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语看着温言的眼睛,光顾着在心里呐喊,突然忘记了他刚才问的是什么。
好在何江月完全没有注意到温言的眼神,抓起来一只小狸花捏捏它的耳后,淡声说:“去掉们,主要是黎语在喂,猫粮都是她买的。”
这下黎语发现重点了,“你也在喂猫吗?”
温言点了点头,刚在她身边蹲下来,小狸猫就张开爪子扑了上去,轻轻舔咬他的手指,“刚开始喂,不过它们大多数时候都不愿意吃我买的香肠,我猜就是它们已经吃饱了。”
“那当然,我几乎每天早中晚都要来看它们呢,一日三餐一餐都没少过。”
说起这个,黎语还有点骄傲,不过看小狸花对他这么亲近,她有点好奇:“你什么时候发现这里的?”
温言摸了摸小狸花的脑袋,小狸花就仰着头又往他手心里蹭,“我前天中午碰到了它们的妈妈,就是刚才那只跳出围墙的狸花猫,是它带我过来的。”
“巧了,我是开学第二天被大狸花带来的,已经喂它们快喂了一个月了!”
黎语瞪圆了眼睛。
天,大狸花究竟给它的孩子们找了多少饭票啊?
为了观察除了他们之外,到底还有多少人在喂狸花家族,黎语课间都没心思写作业了,下课铃一打就跑到走廊上趴着,这里正好可以看到操场角落的那一隅。
不过一直看到晚自习结束,她先是在走廊张望了一会儿,然后立即跑到操场上,都没有看到其他喂猫的同学。
好像大狸花只邀请了她和温言。
不知道为什么,这层意外又神奇的联系让她有些开心,嘴角不自觉地向上扬起。
温言背着书包刚走过来,就看到在这个无人关注的小角落里,三只小狸花又围着黎语喵呜喵呜了。借着清浅温和的月光,他能隐约看到女生嘴角扬起的弧度,还有一个小小的梨涡。
他蹲下来伸出手,有只小狸花过来撞他手心,还不停地打呼噜。
“你刚才怎么跑得这么急?”
黎语这次没被吓到,她早就看到温言慢慢靠近的影子了,说:“看除了我们还有谁喂猫啊,我之前一直以为大狸花只找了我一个人。”
温言禁不住笑了声,又问:“你每个课间都趴在走廊栏杆上,是为了看这个?”
“对啊!”
“那你看到别人了吗?”
“……没有。”
“所以大狸花只找了我们两个?”
虽然黎语已经先一步得到过这个结论了,可是当温言又重复一遍的时候,她还是有些按捺不住的开心,而且她看到温言脸上的笑意也扩大了几分。
他说:“真的好神奇。”
他竟然也觉得神奇。
黎语在心里默默地惊叹,但只是很矜持地轻轻“嗯”了一声,在小狸花们的塑料碗里又添了小半碗的猫粮,还把另一个碗里的水全倒了,换上自己干净的纯净水。
温言更觉得他的香肠拿不出手,“你对它们这么上心,为什么不把它们带回家?”
“因为我家是开花店的。”
虽然都能理解,但每次一想到这个黎语就有点难过,“我妈妈说了,很多植物对猫来说都是有毒的,我们养猫反而是对猫不负责。”
“其实你已经尽你所能对它们很好了。”
黎语听出了安慰的意思,点点头,“我知道我已经尽力了,但还是觉得把它们带回家养会更好嘛。你家也不能养猫吗?”
家。
温言在心里反复咀嚼着这个字。
坐在黎语的后桌,他每天都会看到黎语带来一支新鲜的花放进花瓶里,经常会不可避免地听到她和何江月说话。每次听到她说起妈妈的时候,声音都是柔软的,像是在撒娇,就像刚才一样。
他能很轻易地察觉到黎语生长在一个幸福的家庭里。
令人羡慕。
心里忽然有些倾诉的欲望呼之欲出,但他到底是什么都没说。
直到黎语察觉到他很久没有回答,扭头用疑惑的眼神看着他,他才说:“对,我家也不太方便。”
“何江月家也是,她爸爸妈妈讨厌猫,嫌养猫很麻烦。”
她把剩下的猫粮放回书包里,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小狸花们吃饭,“没关系,既然大狸花把小狸花托付给我们了,那我们就要负起责任!”
有只小狸花来没吃饭,在玩地上的树枝,温言捡起来逗它,笑说:“我们一起加油。”
“一起加油”四个字像是瞬间把他们拉到了同一个阵营。
好奇妙的感觉。
黎语禁不住又抿出一个浅浅的笑。
不过作为已经喂了将近一个月猫的前辈,她有必要传授一下喂养经验,“你以后不要再喂香肠了,宠物店的店员姐姐和我说了,香肠只能应急,要让小猫健康长大还是得吃猫粮才行。”
温言觉得很有道理,诚恳提问:“你买猫粮多少钱,我和你平分。”
“……”
一下戳到了黎语的痛处,她埋着头不吭声了,但能感觉到温言的视线还停留在她身上,艰难地憋出几个字,“120三斤。”
没等温言做出反应,她着急地补上几句,“我知道可能买得是有点贵了,反正你之前都没来喂猫,你就别平分了。下次等我做好功课再买,你到时候再和我平分吧。”
十年前,对于任何一个普通家庭长大的小孩来说,120都不是个小数字。
她看到温言脸上出现迟疑的神色,以为他很快就会答应下次再平分的建议,但他却说:“你等一下,我明天再把钱给你。”
温言当然不是会说谎的人。
第二天,他果然拿出了六十块钱。
不是五十加上十块钱的纸钞,而是两张二十和一张十块,最后十块是纸币和硬币拼凑出来的,零零碎碎的,他清点了一遍才交给黎语。
这些纸币被展开,铺得很平整,但有被折得皱皱巴巴的痕迹,上面还有几滴油渍。
黎语注意到了,不过没太在意,按照面额大小和自己的钱折到一起,揣进校裤口袋里,问:“明天就中秋了,你要和我一起喂猫吗?”
