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队里吵吵闹闹,大队长背着手,搬了把椅子坐着,任他们吵,两家人吵架他从小看到大,他都懒得管,反正他镇着,都不敢动手,爱吵吵呗~
吵架的两家,一家是俆姓,一家严姓,这家严姓是旁支。
俆姓是外来户,县里打战,许多人拖家带口搬到乡下躲祸。
从县里到这村里,路途难走,多是悬崖峭壁,山路十八弯,送物资都困难,故而,海岸码头虽然被占领,但村里组织民兵,日夜巡逻,一旦发现敌情,可一战。
比县里安全多了。
只是,外来户想融入本地,是不容易的,徐家想融入上水村,那必然要交好本地大姓,严氏族人。
徐家便想出了结亲的办法。
事是好事,坏就坏在出了变故。
徐家看中这门亲事,给女方的嫁妆极为丰厚,他们是县里人,不知道这些丰厚的嫁妆给了结亲的严家旁支多少压力。
村里人看着,族里也看着,要是落了下层,这旁支的严家将来要是说话,谁都会提一句女方嫁妆丰厚,你们家还争什么。
再者说,女方的嫁妆也是男方的面子,旁系严家聚在一起商量后,决定将席面做的更丰富些。
这年头要想席面丰富,只能进山捕猎了。
海边是没人敢去,都被占领了。
一进山就是阴阳两隔,两天后就是婚礼,捕猎时难免有些急躁,清醒的人都明白,做事越急越乱。
捕猎中新郎官走散,当天遇难,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好好的喜事变成了悲事。
村里族长组织人员进山找人,几天几夜都找不到,那时候郑云芩一家还没有来。
持续半个月后,族长下令不找了。
意思很明确,凶多吉少。
问题就来了,女方怎么办?
两家人就开始掰扯,双方吵来吵去,男方想替儿子留人,女方想退亲。
双方结亲本就是利益互惠,女方退亲,肯定是想找另一个严氏族人代替,男方家哪受得了,到嘴的鸭子说飞就飞了?
掰扯来掰扯去,双方各退一步,女方怎么都得等一年,万一男方活着呢?
男方保证女方这一年融入本地。
等一年,男方还是没消息,老太太心疼儿子,就找了女方,说是八字都算过了,就差婚礼,怎么算徐家女都是他们家的儿媳,话里话外,要让女方嫁入严家,守一辈子。
守一辈子的徐家女就是徐萍,现在人人都叫她徐萍奶奶。
徐家当然不愿意,但生辰八字、节礼确实都过了明路,退不退不得,进不进不了,老太太更是当着两家人的面保证,只要徐萍嫁进来,严家养她一辈子。
徐家人一听,盘算了下背后带来的利益,就决定嫁徐萍。
而徐萍只说了一句,我要等他回来,等他回来再办婚礼。
这一下卡壳了。
徐萍没说不嫁,她愿意嫁,但要等人回来。
怎么,她堂堂县里的徐家大小姐,到了乡下村里,要抱一只公鸡结婚,徐家的脸面不要了吗?
徐家人面面相觑,他们在县里都是有头有脸的人,这婚事闹成这样,脸都快丢尽,徐萍再是一个丫头,也代表徐家。
就这样嫁进去,免不得被人嘲笑,将来回县里还怎么立足。
而严家老太太本就疼爱幼子,听了这话,悲从中来,只有她一个人相信她的幼子还活着。
此时,难免共情,认定了儿媳妇。
徐萍就在这夹缝中生存了下来。
她的后半生,都在等一个人。
过了很久,郑家来了,但是两家人都没提找郑半仙算,时间过去那么久,早就有了答案。
但是徐萍还是再等。
老太太临终前承诺,徐萍的后半生严家一定会养,也能进严家墓地,绝不会让徐萍变成孤魂野鬼。
而今日的纷争在于,徐家想撒手不管了,想让严家全面接管徐萍。
十年艰辛,当年挺直脊梁的富商,都弯了腰,光鲜亮丽的衣服早就随着时光暗淡。
两家人因为这桩婚事绑在一起,徐家战战兢兢躲在严家的庇佑之下,安稳到了现在。
只是,老太太过世后,严家给的食物越来越少,当初说好养徐萍的粮食两家人一人一半。
徐家哪里肯,少一次闹一次。
什么脸面,都没有粮食来得实在。
靠海的山村,海鲜多有什么用,吃不饱。
哪家在粮食上不是精打细算的过日子,严家就是。
他们家寻思,徐萍都老了,能吃多少,还不是进了徐家其他人的嘴里。
他们不想给多,只想给够,往年老太太在,她将徐萍当做儿媳妇看,徐萍在等于儿子在,给的自然不少。
但现在。
大队里煤油灯点了两盏,两家人吵得忘乎所以,围着他们的人,或是端着碗吃饭,或是端着盆按着海鲜,或是碰头时不时说几句,嘀嘀咕咕。
两家人,围着一大圈人。
而在两家之间,徐萍奶奶根本不在。
她在哪呢?
