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是家纹身店，整体装修风格都偏暗调。
门口放了两三个小型猫爬架和猫抓板，黎语蹲在一个L型猫抓板旁边，手掌心反过来放在地面上，大橘猫就低下脑袋往她手心里靠。
猫的右耳上有一道明显的缺口，是做过绝育的标记。
感觉有阴影从头顶覆盖过来，黎语正要抬起头，温言就在她身边也蹲了下来，伸出一根手指到橘猫的鼻子前，橘猫谨慎地凑上前嗅了嗅，又小心翼翼后退半步。
为了掩饰尴尬，它假装若无其事地站起来在猫抓板上挠了挠，又回来蹭黎语。
黎语轻轻揉捏它的耳后，替它解释：“小橘有点怕生。”
看着卯足了劲撒娇的金黄色大卡车，温言没有再伸手，笑意在眼角绽开，“小橘是它的名字？看起来和它的体型不太搭。”
“喵呜！”
小橘听不得坏话，一爪子挥过来，指甲收得很好，只有软乎乎的肉垫拍在温言手背上，都没怎么用力。
可见只是脾气很大的乖猫。
“这个坏叔叔说你胖，我们不和这个坏叔叔玩了。”
黎语属于无底线宠猫的那种人，没顾上小橘十二斤的身躯略显沉重，把它抱起来亲亲脑袋，瞪了温言一眼，“不要和小朋友说这种话，你看小橘都不开心了，你快和它道歉！”
窝在她怀里的小橘夹着嗓子喵喵叫，时不时看一看温言，很像是在嘚瑟。
奈何它确实是找了个好靠山，温言无奈拍了拍小橘的大胖脑袋，“是我错了，橘总原谅我可以吗？”
“喵呜~”
橘总大猫有大量，声音变软和了些。
温言低声说：“它原谅我了。”
呼吸的节奏忽然有些紊乱，黎语看着他眨眨眼睛，又和小橘碰了碰额头，“我知道啊，我都看到了。”
“我不是坏叔叔了，还和我玩吗？”
原来是在这等着呢。
黎语掩耳盗铃似的又把脸埋到小橘软软的肚皮上，胖肚肚把她的脸完全遮住，以至于发出的声音有点闷闷的，“你有点幼稚。”
温言却又像是在开玩笑，又像是固执地一直重复：“和我玩。”
只要黎语不回答，他就一直重复，直到黎语无计可施，把小橘塞到了温言怀里。
“玩啦！”
但高贵的橘总不愿意让温言抱它，一下就跳了出来，兀自跳上猫爬架缓解尴尬。
可见还是只容易尴尬的胖猫。
温言闷声笑，又揉了揉小橘的后脑勺。
虽然就在隔壁，但黎语平时很少过来，每次来了也都很长时间不想走，轻车熟路在旁边抽屉里找到了一根逗猫棒，上面铃铛叮铃铃地响，小橘肥胖的身躯就冲上去捕捉。
这样玩了一会儿，她打算把逗猫棒递给温言。
温言没注意，视线焦点落在小橘身上，却又好像透过小橘看到了更多，说：“你还记得学校操场角落的那三只小狸花吗？以前没多余的钱买逗猫棒，我们都是在地上捡树枝和它们玩的。”
逗猫棒忽然停滞在半空，小橘跳起来一击即中，抱在怀里用后腿很用力地蹬。
黎语抿抿唇，轻声说：“我记得的。”
那些与温言相关的记忆，像很久都没有做完的梦，只要闭眼就会时时想起。
但其实，她和狸花的缘分比温言要来得更早。
早些年给流浪猫绝育的概念还没有普及开来，大家见到了流浪猫多多少少都会投喂点吃的。在这样友好的环境下，南海的流浪猫越来越多，每年春天都有许多母猫发情嚎叫，远远听起来很像婴儿啼哭。
黎语距离最近的一次，是高一下学期的一个早上。
那只狸花猫戴着四只白手套，姿态轻巧地从校门口低矮的屋檐掠过，没发出半点声响，但很快在那栋房子之后，传来母猫的嚎叫。
声色凄厉，把黎语狠狠吓了一跳。
她险些以为是狸花猫遭遇了不测，刚迈出的右腿迟疑地向猫消失的方向偏移。
不过在她有所动作之前，坐在校门口聊天的门卫大爷早已习以为常，稳如泰山地坐在那说：“又开始了，每年到了这时候，都有母猫在这发.情。”
“正常，后面巷子喂猫的学生多，附近的猫都知道来这边找吃的。”
“这些小东西是聪明得很哟！”
“猫有灵性的。”
……
差点迈出去的右脚又收了回来，黎语抬头看向屋顶，看到又有一只小白猫跳上来蹲坐着。
等上午最后一节课下课，她拉上何江月出学校买了两根香肠，到了门卫大爷说的那条小巷子里。正午的阳光晒得青石板砖发热，三四只猫摊开肚皮懒洋洋地晒太阳。
不来都不知道，原来这里的猫这么惬意。
可惜没看到早上那只狸花猫的身影，黎语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把香肠撕成一小块放到猫身旁。
小猫鼻尖动了动，又毫不在意地伸了个懒腰换个方向继续晒太阳。
另外几只也都一样。
