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远公

    那书铺居然挺大,各类书籍齐全,一进门便见摆满了整排书架的话本。

    江禾拍了拍江溪道:“你先去挑吧。”

    瞧见江禾视线粘在话本上,江溪无奈,方才的触动此时化为无奈,她似大人般唉声叹气:“好吧。”

    江溪身高只能勉强垫脚看至木架三层,她识字,顺着书架往里走,挑出来感兴趣的几本书。

    一个矮矮的小屁孩捧着书,书封上写着“三略”两字,颇有些啼笑皆非来。

    蓄着长白胡的老翁见此一笑,他穿着灰袍仙风道骨。常人皆唤他康远公,平日最爱去各个书铺淘古书。

    江溪认真寻书并未察觉,差点撞着人她才抬头,看清老翁面貌神色微变。

    康远公笑眯眯道:“你这女娃认字否?怎的寻这书看?”

    江溪早就收敛住惊讶,换成一副懵懂的模样:“娘亲教我认字了!”

    康远公稀罕这乖娃娃,见他这老翁也不怵,若是邻家那个女娃,早就吓得跑远。因此和蔼地拿过她手上的三本书,一翻却发现另两本居然是《六韬》和《尉缭子》,皆是兵书。

    原以为只是小孩子家家乱翻的,康远公目光幽深沉静,问她:“你这娃娃,怎的找这些书来看?”

    按理说江溪应隐瞒装作普通幼童,但她却一反常态,甚至神色也带着孩子气,撇嘴道:“怎么,女子便不能读兵书吗?”

    康远公手一抖:“你看得懂?”

    江溪扬起下巴:“略知一二。”

    “你这女娃。”康远公心潮澎湃起来,莫不是遇见一天才?他连忙要再追问,外头却传来清脆的女声:

    “小溪?挑好了么?是时候回家吃饭了。”

    江禾话语略微焦急,实在是已到吃饭时辰,况且下午还一大堆事情呢。

    江溪立马:“哎!这就来。”转而盯着老翁手上的书,可怜巴巴的,似乎在控诉他为何和小孩抢书,简直欺负人。

    康远公抚平书封,递给她:“你家住——”

    “谢谢!”江溪接下立刻道谢,一溜烟小兔子一般跑远了,从书架缝隙往外看,母女俩付了钱离开,背影都流露出喜悦来。

    康远公无奈,抖了抖胡子:“小屁孩真没礼貌!”

    话虽如此,但也带出笑意来。

    江禾一回去先在街边铺家买了熟肉菜,之后钻入庖厨,马不停蹄备菜做饭。

    准备开作客栈的前铺,一楼大堂已打扫干净。陆舟得空打了井水放在院子里,春兰便来帮忙洗菜。

    江溪自然被陆伯照看着,连溜回房里看书也不成。

    毕竟这京城来往之人鱼龙混杂,要是被拍花子拐了可怎么是好,铺子后院还有水井,不慎跌进去又该如何。陆伯自觉为小辈分担,陪着江溪倚在铺子柜台边,拿出算盘教她拨弄。

    陆舟挑完水,嘴上抱怨,但还是主动跑来庖厨烧火。

    江禾先将铁锅以油开锅,备好菜后见铁锅放置时间差不多,便将切块的新鲜猪板油放入翻炒,炼出猪油。

    肉比菜贵上十倍有余,平常人家更是很少炼猪油,浓郁的油香溢出,仿佛化为白烟飘满整条街道。

    陆舟离得最近,此时已饥肠辘辘,被油味一勾,默默咽下口水。

    春兰洗完菜晾好,放来庖厨便不远离开,也直勾勾看着灶上的大锅,没看多久便被江禾交代揉面的活计。

    炼出清澈透亮的淡黄油与肉渣,江禾待其微微冷却,便舀入瓦罐封好。

    锅中残油与酥脆的猪油渣,正好炒素菜,切好的菘菜倒入锅中,混着油滋滋作响,若要菜汤多些,便可趁菜断生前放入盐逼出汁水。

    猪肉渣本身就味重,菜汁多了估摸着会变得软腻,江禾大火炒到菘菜断生,与油渣混合,这才放入盐巴、酱清提味。

    油润润的炒菘菜便做好。

    荠菜焯水切碎,打入鸡蛋,以盐、胡椒调味,重新起锅倒进慢煎,炒散变熟就起锅。

    鲜美的荠菜炒蛋也成了。

    锅太少来不及焖饭,揉成细条的面放入滚水中,浮起捞出,碗底混着猪油与盐巴浇上滚汤,再撒上葱花,一碗汤清味鲜的阳春面就算做好。

    小木桌从右院搬到铺子水井院里,离着庖厨就隔个小门,饭菜皆做好再一并端去,氤氲着热气。

    春兰摆碗筷,江禾便将买的熟肉装入碗里,时间太短没时间炖肉,她便买了成品的卤肉回来。

    饭桌之上,简单的菘菜炒油渣不多时便被夹光,油渣还保留着些许脆感,拌进筋道的面里,再夹上油光晶莹的菘菜,让人只吃得大快朵颐。

    大家皆不说话,低着头吸溜面条,筷子不停,咀嚼也不曾停过。

    面条做得多,要说最会吃的还是陆舟,他沾了胃口大的光,吃完阳春面,又盛了整整一碗无汤的干面,夹入平衡好鸡蛋油腻、鲜嫩清爽的荠菜炒蛋,作为浇头拌开,囫囵几口吃完。最后又来半碗浇上酱香卤汁,这才拍着肚子放下碗筷。

    春兰已目瞪口呆,但也十分理解,羡慕道:“我也这么能吃就好了。”

    陆伯也道:“能吃是福,能吃是福啊!”