温言垂着眼,犹豫了一下,“我不一定有时间。”
黎语不疑有他,想着说不定到了明天温言就又想去了,难得主动提议:“那我们加个Q.Q,你有时间可以随时和我说。”
“……我没有,也没有手机。”
学校管得不严,很少有同学没有手机之类的电子产品,黎语脑袋一懵,但也从来没把温言往坏处想过,马上撕了一张草稿纸下来,在上面写了一串数字。
“那也没关系,这是我的手机号。你明天想喂猫的话,就给我打电话。”
工整秀气的数字横在眼前,温言还是犹豫了一下,低声说了句“好”,然后把这张草稿纸折起来夹进了书里。
不过最后他还是没有打电话。
因为中秋那天,黎语在校外遇见他了。
但那一天的见面其实与小狸花没有关系,完全是一场意外。
黎语尚且没有多想,就看到小橘抱着逗猫棒一顿猛蹬,嘴巴还叼着上面的羽毛,根部都快被它扯掉了。
怕它真吃进去了,黎语赶紧把逗猫棒扯出来,“no,不可以吃上面的羽毛!”
小橘被她吓得一愣,一双玻璃眼睛瞪得圆圆的,又犯起尴尬的毛病回去把猫抓板抓得咔擦直响,再夹着嗓子冲温言叫了两声,大概是在告状。
温言安抚性地摸了摸它的脑袋,问:“小狸花们后来还好吗?”
黎语摇摇头:“不知道,你来北城以后,我又喂了半年,过完寒假以后慢慢地就很少见到它们了,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现在想来,我们当时可能都做错了,还是应该给它们找个家的。”
不管怎么说,哪怕有个房间为它们遮风挡雨都是好的。
可惜过去的事情已经发生,无法更改,还好小橘比小狸花们更幸运一点。
但温言又说:“你已经在你的能力范围内做到最好了,我们那时候也不能保证一定能给小狸花们找到一个负责任的家庭。”
黎语怔了怔,“你没有过后悔吗?”
问的似乎还是小狸花这件事,但又好像不是了。
温言不由自主地又一次开始反思,而先一步展开话题的黎语忽然向后退了一步,把逗猫棒放回抽屉里,“走吧,不在这打扰陈哥生意了,回我那边吧。”
回到再卉,小袁察觉到异样的气氛,自觉把存在感压到最低。
不过黎语也没说那些不好让人听到的话题,“其实夏天遇到小橘的时候,它还营养不良,瘦得都只剩皮包骨了,所以才叫它小橘的。它当时就在我店门口喵喵喵,但我又养不了,顶多带它去宠物店先做了绝育,后来在我准备联系流浪动物救助协会之前,是隔壁陈哥把它带回店里养了。”
温言也意识到她轻微的抗拒了,顺着问:“那你出去抓猫是怎么回事?”
“因为陈哥女朋友对猫毛过敏,没办法把猫带回家养,就只能放在店里。但是做生意嘛,人都来来往往的,有时候门不小心没关好,小橘就会自己蹿出来。”
黎语坐到窗边,拿起手边的速写本,唰唰两下就画出了以前那三只小狸猫在草丛里玩的轮廓,嘴上说的却依然是小橘。
“不过小橘很聪明,就算跑出去也会自己回来,陈哥还给它带了定位系统。”
她画画是无师自通的,以前上学的时候就会偶尔画一下,画得不算特别好,但足够自娱自乐,到现在依旧保持了这个习惯。
铅笔鼻尖与纸张摩擦发出沙沙声,温言说:“还是要小心,猫在外面很容易出事。”
“确实,我和陈哥也考虑过这个问题。正好他有个朋友很喜欢猫,上个月就说年后,大概四五月份就要搬来北城,等他过来了就会把小橘接走。”
温言敛眸,又提议:“到时候你让陈哥定时做家访,随时了解小橘的情况。”
笔尖停顿了片刻。
虽然和陈哥也没有那么熟悉,更不知道陈哥和那位朋友关系有多好,但事关一条生命,多提醒一句不过分。
“我会和陈哥说的。”
黎语放下纸笔,忽然想起来,“对了,我下午做了芝麻碱水面包,虽然卖相不太好,还有点甜,但总体来说好像也还行,你要试试吗?”
答案自然是要的,黎语甚至都能猜到温言也会像帅俊和小袁那样无脑夸。
不过没想到温言这次夸得方式更实际一点,吃了第一口以后没急着评价,而是专注地看着她把剩下的一个碱水面包放进包装袋里,问:“这一个是做多了的?”
“对,怎么了?”
黎语疑惑地抬起头来,看到温言拿起着黑芝麻馅漏得到处都是,卖相最丑的一个碱水面包,“这个也给我吧,我喜欢吃甜的。”
“……”
倒也没乱说,她记得温言是喜欢吃甜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