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老院其一

    安眠药和止痛药在养老院并不少见,只是这会儿出现的地方极为奇怪。

    养老院后花园的草坪上,就好像是匆匆喂给老人让他们陷入昏睡中然后好把他们带回去一样,虽然不能通过目之所视的线索就下定判断,但事关爱隆,绝对不能忽视掉每一个细节。

    刘海蹲着身子收拾好关键的线索,一回头身后无人,这才抬起头来发现大家都径自地向前走去堪堪进入养老院的侧门了。

    后颈迎着一阵凉风,叫他瑟缩了一下脖子,环顾四周,荒废已久的养老院后院的秋千似乎在无人自动,他赶忙起身跑到乔言风身旁,全然没有刚刚在直升机上对于早就知晓阙烬兰和谢邑关系的趾高气昂。

    “不要留我一个人啊。”

    “呵呵。”

    乔言风撂开刘海的手。

    养老院的内部墙体上的白漆早已斑驳脱落,露出底下灰黑的水泥底色。大多数窗户的玻璃都已破碎,在盛夏时分往里照射着阳光,而尚存的几片玻璃上也积满了厚厚的灰尘,只反射出一种雾蒙蒙的浑浊。

    周遭灰尘附着在了阙烬兰的作战服上,将原本深色的面料染出片片灰白斑驳。她抬手轻拂过,目光扫过空荡破败的侧厅,低声问道:“这个养老院废弃多久了?”

    “六十三年。”

    诺辛的声音在空旷的厅内显得格外清晰。

    几人继续向里走,衰败的痕迹更是触目惊心。

    走廊两侧的墙皮大面积剥落,露出内里发霉的基层。一些房间的门歪斜地敞开着,可以看到里面翻倒的轮椅和散架的家具。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霉味和陈年的灰尘味,以及一种若有若无的消毒水的味道。

    天山林污染源并不在外面辐射超标的草坪上,也不在这些个破败的房间之内。

    走在前方甩掉了刘海的乔言风此时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众人。

    “云江谷的污染恶妖是金蟾蜍,苍岩泊的是在王戈肚子里的小狗鱼,这里......有过什么灭绝了的动物吗?”

    对了,这里土地金属污染严重超标,一定让部分妖物受了影响。

    阙烬兰下意识看向诺辛。

    “小燕鸥。天山林曾经以风光秀丽著称,是这种候鸟的栖息地,这也是当年养老院宣传的一大噱头。”

    诺辛沉声解释着,脚步未停,轻巧地越过驻足原地的乔言风,径直走向楼梯方向。

    “污染恶妖在顶楼,我看见了。”

    她步伐沉稳利落,作战服外披着一件深色外袍。尽管身着工装裤,那挺拔的背影与行走间的姿态,依然透出一种不容忽视的优雅气质。

    “我去...”

    妖管局局长这么帅的吗...

    乔言风被诺辛给唬住,还是被刘海推了一把才晃过神来。

    养老院楼层不高,几人沿着残破的楼梯走上三层便抵达顶层。

    四楼是一处开阔的露台,几根生锈的晾衣杆横倒在地,锈迹斑驳的铁架在天光下显得格外危险。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踮脚绕行。

    破伤风可不是闹着玩的,在这种鬼地方,任何碳基生物都得对铁锈保持最高级别的敬畏。

    果然,一片残垣败墙之中,一只已经腐化严重的无毛小鸟就这么倒在了露台中间的泛着黑气的玻璃地板上,看起来好不凄惨,两颗眼珠子就这么掉落在它身体的不远处,上面密密麻麻的小孔隐约透露出被其他生物啃噬的痕迹。

    看来那块玻璃板之上就是失常世界了。

    阙烬兰适时走到最后,把在后面畏畏缩缩不愿靠前的刘海提留起来,当前面几人都踏上玻璃板而消失后,将他往前一推。

    “注意安全,拜拜您嘞。”

    身后传来轻笑声,回头一看正好对上谢邑的笑眼。

    “谢邑,你也要注意安全,身上都有药吧?”

    奇怪,自己怎么一对上他就变得犹犹豫豫的,作为督察办的主任,应该多给他一点信心才对。

    可她偏偏就是忍不住再多提醒这么一句。

    谢邑忍不住加深了些笑,抬起手牵起面前女孩,捏了捏温软的掌心:“嗯,你也是。”

    两人也不再磨机,只是在踏进玻璃板时都未曾放开彼此的手。

    一阵天旋地转,熟悉的晕厥感伴随着手上乍然消失的触感猛烈袭来,阙烬兰下意识想要攥紧那抓住的一切,却最终只剩一片虚无。

    “李爷子,李爷子。”

    归于混沌的意识逐渐清明,阙烬兰双腿蹬直想要用力,却发现自己如今是在一张单人床上,这么用力地一下让脚狠狠打在了钢板架子上,疼得直抽抽。

    “诶,怎么回事?李爷子?”

