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你听说过郑家吗?”
孙父脑海里过了一遍认识的郑家,没发现当医生的,“郑家?哪个郑家?”
“上水村的郑家。”
孙父瞳孔瞬间睁大,上水村的郑家。
郑半仙!
“郑、是那个。”
“是他们家,”宁千凤道:“爸,陈铄青是陈家村人,陈家村跟上水村素有姻亲。”
“我曾听我妈说过,有个人也是突然间疯了,找他们家看过之后,当天晚上人就好了,现在都当奶奶了。”
孙父眼底凌乱,郑半仙,郑半仙谁不知道,他的名头传遍十里八乡,不说县里,就是市里、省里都有人知道。
正因为名头最响,当年没少被找上门,甚至要拉去做典型,慌乱中儿子儿媳被失手打死,郑半仙气得吐血,批言这些人必遭天谴。
果然,当天天雷阵阵,有人遭遇雷劈。
孙父心里不停争斗,去,不去,去,不去,“不对,郑家还有人?”
“有,他还有孙女。”
“孙女……她能行吗?”
宁千凤眼睛看着病床上的孙宇,心如刀绞,这是跟她一起走过二十几年的人。
“爸,陈铄青都好了,我想试试。”
孙父迟疑,一个丫头真的能行?“你确定陈铄青能好,是因为郑家。”
宁千凤道:“爸,来之前,我回了娘家,我爸确定乡下没什么偏方,还打电话打听了一圈,陈铄青回乡下后就没找人看过病。”
孙父听后焦躁地走来走去,片刻,心里做了决定,“那就试试,你今晚在这守着,我去趟陈家。”
“爸,还是我去。”
“你去不方便,我去正合适。”
“爸。”
“行了,就这么安排,我半截身要入土的人……只盼阿宇能醒,别叫我这白发人送黑发人。”
两人没有注意,病床的另一边手抽动了一下。
陈铄青从医院离开,心事重重的回家,还没拐弯进大门,就听里边在说他的事情。
“估摸着乡下有什么偏方,陈铄青运气真真好。”
“说的是,他之前是乡下人,赶上厂里缺人,也不顾忌是哪人,就说这县里,有几个从乡下来的,一个巴掌能数的过来,这就改成县里人了。”
“我之前听说,厂办那里的消息,都准备换总财务,给陈铄青办内退。”
“所以啊,陈铄青运气是真真好。”
“切,我看他疯病没准还会复发,没听过疯病能好的。”
“也是,有人疯着疯着人就傻了。”
“哟,说起这个,前几年老赵也是,一开始忘事,后来就不记人了,再后来人彻底傻了,谁都不认识。”
“还真是。”
“我还听说,后来都不能自理了。”
“不会吧!”
“真真的,好在没熬几年,人就走了,没受多久的罪。”
“这这这,那陈铄青?”
“说不好。”
陈铄青听言,笑了笑,脚步重了些,刚拐弯,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我爸要是有事,你们也一定有事!”
“胡说什么!”“陈许静,你有没有礼貌!”“还许静,我看改名叫许泼,不尊长辈。”
“从小就这样,当心被婆家退回来!”
“礼貌,我还要什么礼貌,你们都诅咒我爸了,还要什么礼貌!”
陈许静双手叉着腰,一副泼辣的样子,“我婆家明事理,不会到处传疯话,人都正正经经,不像有些人。”
“你说谁不正经!”
“咳咳,”陈铄青赶紧出声,要不然能打起来!
“许静,什么时候回来的?”
“爸。”陈许静眼泪刷得一下大颗大颗落下,但眼神里的倔强,让她支撑着叉腰的气势。
“额,铄青回来啦。”
“那什么,我家窗户好像没关,我回去看看。”
“我家门好像没关,我也回去看看。”“我跟你回去看看。”
“一起回去看看,一起一起。”
刚才聚集坐门口的几位阿姨奶奶迅速拿起椅子转身回家。
好家伙,说人家事儿,最忌讳被当面。
陈铄青上前擦掉大女儿的眼泪,“多大了,还像小时候。”
小时候,陈铄青刚进厂,他是乡下人,虽改了户籍,但骨子里的一些习惯还是被县里人看不起。
陈许静是他的大女儿,七岁跟他到县里,没少受委屈。
“爸。”
陈许静低下头,眼泪不停留,收到消息的时候,心急如焚,好不容易回到家,又听这些风言风语。
“爸。”陈许静身后出现一身绿军装的男人,“许静,爸回来了,咱们回家。”
陈许静抬头,眼泪已经控制,仔仔细细看了看,“爸,你都好了。”
“好了,回家吧。”
陈许静笑开,一家人往前走了几米到了,三间平房,“妈,爸回来了。”
陈堂婶在院里洗着床单,“怎么样?”
