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画

    “什么办法?“

    墨青未语,从怀里掏出一只画笔,那笔杆是未经打磨的粗粝蜿蜒的枝条。

    他的神情突然有丝严肃:“其实...”他高深莫测道:“其实我是个世外高手。”

    “......”

    “......”

    四下一片寂静,众人无声地望着他。

    “咳咳咳..”墨青清了清嗓子,收敛神色,屈指在画纸上轻叩两下,正色道:

    “鄙人不才,学了几招小法术,能够通人识海,并以此作画,名为观心绘画!”

    月舒白若有所思:“你是说,可以通过他们的记忆,将过往发生之事重现于画中?”

    “正是。”

    “不过...”他环顾一周后,正色道:“此法有三不可:死者不可,阴阳相隔,难起共鸣;不愿者不可,强行侵入,彼此皆伤;无识者不可,神智空茫,所见亦空。”

    月舒白道:“那便只有疯娘子合适。”

    小哑娘不是活人,犬妖被烛妖吸噬了神智,那剩下的就只剩昏迷不醒的小疯娘,虽疯但意识并不残缺。

    墨青颔首,取出一根细针,在疯娘子眉心一刺,又在自己的指尖刺下,血珠滚出。

    他忽地将手中的画笔向空中一掷——

    霎时,从疯娘子眉心处与他指尖,同时飞出两股极细的血线,在空中交汇、缠绕,最后吸入笔尖。

    风不知从何处涌来,一股血腥味在众人鼻尖蔓开。

    乌十鸢皱眉,凑在月舒白耳畔悄声道:“舒白,你不觉得,我们身边的每一个人都怪怪的吗?”

    月舒白唇角一勾,轻声道:“你不觉得每个人身上都藏着一点秘密,挺有意思的吗?”

    乌十鸢不置可否。

    玉拂生视线落在月舒白身上一瞬,随即低头垂眸。

    墨青伸手,抓回画笔,闭眼沉思,疯娘子昏迷中眉心越蹙越紧,墨青额角沁出汗珠。

    再睁眼时已神色肃然。

    执笔、蘸墨,勾勒,血线交缠二人,随他手动而游走。

    落笔成画,一气呵成。

    “你们过来,将手放在画上。”墨青画笔不停,眉心紧蹙,汗珠越滚越多。

    众人依言上前,那长长的画卷,景随卷移,画面连续不断,不同场景不同人物。

    月舒白看到第一个画面是疯娘子在奔跑,不同如今的衣衫褴褛,她钗环裙袄加身,却面带惊恐,身后有一群人在追赶。

    月舒白看到她身后那熟悉的石匾——

    小木村,她将掌心轻轻的抚上去。

    一股巨大的吸力骤然袭来,天地倒转。待她回过神,人已在画中。

    耳边传来品金喋喋不休的声音:

    “哇塞!哇塞!这画里跟真的一样,这小画师真有两把刷子,猫爷,我给你说,我这次可是长见识了,跟着你混果然...”

    玉拂生:“禁声。”

    乌十鸢道:“别说话了!有声音。”

    眼前景象已与画卷第一幕重合。

    疯娘子被一群男人追上,按倒在地,尘土混溅起,她挣扎的双手在泥地上抓出数道血痕。

    “死娘们!我让你跑!”

    “老子花了几两银子才从人牙子那里把你买下来,你想跑?还想回去做你的大小姐?我们已经拜堂成亲,回去你也得落个抹脖子的下场,乖乖的跟老子回去做老子的婆娘!”

    疯娘子挣扎着,呜咽着,手在空中胡乱抓挠。

    辱骂混着狞笑。有人捂住她的嘴,有人锢住她的腰,像拖一根木头般将她拽向村口。

    疯娘子的双脚在地上留下两道深深的拖拽痕迹。

    月舒白面色沉下去,眼前的场景骤变,到了下一个画面。

    疯娘子蜷在床榻边,发髻散乱,衣衫污破,不知过了多少时日。

    门“咯吱”一声,从外打开,一个瘦弱的少女捧着衣衫走进来,她布裙洗得泛白却清爽利落。

    月舒白看清了她的样貌。

    是小哑娘。

    没有了苍白的脸色,僵死的双眼,相反眉眼水灵生动。

    小哑娘放下手中之物,手在空中比划,疯娘子目光涣散地望向前方,毫无反应。

    品金道:“她这比划的是什么意思?”

    大概是要帮她换衣服的意思,小哑娘指了指她的衣服,见她没有反应,伸手要替她更衣。

    疯娘子像突然崩断的弦,嘶吼着挣扎,又转为崩溃的呜咽。

    小哑娘收回手,静静坐在床沿。

    等哭声渐弱,她才看见疯娘子袖口露出的手腕,紫红交叠的淤痕、溃烂的鞭伤、深深浅浅的牙印。

    小哑娘俯身,对着那些伤口轻轻吹气,又皱眉比了几个手势。

    月舒白猜想,这是要替疯娘子擦药的意思。

    画面陡转,已是隔日。

    小哑娘这次有些狼狈的打开了疯娘子的房门,干净泛白的衣裙上沾满了草屑泥土。

    她抓住几株草药,朝疯娘子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将草药碾碎敷在她的伤口处。

    疯娘子耗尽了所有的力气,虚弱地盯着小哑娘,嗫嚅着干涸的双唇:“多谢...”

