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甲蛇所经之处,草木摧折腐化。
胥无重一直默默走在风亭汐身前,一来若遇鸣甲蛇,好直接出手;二来则是容易保护风亭汐。
然风亭汐却有些捉摸不透,心想这人怎么老是挡在她前面。
“空桑也是一座仙山,缘何出现此等妖兽?当真奇怪。”胥无重开口道。
风亭汐顿了顿,是啊,仙山虽孕育万物,妖类也不乏天生地养的,但鸣甲蛇是生于魔族暗渊的,越是寒冷阴暗的地方,鸣甲蛇便越是喜欢。
空桑常年阳光充裕,风调雨顺。便是背阴一侧,也不可能长出这种妖兽。
“仙山圣地,除却自然长成的妖族,出现本不该出现在此的妖兽,或为人祸。”风亭汐思索过后,认真道。
“人祸?”胥无重轻轻重复这两个字,歪着脑袋勾唇一笑,眼底尽是势在必得的模样,“那我可要会会他了。”
言罢,执剑舞出一圈剑花后,握紧佩剑,左手施法,加快搜寻妖兽的速度。
风亭汐被这一笑迷了心神,待胥无重走远几步,伴着风传来其恣意昂扬的声音才猛然收回思绪。
摇摇头,又开始怪自己心志不坚。
胥无重道:“亭汐姑娘且看着吧,我今天必定抓到这妖兽,也会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看看到底是什么人居心叵测,暗中使坏。”
风亭汐赶忙跟上去,心里想着,这人当真是傲然自若。
可鸣甲蛇毕竟攻击力强悍,甲片震颤发声扮作幼儿、幼兽还能迷惑他人,需得万分小心。
果然,不远处传来一阵幼兽的低鸣,其声断断续续,好像每发出一阵呼喊,生命便流逝一分。
胥无重与风亭汐寻声走去,内里亦运起法术,以防万一。
郁郁葱葱的林间,偏有一块儿地方毫无生气。枯枝落叶下,是一只腿脚渗血的小鹿。
一双鹿眼哀伤的望着胥无重二人,似是在渴求他们救救自己。
小鹿气若游丝,伤口不断往外渗血,实在可怜。
风亭汐没有立刻上前救治小鹿,她主医道,却也不会滥发善心。
她记得师父说过:你可以去救人,但在救人之前,必须清楚明白什么人该救,什么人能救,什么人可以救。
无论身处何时、何地,都不应让个人的恻隐之心,招致祸患。
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
人如此,兽类如此,凡天地间有生命者皆是如此。
这只小鹿,未必不是一个圈套。
不知为何,风亭汐抬头与胥无重对视一眼,二人会心一笑。风亭汐上前,蹲下身,收回长弓,向小鹿传去术法。
伤口愈合,小鹿眼中的哀伤却是丝毫未减。它慢慢抬腿,身下却惊现一段蛇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风亭汐发起攻击。
风亭汐右手化出白绫,裹着小鹿一同避向侧边,与此同时,一剑凌空落下,蛇尾被斩断。鸣甲蛇蛇头冲出树梢,发出长长的嘶鸣,巨大的蛇身随之显现。
嘶鸣过后,鸣甲蛇调转蛇头 ,张开血盆大口,裸露着两颗巨大的毒牙,吐着信子,眼泛绿光,直直朝着胥无重冲来。
胥无重足尖一点,旋身飞至半空,再次挥出一剑,斩向蛇眸。
鸣甲蛇再度吃痛,漆黑的蛇身扭曲攒动,把胥无重包裹在其间,胥无重施展出早已布下的阵法,成功将鸣甲蛇困在阵中。
此时,夕阳已落,惟余几缕霞光。夜色浸染晚霞。
金色法阵与术法交相辉印,胥无重于半空一个跟斗飞到蛇头之上,双手握剑,沧灵直插入蛇头,鸣甲蛇瞬时倒下。
