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药方上都写了什么?”
似乎是对乐大夫开的方子感到好奇,君无妄站起身,想走到沈听絮身边和她一同查看。
反正自己也看不懂,沈听絮匆匆扫过一眼,见到没什么毒药之后,便抬手将药方递给了他。
扬了扬下颌,沈听絮示意道:“你自己看吧。不过我记得,君公子你并不懂医术,就算拿到手,应该也看不明白吧。”
“是不懂,但我有个医修朋友,平时还是从他那里学了点药理的。”君无妄十分耐心地解释道。
将药方从头到尾仔细读了一遍,君无妄看着这张写满字的白纸,登时就笑了起来:“这和秦楚开的方子也没什么区别嘛,嗯,只是少了几味灵药,换成了普通的药材,主药的剂量也有所增减,但其实都是一回事。”
说着,他抬头看向面前的少女,无奈道:“我就说了,不必那么麻烦地给我找大夫,白白让人家跑一趟,还浪费了你的钱。”
“这也不叫浪费,至少把你的问题搞清楚了。”沈听絮皱眉道,“对了,既然你之前找医修看过,那为什么不按那个什么秦楚的方子治疗?就这么放着,你真不怕自己哪天猝死了?”
没料到话题竟然又转了回来,君无妄脸色微微泛红,有些无奈地道:“我说过,我忘记了……”
“……”沈听絮麻木了,沈听絮绝望了,“好好好,我服了你了!”
深吸一口气,她对此人下了最后通牒:“不管你以前是怎么疗伤的,那个秦楚又给你开过什么方子。从今天开始,给我按乐大夫的方子好好喝上一个月,别想着逃课,我盯着你呢!”
她的语气坚决且不容置疑,君无妄张了张嘴,似乎想要反驳,但在那似曾相识的严厉目光注视下,他终究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算了,我都听你的。”叹了口气,堂堂缥缈宗主只能无奈笑道。
再次打赢了嘴仗,沈听絮更加得意,看着面前这个酗酒的叛逆少年,不知不觉中,竟也觉得此人顺眼了不少。
没有再纠结看病的问题,君无妄将药方还给沈听絮,略有些生硬地转开了话题,问道:“现在快到午时了,一会儿等吃完了饭,我要去街上买点东西,你是和我一起去,还是留在客栈里休息?”
“你要去买东西?买什么啊?”沈听絮好奇起来,刨根问底道。
“这个也得告诉你吗?”君无妄笑了起来,“若我想买很多东西,是不是还得花上许多时间,一样一样先向你报备?”
沈听絮听到这话,顿时有些尴尬起来。直到此时,她才猝然发觉,自己和这个“顶头上司”的相处,不知何时竟然变得十分怪异。
她如今的所作所为,明显已经超出了身为“下属”的范畴,但奇怪的是,对于她的越界,君无妄却没有任何表示。
甚至,此人俨然一副乐在其中的样子。
难道“姜婉”对他来说是个十分特殊的存在?
不应该啊,从她所继承的记忆中可以看出,姜婉根本从未见过此人,所谓“缥缈宗主”,对她来说只是个抽象的符号,彼此当然也就谈不上特殊不特殊。
还是说,这小孩儿……这年轻人只是孤单了、寂寞了,想找个贴心的下属一起聊聊天、逛逛街,顺便关心他、安慰他两句?
嗯,从这人昨晚硬拉她谈心来看,这个猜测很有可能是真的……
自觉自己找到了真相,沈听絮摸着下颌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种了然于心的微笑表情。
对面,见她一直没有回答,君无妄本以为自己说错了话,正想开口补救两句,见到她那诡异的笑容,却一时惊疑不定。
少顷,他小心地开口问道:“我是不是哪里冒犯到了你?你为什么要突然这样笑……”
“不不不,没有,我只是发了一会儿呆。”
他这话说得太客气,沈听絮回过神来,赶忙摆摆手道:“那个,咱们刚刚说到哪了……哦,出门逛街是吧?”
想着自己得出的结论,沈听絮从善如流地点了点头,道:“好啊,正好我也要上街一趟,就陪你一起去吧,在路上咱们还可以聊些其他的。”
对方既然已经开口了,那她身为刚刚加入邪派的小角色,当然应该尽职尽责地扮演好“上司的贴心小棉袄”,帮他求医问药,陪他谈心逛街,给这位缥缈宗主带来春天般的温暖。
没准过段时间之后,“姜婉”这个反复横跳的卧底,还能靠着君无妄这个后台在邪派里头升职加薪呢。
莫名觉得自己的“前途”竟然还算不错,沈听絮眨了眨眼,带着几分期待的表情看向他。
而对面,听了她的话,君无妄却有些惊讶,下意识问道:“你又要买什么东西?真打算和我一起去?”