何江月试探地把手伸到猫头顶上，确认猫没有抗拒的意思后直接放上去揉了揉，“可能它们都已经吃饱了。”
“啊？”
黎语不死心地继续尝试，但猫都不怎么搭理，倒是何江月给出了合理的解释，“门卫大爷不是说有很多学生来这里喂猫吗？喂的人多了不就吃饱了？”
话是很有道理。
但这也吃得太饱了吧？
黎语暗自震惊，但也无可奈何，最后和何江月一起把两根香肠分着吃了。
后来她还来过几次小巷子，只见到过一次那只戴四只白手套的狸花猫。她们更多还是在校门口见面，狸花猫有时候是独自一猫在外面悠闲游荡，有时候是和一只小白猫一起玩。
它胆子很大，一点都不怕人，有天早上还大摇大摆地跟着黎语一起走到了操场，然后忽然加速，消失在操场角落的草丛里。
一直到高一下学期领成绩单的那天，她看到狸花猫肚子都变大了。
吃得也太好了吧！
黎语又一次被震惊到，默默放弃了去给它买香肠的念头。
之后一整个暑假里，她常常在学校周围，还有那条小巷子里游荡，但都没有再见到狸花了，往坏了想，它可能已经不在了。
流浪猫的生命就是这么短暂，她不得不做好这个心理准备。
但还好，高二开学的第二天，她又见到了狸花猫。
她跟着狸花猫走到操场角落的一片草丛里，听到里面传出很微弱的猫叫声。她小心翼翼地靠近，刚扒开杂草，就有三只小狸花张开前爪。
“嗷呜”一声扑到了她手臂上。
软乎乎的身体携带着微弱的热量，大狸花蹲坐在一旁看着她们，眼里好像闪烁着慈爱。
黎语这才明白，原来上学期末大狸花肚子变大不是吃太好了，而是怀孕了。
“你是专程带我来看宝宝的吗？”
“喵~”
好像是在表示肯定。
于是黎语在心里挂念了一整天小狸猫，晚上回家吃郑玉京给她煮的挂面时，忍不住央求：“妈妈，我们真的不可以养猫吗？我今天在学校操场发现了三只超级可爱的小狸花猫！”
一般情况下，郑玉京会尽可能满足黎语的一切要求。
毕竟黎语也从来不会狮子大开口，只要花点心思来满足她，她就会开心很久。
只是在养猫这个问题上，郑玉京绝不让步，“不可以，很多植物对猫来说都是有毒的，不仅吃下去有毒，连闻一下味道都不行。我们家里到处都是植物，这要怎么养猫？”
黎语以前也听郑玉京说过差不多的话，心里知道她们家是不能养猫的，但真的被拒绝还是会有点难过。
“可是那三只小猫真的很可爱……”
“你可以在学校和它们玩呀。”
郑玉京坐在她对面算今天花店的营收，分心还说了句：“要是真的特别喜欢这几只小猫，明天我就多给你点钱，你有空就去宠物店买稍微好点的猫粮给它们，小猫吃太差了不好长身体。”
“……好吧。”黎语撅着嘴。
但猫粮比她想象中贵，宠物店的店员还特别会忽悠人，黎语在里面听得迷迷糊糊的，直接买下了店里最贵的那款猫粮，郑玉京给她的钱不够用，她还倒贴了二十块钱的零花钱。
抱着猫粮离开后，她有点欲哭无泪。
好在狸花家族年纪还小，没那么能吃，她坚持喂了大半个月，猫粮都还剩一半。
而且她和狸花们的关系是越来越好了，好几次跟何江月一起喂完猫，都有小狸花趴在她鞋面上不让她走，好不容易挣脱开，三只小狸花还在后面排着队跟她走。
看得何江月大笑出声：“你干脆把它们带回去养算了。”
“不行的，我家开的是花店。”
“那太可惜了。”
何江月耸耸肩，蹲下来夹着嗓子和小狸花商量，“黎语姐姐没办法带你们回家的，你们乖乖回去和妈妈在一起好不好呀？”
小狸花不听，喵呜喵呜地继续跟在黎语身后。
和它们沟通无果，何江月就转移目标，和大狸花打商量，“把你孩子带走呗，当心孩子真跑不见了，小小年纪就和妈妈失散了多可怜啊。”
大狸花歪了下脑袋，像是在思考。
但很快，它灵巧的身体轻轻一跃，就借着一旁堆砌的建筑废材，跳上了学校的围墙，转眼就见不到猫影了。
何江月大受震撼，看着大狸花消失的方向，“不是吧？就这么不管孩子了？”
“……不知道啊。”
黎语也愣住了，蹲下来刚把一只趴到她鞋面的小狸花抱到旁边，另外两只就前仆后继地趴上来，看样子就是认定了黎语，怎么也不肯放弃。
偏偏又在这个时候，她听到温言的声音，“是你们一直在喂这几只猫吗？”
她眨巴眨巴眼睛，仰起脖子看午后逆着阳光的男生，发现从这个角度看温言个子好像更高了，微风拂过他额头的碎发，含笑的眉眼就像缀着光一样。
但是这戏谑的眼神是不是该收一收啊！
是小狸花自己要贴上来的，她可没拿猫薄荷洗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