陈铄青道:“还没醒。”
唉,陈堂婶心底叹了口气,孙宇同志没醒,老陈还是记挂这件事,她比谁都盼望着孙宇同志赶紧醒,醒了就都好了。
大家伙的风言风语她不是没听见,一开始没当真,但听着听着也有几分道理,她担心老陈的疯病会复发。
她琢磨着,明天去找郑大师的时候,再请郑大师算一算。
……
五天后补办婚礼,听起来着急了些,实际上时间宽宽裕裕。
两人从小定亲,该准备的两边家长从小就开始准备,加上严韶珏在村里的威慑力,也没几个人敢参加。
不像其他家,同宗同族人多,亲戚朋友也多,办结婚席面少说二十几桌,一桌10道菜,桌椅板凳,招呼人置办,上上下下安排,少说一个月忙活。
而他们俩办一桌就够了,十道菜,前阵子台风留下的海鲜院子里还有,再去买个肉菜,还不定一桌十个人,都坐不满。
云芩答应要补办婚礼,严韶珏浑身都是劲,一上午还没广播,他已经把上午的活计做好了,拿起毛巾擦掉汗珠,看了看日头,去找记分员登记。
“这么快?”记分员惊讶的去地里检查,确定没错之后记分。
地里还在忙活的男人们嘀嘀咕咕。
严韶珏擦着汗,甩着毛巾,去了大队委。
去大队委的路上会经过徐家,徐萍奶奶正在院子里洗菜,看见严韶珏,放下手中的青菜,手往围布一擦,快步跑上前侧身门后观察……
瞧着是要去大队委,徐萍奶奶跟在身后绕过小路快严韶珏几步路,赶在他到之前躲在木窗的一边。
大队委里,刚巧只有大队长在,他昨天去镇里开会,会议下达任务要组织人手继续修路,他们乡镇山路难走,别的地区种地、割稻谷都能用上拖拉机,就他们乡镇,拖拉机都开不进来。
拖拉机进不来,地里活计纯靠人力,收成本来就不多,机器还靠不上,量产一直落后其他地区。
吃不饱,干活都要命。
今年开年,乡镇府换了班底,新镇长一直考察乡镇,十里八乡的村落挺多,从五几年开始都有在陆陆续续修路,不然穷乡僻壤,一天都到不了县里。
这回修路,希望把拖拉机开进来,拖拉机摆头没有公车灵活,这得再修一条道出来,是个大活。
估摸着要炸山。
正想着怎么错开地里的活计,严韶珏敲响木窗子对面的木头门,“大队长。”
徐萍奶奶听见来了,竖起耳朵听。
“咋这时候来?”大队长惊讶,瞅了眼腕上时间,还没到下工时间,他差点以为错过了,没广播。
“找您请五天假,并开两张介绍信,我跟云芩想去乡镇府领证。”
“领证?对对对,你们还没领证,行,”大队长拉开抽屉,掏出纸笔,“那你们办不办席面,办的话,我组织人给你们捞海鲜。”
住海边的人家,别的没有,就海鲜多,出海捕捞,还不用钱,加上同宗同族、村里自己家的一点自留地,一桌酒席凑十道菜够了。
大队长心里盘算,要以往他俩结婚,估计一桌都凑不齐,这会儿就不一定了。
芩丫头本事大着,他爹都想着给人情,族里不定都想参加。
严韶珏道:“办,到时候请您和严爷爷一家,就一桌。”
“一桌?一桌不够,你是你这一脉的长子长孙,不说村里,族里边单开都十八九桌,加上村里边,你这至少办二十五桌。”
村里规矩,看长幼办席面,长子顶门面,全族全村只要都熟悉,必须至少出面一人参加。
场面虽大,但族亲好友都会帮忙,这年头没什么钱,席面主菜大多是出海捕捞,这是队里默许,各家都一样,不然这么穷,怎么娶媳妇。
而桌椅板凳,都存放在宗祠里。
要按以前规矩,严韶珏在宗祠里的长子身份,他都不止办二十五桌。
“大队长,办不了那么多,”严韶珏扯了扯嘴角,就他天煞孤星响亮名号,一桌都凑不齐。
“你办不了,芩丫头呢?她是郑家长孙女,她郑家村里村外认识的人不少,在以前,她娘家至少办二十三桌。”
“加上十里八乡,二十三桌都不够。”
“行了行了,办就办像样点,没得落我们上水村的名声,两家就剩你们两个小辈,搞不明白正常,这事我接过来,明天早上去你们家商量。”
严韶珏听着有些懵,他和云芩商量了半天,聊了半天,一个巴掌凑齐的席面,怎么到大队长这,就二十几桌了?
“大队长,要不了那么多,不会有人来。”
大队长瞧了瞧四周,起身走到严韶珏面前,压着声音道:“严小子,说实话,你们早一个月结婚,一个巴掌都凑不齐。”
“但现在不一样,芩丫头活着,还有本事,他爷爷为你说的话,族里边重新审视,那什么孤星的话,可能要破……”
严韶珏恍恍惚惚走出大队委,手上的毛巾摇摇晃晃,烈日当头,耳边都是那句族里边重新审视……
天煞孤星,从他父母意外离世就跟着他。
二十几年了,除了郑爷爷为他说过话,没人相信他不是。
有时候,他自己都相信,他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