“当然要一起去了,能和君宗主同行聊天的机会可不算多,属下自当好好珍惜。”沈听絮理所当然道,“至于我要买什么,君宗主您卖了个关子,我不妨也卖个关子。您可以先猜猜,猜中了有奖励哦!”
下意识地,面对此人,她又把当年哄小孩儿的那套搬了出来。
“……”君无妄用一种一言难尽的眼神看着她。
一会儿,他叹了口气道:“这我可猜不出来。现在时间也不早了,咱们先收拾东西下楼吃饭,吃完了便出门去街上,这样如何?”
“好啊,那我先回房间了,正好我还有不少东西要准备呢。”沈听絮朝他摆了摆手,走出房间,“咱们一会儿再见。”
“再见。”君无妄笑着,也朝她摆了摆手,轻声道。
……
走出房间,出乎意料,沈听絮发现乐大夫竟然还没离开,而是站在走廊的拐角处,看样子似乎在等她。
“乐大夫,您怎么还在这里?”走上前去,沈听絮疑惑问道,“是我的诊金给得不够吗?”
“不,姑娘,我特意在此等你,并非为了金钱,而是为了那位公子的病情。”乐大夫捋了捋胡须,正色道,“姑娘,敢问此处是否有安静的地方,方便借一步说话?”
“他的病……”沈听絮意识到情况不太乐观,忙邀请道,“乐大夫,来我的房间里聊如何?”
乐大夫对此并无忌讳,点点头,便算是同意了。于是沈听絮带着老者来到自己的房间中,请他在桌前坐下,又倒了一杯茶水给他。
“乐大夫,君……我那位上司的伤势,是不是比想象中要更加严重?”眼看此处再无旁人,沈听絮赶忙询问道。
“何止是严重。”乐大夫叹道,“如果老夫所料不错,那位君公子可谓是内外皆伤,再不好好调养,恐怕寿数至多只有五年了。”
“什么?!”沈听絮陡然站了起来。
她在见到君无妄时惊讶过,在得知他可能是碧岭城事件的幕后主使时惊讶过,在他邀请她看月亮的时候惊讶过……
但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她感到惊骇,甚至是惊恐。
“怎么会这样?”沈听絮不可置信地喃喃,忙向老者追问道,“乐大夫,你没有看错吧,这、这可都是真的?”
“老夫也做了几十年的大夫,事关病人的病情,怎么敢信口开河呢?”
乐大夫叹气道:“这些话,当时在君公子的房间中,老夫当着他的面,不太方便直接说出口。但老夫作为大夫,却也不能隐瞒病情,是以特意等在门外,只为和姑娘说上这一句。”
“这……”沈听絮一时心乱如麻,想了想道,“有没有什么办法,能真正治好他的伤势?”
“还是那句话,君公子的伤必须静养。”
乐大夫再次强调:“老夫虽然只是个凡人,不了解修士的身体状况,但凭老夫行医多年的经验看,内伤严重到如此程度,根本就不能再下床走动。
“君公子不知道为了什么,也不愿好好养伤,拖着一副病体奔波在外……唉,现在的人,老夫真是理解不了。”
“是啊,他是为什么呢?”沈听絮也不解地喃喃道。
这么多年了,她还是看不透这个师侄。
乐大夫见她也不了解君无妄受伤的始末,有些无奈地道:“总之,君公子的情况,老夫已经向姑娘你说清楚了。
“之前开的那副药方,如果能坚持喝下去,多少对他的伤势有些好处,但想要治愈,却还有些困难。”
想了想,他又道:“姑娘,老夫毕竟是个凡人,也极少为修士问诊。想要彻底治愈君公子的伤势,老夫建议,你们还是去找专门的医修看看。
“如果能去青崖见一见传说中的明心尊者,那当然是最好的,不行的话,就去找青崖出身的医修弟子。”
“总之,还需尽快想办法,千万不能再拖延下去了。”乐大夫最后总结道,“像君公子那种态度,消极对待,一心求死,没病也要给他拖成有病了,更是万万使不得的。”
“我……我明白了。”神不守舍地听着老者的话,沈听絮茫然地点头答应下来,“多谢乐大夫告知。”
“不必谢我,也希望君公子的伤情能尽快好起来吧。”乐大夫说完便辞行道,“姑娘,老夫的话已说完,这便告辞了。”
沈听絮回过神来,这才记得起身送客,勉强笑着道:“乐大夫慢走,我送您下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