    小哑娘微笑的摇摇头。

    疯娘子忽然反手抓住她的手腕:“你是村里人,对不对?”她压低声音:“你能帮我逃出去吗?求求你了姑娘...”

    门外突然传来声响,疯娘子猛的一缩。

    “那婆娘怎么样了?你这出门几日不怕她跑了?”

    “呵,打她一顿就老实了,不过闹了几日绝食,我让隔壁杨家老二家的闺女过来替我照看两日,那婆娘读过书,花言巧语的,其他人定被她蛊惑了,杨家那小哑巴,又哑又傻的,我放心。”

    疯娘子不停的颤抖着,无声的哭泣。

    月舒白看见小哑娘忽然用力回握住她的手,在她绝望的眼神下轻轻的点头。

    她的意思是,我帮你。

    众人眼前一黑,耳边传来痛苦的呻吟和辱骂声。

    “跑!我让你跑!你以为就凭那个小哑巴,就能帮你逃出去?我打死你个死娘们!我们是生米煮成熟饭,你这辈子就是老子的人!还想回家?回家你一个残花败柳谁还要你,老老实实待在这!你无处可去!”

    乌十鸢恨声道:“这个死男人,我撕烂他的嘴!”

    黑暗持续了很久,久到连画里的众人都感到窒息。

    终于,眼前再次出现光景。

    疯娘子变了。

    她挽起了规整的妇人髻,穿着虽粗糙却干净的布衣,安静地坐在院中挑拣豆子。身上的伤痕淡了,没有添上新伤。

    她举止温顺,不再反抗。

    只是那双眼,空洞,麻木。

    唯一例外的时候,是小哑娘出现,那似乎是她在小木村唯一的慰藉。

    她伸出手,指尖很轻地碰了碰小哑娘手背上还未褪尽的瘀痕。

    “小哑娘,你的真名叫什么。”

    小哑娘指了指自己的嘴,示意不会说。

    “那你会写吗?”

    小哑娘依旧摇头。

    “你不识字?那我教你识字可好,等你学会了,你就能写你的名字了。”

    小哑娘蓦然睁大眼睛,用力点头,眼神里扬起光彩。

    画面陡转。

    疯娘子依旧坐在院中麻木的挑拣着豆子,院子外传来嘈杂的声音,她恍若未闻。

    门猛的被推开,小哑娘满脸泪痕,跌跌撞撞扑进院子,身后立刻有人追上来。

    她那双水灵的眼眸沾上泪珠,惊恐地回头望去。

    一个干瘦的中年男人紧随其后冲进来,脖筋暴起,一把擒住她:“死丫头!反了你了!村长儿子瞧上你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你还不想嫁?一个哑巴,还挑三拣四?!”

    “他爹,你好好说...”随后而来的是一位村妇,那双长而微垂的双眸依稀能辨别出是小哑娘的母亲。

    月舒白看着那个男人,原来他就是杨老二

    “滚!没用的东西生出个没用的哑巴,好不容易有点用处,她还不肯嫁?!”

    杨母被不敢再言,她想去拉,又不敢,只哀哀地看着女儿:“小幺....“

    疯娘子已从地上站起,死死抓住了小哑娘的另一只手,攥得两人的手发白。

    杨老二对她大骂:“你算个什么东西,少多管闲事!”他用力的扯小哑娘:“再不回去,我就打死你!”

    月舒白看见疯娘子猛地一颤,手上力道不由自主松了几分。

    小哑娘死死的回抓住她的手。

    就在这时,疯娘子抬起眼,看向了院门口。

    那里站着一个男人,手中拿着长鞭,冷眼看着她。

    月舒白认得,那是疯娘子的“丈夫”,他面无表情的将手中的鞭子一挥。

    “啪!”在空中抽出凄狠的声音。

    疯娘子猛地松了手,紧紧抱住自己的双臂

    小哑娘的指尖从她掌心滑脱,呜咽着被拖回了家中。

    “什么意思?啊?”乌十鸢不可置信道:“她松手了?!她就这么松手了?!”

    品金撇撇嘴道:“不松手?等着两个人一起被打死吗?啧,你没看见那两个男人多凶?她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河,怎么救?”

    乌十鸢不服气道:“呸,为朋友就是要两肋插刀,小哑娘为了帮她,也挨了打,她倒好,自己先缩了!这算什么朋友!”她看向月舒白,“你说是不是,舒白!”

    月舒白沉默着。

    她的目光仍停留疯娘子蜷缩的姿势上。

    作为看客,她无权去苛责一个身处深渊、自身难保的人,为何没能抓住另一只摇摇欲坠的手。

    只有小哑娘能,可或许小哑娘并不会,否则,疯娘子又怎么会是小木村唯一的幸存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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