饼子,拿着只扇子往着来往的行人吆喝着。
“瞧一瞧看一看,酥香味美的饼子咯!”
“新店开业,买一送一嘞!”
许是她的吆喝声真的管用,偶有几个赶路的行人为之驻足,上前看看,又问了问价。
“好吃不贵,三文钱一只盐酥饼、葱油饼四文钱,这腊肉酥饼只需五文钱,且买一送一哦!”
有林稞在,全然无需温忆兆招呼食客。
她们也问过价,往南面的承合坊,像这样的酥饼大致要卖成六七文钱,她们因在惠安坊北,便卖得便宜些。
价钱实惠,加上这刚出炉的饼子实在是香,那些个食客只要站到跟前一看,很难不买。
很快,温忆兆这刚夹出的一筐子饼子卖得没剩几个。
她心里欢喜,又擀出一炉的饼子贴好。
林稞在台面外头斜撑着,亦是喜不自胜:“叫你不用愁了,你看这短短半个时辰就卖了好几拨了。”
她手中掂着一把铜板,又往着台面上的钱罐子丢,发出一阵丁玲桄榔的声响。
又是一锅饼子出炉,外间的小道上都溢满了饼子香气。
来往的行人都无需林稞招呼,便频频向着她的铺内张望着。
聚来的食客愈多,温忆兆逐渐忙不过来了,赶忙将林稞叫了进来,让她帮着擀饼子。
又生了炉灶烘饼子,使得两锅齐力运作了,这才将将供应上。
温忆兆实在没想到开业第一天生意会这般红火,从第一锅开始便忙了个不停。
外间日头高升,灼热的烈焰普照大地。
整个天地已是燥热万分,加上这狭窄的铺子里有着两只锅炉烘烤着。铺子里忙碌的温林二人皆是一头大汗,呼呼呵呵地喘着气。
“瞧着这势头,往后开业前便先备上几大箩筐先卖着吧,好过像这样紧赶着卖。”林稞撸起双袖,卖力地擀着面饼。
温忆兆嗯嗯应和着,手中自是不停。
紧接着又卖出去几锅的酥饼,这铺子门前的行人才减少些,铺子里的两人终于得空缓了口气。
两人手持两把扇子走出铺子,往着还在冒汗的脑门扇着风。
虽热虽累,温忆兆与身边的阿稞甫一对视,便双双笑弯了眼。
“不是我说,明日我便去衙门辞了差事,就跟着你在这干,不出几个月,咱们得富得流油!”林稞畅快地扇着扇子,望着宽直的长巷感慨道。
温忆兆没说什么,只是轻笑了一声,也随着阿稞的目光往长巷尽头望着。
空荡无物的巷头忽地跑出来两三个追喊玩闹的孩童,笑闹声直直传进二人耳中。
锅炉间传来一阵酥香,温忆兆垂了手,往铺子里走去。
夹出一锅的酥饼后,她抬眼向外一看,方才跑闹的孩童已跑停在她铺门前,正朝着里头张望着。
林稞摇着扇子对着几个娃娃吆喝。
其中一个女娃娃晃头晃脑地朝里看,忽而叫出一声来:“咦?”
温忆兆也瞧着她,觉得有些眼熟。
听她叫了一声,她脑中灵光一闪,想起了这小娃娃是谁。
这不就是那天她在马车底下救下的那个女娃娃么?
她刚想开口叫,那女娃娃转身往巷子里跑走了,其他几个娃娃也跟着她跑了。
林稞好奇一问:“你们认识?”
温忆兆点点头,同阿稞说了那天的事。
二人正说话间,方才跑走的女娃走了回来,还带着自己的母亲。
妇人背着箩筐,站定在铺门前。往着里头一看,认出了铺子里的温忆兆。
“这铺子是姑娘开的?”
温忆兆点头称是,直道好巧。
妇人呵呵一笑,手指着巷尾同她说道:“我与阿念就住在巷尾,离得近呢,往后要是有帮得上忙的,您只管来问。”
温忆兆也同她和气笑着。
两人又闲聊了两句,她得知这位陈嬢嬢家住京城外的泥头镇,早些年就来京城摆起菜摊卖些家里种的菜瓜。丈夫在泥头镇种地,她与闺女在安如巷租了民房,日日往秋意坊去摆摊卖菜。
陈嬢嬢赶着去秋意坊摆摊,临走前还照顾了她店里的生意,买了两只饼子。
而后来铺子里买饼的顾客络绎不绝,直到日头高悬,才逐渐没了人驻足。
温忆兆看着时辰不早了,解了围裙,就往外头走。
“阿稞,你先帮着看店,我先回去了。”
林稞知晓她要回去给沈二做午饭,心甘情愿地一个人看着铺子。
等到温忆兆做了午食再拎了食盒回来,铺子里的炉灶已熄了火。
林稞正坐在铺子里跟刘显贵唠着嗑,二人面前摆着一盘子的饼,一人手里捏着一张饼,边吃边说。
看到她回来,刘显贵嚼下口中的饼,朝她夸赞道:“你这饼做得真香啊,就是凉了也嚼着喷香,真不错!”
说着,他又咬下一口。
温忆兆笑着走上前,在林稞面前放下食盒。
刘显贵乐呵着离了桌子往院子后头走了,“你们吃饭吧,我先回去了。”
林稞眨巴着亮闪闪的眼睛,满含期待地盯着她手下的食盒。
“呦?还有我的份?”
温忆兆没吱声,只打开食盒,端出两盘菜来。
“今日辛苦你了,犒劳你的。”
林稞瞧了瞧她,又瞧了瞧菜碟,佯装瘪嘴道:“就这豆腐,小炒肉便是犒劳啦?我还以为是炖排骨呢!”
温忆兆还笑着,伸手按在她的肩颈:“今日赶得及,明日与你做。”
林稞享受着她的服务,舒服地闭眼哼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