    江禾有些无奈:“谢谢大家帮我打扫,下次我做饭做早点。”

    陆舟这是实实在在的不要工钱,只提供食宿,干活还能这么卖力,这番表现来看似乎是真被饿着了,江禾有些心虚。

    陆舟挠挠头,难得赞叹道:“这菜太好吃了。”

    “许是用了猪油的缘故吧?”江禾觉得炒蔬菜用猪油简直就是画龙点睛般的搭配,因此也习惯这么做素菜。

    春兰忙摇头:“不不不,纯属是小姐您手艺好!不知道为什么,反正就是好吃,比酒楼炒的还好吃!不过日后还是奴婢来吧,小姐您千金之躯怎么能做这些呢。”

    陆伯也道:“我都不想要月钱了,能一直蹭饭吗?”说罢桌上扬起一阵笑声,他手一指:“你们瞧,小丫头今日都破天荒吃了整整一碗面条,吃成小花猫了。”

    大家纷纷转头看江溪,江溪没料想到话题扯到自己身上,浑身一僵,撇着嘴低头,却是微微羞赧,躲开视线。

    春兰赶忙掏出手帕:“小小姐,你嘴上沾了油渍!”

    江溪耳朵微红。

    江禾也肆意笑出声来,她不是什么千金之躯,她只是普通人罢了,做出饭能被认可、能得到这幅岁月静好的场景便好。

    阳光透过天井,懒洋洋撒下,院中一派其乐融融,撇去血缘关系,倒是三世同堂之景。

    买书之时,江禾也买下纸笔,午后赖在房中写下书信,交由春兰到京兆府附近的驿站加急寄出,只望许氏能早点回信。

    离开江州多日,还不知赵家之事如何。

    没歇多久,那木匠便带着徒弟上门,江禾倒茶迎接,对几人说出想法,带着他们绕了圈客栈,得出隔出客房、打造桌柜的价格。

    江禾预备只做出两种品级的客房,即天字号房和地字号房,客栈前铺这三层的楼阁,临街道噪声多,便专作地字号房。后院临河的二楼作天字号房。

    但提供膳食服务,江禾也有心装修出雅间,这样便能吸引特来用膳的顾客,如此也不怕客栈无人住宿。

    这天字号房自然要用上好的木材,隔音抗腐效果好些的为上,这么一计算,光客房装修都得花上四五百两。

    江禾咬牙取舍后,敲定下来,只装这前边铺子二楼,临后院的作地字号客房,临街的作雅间,再将大厅与庖厨拾掇好,这般便也能勉强迎客。

    至于临河后楼的天字号客房,等赚足钱了再说。

    这般商量完,江禾再定下牌匾与摆摊用的两轮车,其他皆不急,就这两样最急。

    先摆摊攒钱,顺便打出客栈名号,此事才是耽误不得,不可一直坐吃山空。

    虽许氏交给她一匣子的商铺契约,但说实话江禾并不太懂,仍封锁在匣子中准备交给江溪,她做过官夫人也算有经验,且江溪才是江家名正言顺的继承人,江家产业给她,再好不过了。

    先给了牌匾与摆摊车的定金,其余装修事宜还得与别的瓦匠、铁匠等合计,过上一日才能有大概的价格计算出来,商量好便付定金签契开工。

    送走几位木匠,江禾回到右院正房。

    江溪没春兰打扰,正翻着本书端坐在塌边,挺直背脊,眼神不错,只专心盯着膝上的书籍。

    江禾从柜中拿出木匣,放在她身边。

    柜门老旧传来吱呀声,江溪抬眼,面露疑惑,木匣被放在腿边之时,更是合上书问:“怎么了?”

    江禾用随身携带的钥匙打开木匣,方寸之中躺着一沓契纸,江禾反问:“能看懂吗?”

    江溪眨眼,摸不着头脑,捻出最上方的房契,扫了一眼,是江州产业,“当然能看懂,我识字。”

    江禾拍掌敲下定论:“那你肯定擅长管理了,这些皆是你的,要雇管事什么都你跟我说。”

    “不是。”江溪嘴巴微张,被打个措手不及,顿声道:“给、给我?”

    江禾对上她的视线,眼神清明,仿佛对方明知故问,“对呀本就是你的,等客栈开起来稳定了,我便给你找些更得力之人,协助你到各个铺子那管理。”

    想说出口的话语梗塞在江溪喉咙之中,有股莫名的感情喷涌出来,嘲笑这女人傻,钱生钱的产业就这么拱手推开,但却又被这副态度惊讶到、触动到。

    江禾收好契纸,盖紧匣子,将钥匙放入江溪手中,露出得意的笑来:“怎么样感动吗?这钥匙你自己收着哦。”

    这番话让江溪沉凝的表情又跃动起来,江溪莫名想叹气,她也是这么做了。

    江禾正蹲在塌边掏昨晚藏下的金钗,拿到木匣,忍不住提醒道:“小小年纪就会叹气啦,小心老气横秋变老喔。”

    江溪心情复杂,欲盖弥彰般又翻出书来,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

    江禾习惯这小孩沉默寡言的模样,活像个夫子。这便捧着木匣推开院门,她与云水茶苑的宋娘子有个交易谈谈,不知是否能成。

    总得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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