风亭汐转身再度唤出金色长弓,一箭射出,掠过胥无重身侧,箭矢穿过巨木,将隐匿树后的控蛇之人逼得后退数米。手中还未用出的淬毒银针散落一地,霎时百草枯萎。
控蛇之人名巫鸿笺,是巫族人。
胥无重拔出长剑,向巫鸿笺追去。巫鸿笺见她豢养的蛇宠已然倒地不起,连忙跪地求饶。她低着头,瞥见剑尖,眼底的阴狠十分浓重。
饶是万般怨恨,也不得不暂时低头。
胥无重皮笑肉不笑道:“这位姑娘,随处放养妖兽可不是个好习惯。”
巫鸿笺闻言,倔强道:“公子此言差矣。放养妖兽却是我的不对,可公子也不该滥杀无辜。”
“滥杀?”胥无重抿唇思索片刻后,点点头道:“姑娘,若是在下没记错的话,鸣甲蛇生于深渊暗域,擅蛰伏,精捕食,喜活物。且性格乖戾,不易驯服,报复心理极强。若以惊惧怨念为养料,结出妖丹时,便可吞万物。”胥无重一边说着,一边施法。
鸣甲蛇的妖丹从蛇头伤口处浮现,飞至胥无重的手的上方。
殷红的妖丹有些透明,泛出若有若无的黑气。这是一颗半成型的妖丹。
“这妖丹即将成型,便是不用法术探查,也能感受到其中浓重的惧意和沉闷的哀怨之情。姑娘,在下可没有滥杀啊。”胥无重认真道。
巫鸿笺看见这颗好不容易快要成型的妖丹,有了碎裂的迹象,加上胥无重笃定的语气,怨怒更甚。
于是,抬眼望向胥无重,泫然欲泣道:“公子明辨,既能瞧得出此蛇凶恶,便知我也是被它胁迫的。如若我不替它找寻食物,那么它就要吃了我啊。”
“ 是吗?”风亭汐上前问道。
“是啊是啊!”巫鸿笺转头看向风亭汐,急忙应答道。“姑娘可要为我作证啊!”
风亭汐嗤笑一声,不做言语。
“此事就是个误会,二位放了我吧。”巫鸿笺试探性地说道。“况且方才姑娘朝我射出一箭,我也受了伤,鸣甲蛇也被降服了,权当是我的赎罪了。”
“仅凭这些就能赎罪了吗?那该何以告慰死于其下的无辜之人呢?”胥无重蹲下身,一字一句道。
告慰无辜之人,风亭汐听到胥无重说出关于这几个字的话的时候,对胥无重有了别样的想法。
至于巫鸿笺,等的就是一个机会,她将手中暗地准备好的毒粉撒在胥无重的眼睛上。方才观之,风亭汐是不好对付,但胥无重修为最高,得先制住他。
制住了他,还怕风亭汐吗?
所幸,胥无重游历人间,防备之心不曾落下,这点伎俩还是看得穿的。
胥无重闪身避开,本来是能完全躲开的,但眼眶依旧受到些许灼伤。
左眼红肿,像大哭了一场似的。再配上他那可怜巴巴的神情,仿佛一个被抛夫弃子的可怜人。
巫鸿笺迅速起身,唤出双刃,麻利的刺向胥无重。
风亭汐上前用长弓挡住两柄短刃,便与之交手。
巫鸿笺知风亭汐不擅近身,便同她保持一个较为相近的距离,这样,风亭汐就不好弯弓射箭了。
风亭汐也知道自己的短处,拿着长弓凌空劈向巫鸿笺,在她双手交叉抵挡的同时,风亭汐松开长弓,翻至鸿笺身后,后退几步,施法化出数道箭矢,朝巫鸿笺刺去。
巫鸿笺转身施法挡住箭矢,长弓又飞回风亭汐手中,风亭汐接住长弓,旋身射箭,贯穿鸿笺右肩。
巫鸿笺被这巨大的冲击力带的踉跄后退,捂住右肩,吐出一口血,旋即掷出一柄短刃,欲伤风亭汐。
风亭汐面不改色,静静伫立,盯着朝她飞来的短刃,右手运起法术,待适时击飞短刃。然则胥无重快她一步,化出一道剑气打开短刃。
巫鸿笺仍旧不甘心,即便重伤,依然站在原地。鸿笺面色苍白,红衣被血迹晕染,反倒衬得她是个病弱美人。她还是想等,等他们再走近些。
风亭汐沉声道:“还有什么招数,使出来吧。”