    旁边传来一阵惊呼的女声,小丽没什么顾及赶忙掀开床上老人的被子,发现没有尿床,这才松了口气,语气也好些:“起床去一楼吃早饭了,我去叫311房的老人了。”

    阙烬兰没应声,于是小丽回头看了眼他,见他慢悠悠地坐在床上抱着脚,便也没太在意。

    这是自己从未拓展过的戏路,她变成了个老头子。

    而且是一个自尊心强烈被忽视的一个老家伙。

    这个养老院的老人在床上不被允许穿外裤,强硬地被套上了一层不合身的纸尿裤,估计是怕老人没有办法管住自己尿床护工又懒得洗。

    黏黏糊糊的。

    于是阙烬兰只能去柜子里翻找一下新的纸尿裤再找出外裤拿到卫生间里给换一下。

    同房的还有另外两张床,只是床上的老人都不见踪影,应该是下楼去吃饭了,自己床铺上放的名片写着这个老人的名字。

    李智民。

    阙烬兰还在熟悉这具身体,她扭了扭僵硬的脖子,总感觉整个身体不太爽利,拿拳头努力够到后背敲了敲,才发现整个背还有些疼,像错位了一样。

    她不免将视线下移,这才看到那只有一个指节宽的床垫。

    老实说,她饰演的囚犯住过的监狱条件都要比这里要好。

    李智民还有些跛脚,因此她走不太快,只能缓缓踱步,老人们没有特殊情况被禁止使用养老院的电梯,可即便李智民腿脚不便,也依旧称不上“特殊情况”。

    好不容易来到一楼,等待他的却只有一个年近四十女人的白眼。

    “李老爷子,你怎么又迟到了?你天天迟到,我们每天也得跟着晚收拾晚下班。”

    “啊。”

    她只不咸不淡的回应了一声。

    阙烬兰心里倒是翻涌了数十句不重样回怼此人的方式,只是思忖着李智民的为人,不该是个炮仗,不然面前这护工怎么会咄咄逼人的。

    不过不仅是李智民,养老院的所有老人估计地位都不高,餐厅里的老人们都是匆匆拿了些鸡蛋白粥和包子,着急忙慌地塞进嘴里,阙烬兰感觉这食堂的天上好像有个什么计时器,动作慢了就要凭空出现一道电击来惩罚这些老人一样。

    她也只能照葫芦画瓢,匆忙拿了些食物,只是肚子还不饿所以拿的也不多,剥了鸡蛋塞进嘴里便饱了个大半。

    可不过一会,还没等她站起来离开这餐厅,便觉得腹痛难耐,胃也疼极了,像有根弹簧在里面搅动一般。

    忘了——她现在可是个老头!

    空腹吃鸡蛋对于阙烬兰来说自然没什么问题,可是鸡蛋黄尤其难消化,对于老人来说就像是一个全自动喷泻药,吃了之后喜提厕所套餐。

    她刚起身想要冲去厕所,可平衡能力早就随着年龄而下降,这会急的不行,左脚拌了右脚,好端端地直接表演了个平地摔。

    这么一摔,刚好给胃里翻滚的不适充当了个加速器,酸水混着稀碎的蛋黄直接打开了喉管喷涌而出,将不算洁净的地面给填充了些淡黄色。

    “呕......”

    没有人扶起她,明明护工们就离她不过三米。

    他们嫌恶地捂着鼻子,蔑视着地上毛发稀疏的,皮肤皱巴巴的,眼球浑浊的。

    老人。

    不知道是在嫌弃什么,是嫌弃这些地上的呕吐物,还是嫌弃总有一天也会成为的模样?

    骨头像散了架,手上也沾染了滑腻酸臭的液体,阙烬兰现在感觉可不太好。

    等她出去了一定要去探查海京市的所有养老院和给消协打电话,交了钱还没有保障,真当老人服务业的钱那么好赚吗。

    毫无责任心和同理心。

    “没事吧?”

    就在这时,一道饱含关切的声音从身侧传来,紧接着,一双有力的手稳稳扶住了她。阙烬兰被搀起身时还有些恍惚,尚未完全回神,眼前的人已取出一条温热的毛巾,轻轻为她拭去手上的脏污。

    阙烬兰回头看了一眼,那名护工身着和其他人一样的制服,头发短短的像是剃了平头有一会了,长出了些小绒毛。

    至于长相......阙烬兰的评价是有鼻子有嘴巴。

    “谢谢......”

    阙烬兰手肘和膝盖传来一些阵痛,她够着脖子将衣服卷起来一看,才发现是刚刚摔倒的时候和地上摩擦给掉了皮。

    “我带你去处理吧,小鸟。”

    他的声音不大,却刚好只能让他们二人听得真切,不过左右站在旁边的护工也懒得搭理,巴不得这个新来的小伙子多干点活。

    谢邑怎么总能第一眼发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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