郑云芩看了会儿热闹,觉得没意思,找了大队长分了海鲜,跟着严韶珏回家。
刚到门口,就发现门口有个人影。
郑云芩有点怕,伸手抓住严韶珏的衣袖,小声道:“咱家门口好像有个人。”
“别怕。”严韶珏伸手挡在郑云芩面前,扬声凶道:“站门口的谁?”
声音洪亮,气场十足,好似下一秒砍柴刀就要劈过来,门口的人影吓得一哆嗦,“是、是我。”
“严三叔?”
“是我,是我,”严良筑连连点头,整个人有些局促,眼神时不时看一眼严韶珏,有点害怕,“有、有点事,想跟郑大。”
“诶!”郑云芩立马打断道,“我是芩丫头。”
“这、这。”
“别这这那那,严三叔您先进来。”
到了厨房,煤油灯点燃,严三叔的双手一直抠着肩上绑着的粗绳,听见厨房门关上,还吓了一哆嗦。
有些人越是紧张说话就越快,严三叔不敢抬眼,放下背上的东西,一顿输出,“郑大师,多谢您救了我,之前我被吓傻,没来得及谢您,之后也没找到机会来找您。”
“这些是我新编的竹枕头、竹筐、竹席,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一点心意,您别见怪。”
间隙间对着郑云芩深深的鞠躬。
之前他娘带着他来找郑大师,他不明白,直到出了严小子的家门,他才领悟到他差点没了命。
那天夜里他准备去海边捞点新鲜海货去县里黑市卖,要不是郑大师,他绝对会被台风海浪卷走。
想想都后怕,他还做了好几天的噩梦,他这条命是郑大师救的,不论如何都要报恩,“郑大师。”
“严三叔,”郑云芩阻止道,“您叫我芩丫头,这时候可不兴这个。”
“这不是私底下叫,”叫芩丫头多不尊重。
“三叔,有些话,叫着叫着就顺嘴了。”
严三叔一惊,这要是顺嘴,可不是害了救命恩人,他连连掌嘴,连连鞠躬,“芩丫头,我叫您芩丫头。”
“别别别,三叔,那个,这些家里都有,心意我收下了,东西就算了。”
“那怎么行,新婚就要用新的东西,”话说一半,双手越攥越紧,语气有些颤音,但眼神却鼓起所有勇气对上严韶珏。
“芩丫头,您要是不嫌弃,今后我就是您的娘家人,不管谁欺负你,豁出我这条命都给你讨回公道。”
郑大师,不,芩丫头身子骨弱,又没个娘家人撑腰,严良筑左思右想,得来撑场面。
郑云芩愣住,原来严三叔是来给她撑腰?
目光掠过,严三叔其实才16岁,他高她半个脑袋,唇上的绒毛刚长出一些。
“芩丫头,三叔来得晚,也姓严,但三叔站你这边!”
郑云芩坚硬的外墙软了些,看着严三叔瘦弱的小肩膀,“三叔,多谢了,他不会欺负我,东西我也收下。”
“严三叔,我会对云芩好。”严韶珏目光如炬,直直看着严良筑。
方才的豪言壮语,被严韶珏盯得头皮发麻,“那、那行、那我就先走了。”
严三叔走时,严韶珏送到门口,他是极其努力想保持体面,奈何身旁气场十足,同手同脚出卖了他。
郑云芩捂着眼努力憋笑。
严韶珏走回厨房门口,郑云芩才笑出声,他问笑什么,郑云芩同他分享严三叔同手同脚的趣事,看着她轻快笑出声的样子,心一软:“云芩,咱们补办个婚礼。”
“补办婚礼?”
婚礼……郑云芩的心穿回了后现代。
哪个女孩子,没有设想过自己的婚礼主题。
她曾参加过很多婚礼,也曾刷到过很多有意思有想法的婚礼现场。
有欢快的主题,现场播放的是今天你要嫁给我,幸福甜蜜的新娘洋溢着灿烂的笑容,挽着父亲的手走向人生新篇章。
还有仙剑三的主题,连带着他们的邀请帖都是仙剑三介绍人物的片头,在婚礼现场更是仙侠音乐,讲述他们‘侠气’的相遇。
而她,最中意的是古风主题,古风音乐,新娘穿着凤冠霞帔,拿着金扇子入场,三拜天地父母。
婚礼最有趣的当属接亲,想接走新娘子可是最热闹的环节,穿越前她正准备着朋友的拦门项目,可惜了她的那些金点子。
“婚礼就不办了,我知道你会对我好。”等将来经济开放,她就去拍结婚照!
“办吧,我不想睡竹席。”
严韶珏一会儿看柴堆,一会儿看灶台,一会儿看她。
耳朵微红,道尽男人心事。
不、不想睡竹席?郑云芩的脸颊泛起红晕,双手揪在一起,说得、说得都是些什么话。
盆里的海鲜时不时跳动,发出的声响仿佛是两人心跳的声音,一声响过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