巫鸿笺闻言,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施法召出一群乌鸦。
此时霞光已褪,天空呈现出黑蓝色。
乌鸦在林间飞来飞去,围成一个圈子,“哇……哇……哇……”地乱叫,平白为空桑添了几分阴森。
胥无重眼底惊讶一闪而过,心下嘀咕:也对,这姑娘连蛇都养。
风亭汐倒吸一口凉气,布下结界,又施法准备应对这些乌鸦。
这些乌鸦皆以腐肉、毒虫为食,有你们好看的。哼!巫鸿笺凝视着他们冷笑,心中如是想到。
小小乌鸦,不足为患。胥无重悠然抬起长剑,轻轻擦拭长剑剑锋,片刻后将其扔至上空。也在此时,无数由术法凝成的剑刃同乌鸦一般环绕飞旋,周围稀稀落落的飘下几根黑色羽毛。
“看来无需我出手了。”风亭汐对巫鸿笺说。
巫鸿笺咬破唇角,鲜血顺着方才的痕迹再次流下。
她似乎并不相信自己费尽心力豢养了十几年的鸣甲蛇和鸦群,就这么没了。不就是一个胥氏少主,一个风氏药师吗?
自己也是刻苦修行了十几年的人,来一趟空桑,就什么都没了。
风亭汐走近几步,左手把长弓立在背后,语气软下许多,以及不易察觉的关心和惋惜,道:“驭妖驭兽并非易事,姑娘应与巫族渊源颇深。姑娘想养出修为高强的兽宠,也需切忌尝试旁门左道。不然,有朝一日,反噬自身。”
“我同巫族没有任何关系!今日算我倒霉,不知天高地厚,遇到你们!呵呵!”巫鸿笺冷笑,透露出一股本不该在她身上出现的凄怆、决然。
“我没心思杀人,你自行解决吧。”风亭汐收回长弓,对着巫鸿笺淡淡道。
胥无重不置可否。
巫鸿笺坚定道:“我鸿笺是不会杀了我自己的。”这句话,就如同她身上的红衣一般耀眼。
“或者我将你的事情传信给巫族,让他们来处理。”风亭汐给出巫鸿笺其他选择。
“随便你们!反正我是不会对我自己出手的!”巫鸿笺道。
“那你就待在这儿吧。”风亭汐说完便向巫鸿笺施了法术,防止她逃跑也防止她再杀人,而后转身走向胥无重。
可巫鸿笺是个你不杀我我便杀你的性子,凡她所视作对手的人,必是你死我活的结局,不会再有其他。
巫鸿笺眼中血丝蔓延,血气弥漫,正欲冲破束缚,风亭汐便化出一道箭矢穿心而过。
风亭汐停下半刻,顿了顿,继续走着,说:“我不动手,是因为我觉得我这双手更多的应当用来救人,不代表我真的不会动手。”
巫鸿笺的事解决了,风亭汐面向胥无重,眸色清润。
胥无重吸了吸鼻子,红着眼眶对着风亭汐道:“你看,漂亮的姑娘真会哄人。”
“谁让你非要离她这么近的?”风亭汐问道。“走了。”
“你是医师,怎么能不看看伤者呢?”胥无重追上去。
“哦,不是说不消半刻,你就能把妖兽抓出来嘛?”风亭汐笑问。“这么厉害,怎么还会受伤呢?又是人有失足?况且,你大可自行疗伤,运功把毒逼出来。”
胥无重对上巫鸿笺,犹如泰山压卵,风亭汐觉得这人肯定有什么坏水。
但是,胥无重的眼睛也确实受伤了,鸿笺的毒雾不容小觑。
胥无重委屈道:“这不是不好得对一个小姑娘下手嘛。而且这荒山野岭的,也没个人给我护法。走火入魔可怎么好?亭汐姑娘肯定也会伤心的。”
“伤心应该不至于,最多有点后悔没救你。走吧,还想要你的眼睛吗?”风亭汐双手环抱道。
胥无重听到这话,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忙跟在风亭汐后边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