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寂静,从来到这沾枕头就睡的郑云芩,今日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黑夜中清晰听见细微的呼吸声,郑云芩轻轻掀开被子,起身穿上鞋,轻手轻脚走到门边。
眼神注意着打地铺的严韶珏,手上开门的动作慢慢挪动,咿呀——
郑云芩眼睛紧张微皱,观察严韶珏没反应,继续开门。
有了点缝隙后,咻的一下钻出去,并将门关上。
刚出门便感受到了凉意,双手搓着手臂,走到院中一把椅子坐下,她环顾四周,这大半个月,她似乎习惯了这样的日子。
双手抱着手臂,眼神盯着那株茉莉花树,思绪飞到了很远。
“婚礼……如果不想办,就不办了。”
一件衣服披在了肩上,郑云芩身形哆嗦,眼睛吓得睁大,严韶珏歉意道:“抱歉,又吓着你了。”
“你怎么也醒了。”
严韶珏笑了笑,拉过椅子坐在她旁边,“你翻来翻去我怎么睡得着。”
“啊?我、我不知道。”
严韶珏摇摇头,“我也有睡不着的时候。”
郑云芩拢了拢外套,视线移开,即使看见了幸福,也下定决心走向幸福,她还是有些茫然。
人生的新篇章充满未知,她甚至想保持现在。
“云芩。”
“嗯?”
“我想你是还没有准备好,那咱们婚礼不办了,”严韶珏紧握右手,眼睛不敢看向身旁。
郑云芩没有回话,抬眼看向天空,繁星满天,明月高挂,耳边树叶沙沙,凉风拂过,身边有个人守着你。
“珏哥,你会怕么?”
“怕什么?”
“怕……结婚后的日子。”
“我不怕,我期待,”严韶珏学着郑云芩仰望星空,“十三岁以后,我一直是一个人,一个人生活,一个人忙地里,从早到晚,院里院外……没有人会跟我说话。”
“其实我有很多话想说。”
“云芩,日子很长,当初我说离婚,你没有同意,如果,如果你怕结婚……”
郑云芩目光看向他,严韶珏咬了咬牙,一脸豁出去的样子,“如果你怕结婚,我也不同意离婚,我等你,一直一直等你。”
郑云芩偏过头,扬起笑容,她曾听说过一句话,感情里女生的安全感来自于男生。
也曾听说过,男人结婚前一个样,结婚后一个样。
还听说过,婚姻需要经营。
她看回严韶珏的眼睛,时间超过五秒后,那双深邃的眼眸再次出现当初预告未来幸福的样子。
这是她接受成为郑云芩以后看到的影像,她初来时,看见的是他远走他乡。
现在出现的影像是带着家乡致富……
郑云芩收回视线,仰望天空繁星,生活中,她最怕遇见选择。
选择意味着改变,改变意味着生活会发生变化,不确定性,意外。
“珏哥,人都会变,万一以后过不到一块,那咱们。”
“以后还没到,怎么就有万一?”严韶珏道,“你比我会生活,我跟着你,一日三餐,你吃什么我吃什么,你几点睡,我几点睡。”
“你想喝茉莉花茶,我就喝茉莉花茶,你怎么安排,我怎么来,这不就是一辈子。”
“什么都我安排,我多累。”“那你指挥,我行动。”
“你不可能都听我的,因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
郑云芩紧紧拉着衣服。
严韶珏微微一怔,眼神落在那株茉莉花树,茉莉花上停留着几只小蜜蜂。
“你说的对,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咱们应该有商有量。”
紧紧拉着衣服的手松了松。
“只是,”严韶珏转过椅子,换了方向坐着,双臂枕在椅背,下巴靠着,“我想都依着你。”
“只要是你的想法,我都想去做好。”
郑云芩眨巴眨巴眼睛,看了过去,严韶珏笑如繁星灿烂,你是我生命里出现的一道光,照耀着我,让我也想成为光,如果可以,我想紧紧抓住。
每一次选择都是冒险,如果有人同行,或许改变不只有危险,还会有乐趣。
“珏哥,咱们五天后补办婚礼。”
……
大中午,树上的鸟儿不睡觉,叽叽喳喳、叽叽喳喳,不平的乡土只有一辆自行车飞快骑过。
叮铃两声,大队长家推进一辆自行车,车后轮刚架起来,堂屋里走出一个人。
“回来了。”
“爹?”
大队长惊讶,大中午的不在家好好睡觉,到处跑,“你咋来了。”
“什么话?什么叫我咋来了,我儿子家我还不能来了。”
“不是,我是说你大中午不睡觉。”
七叔公没好气瞪了他一眼,“你跟我进来。”
“等下啊爹,我洗把脸,一路骑回来,热得不行。”
“你快点儿。”
老爹催的急,大队长快速洗了把脸,将水泼到墙角种芦荟的地方,盆顺手放井边。
“什么事?大中午来找我。”
七叔公瞧了瞧外边,拉着儿子小声道:“你晓得我上午去哪了。”
“我哪知道,我一上午都在镇上开会。”
“你严叔家,我去问陈家村陈铄青的事儿。”
“他的事儿?”大队长疑惑道,“他不都好了吗?”
“不止好了,案子都解决了,听说连钱都追回来了。”
“那很好啊。”
“诶,我说你这大队长怎么当的?”七叔公一脸瞧不起他的样子。
“我,我怎么了,我都知道啊。”大队长很冤枉,他也一直盯着这件事情,毕竟是封建迷信的事儿。
七叔公恨铁不成,“这里边儿谁出力最大!”
大队长下巴一抬,无声说了一个字,郑。
“可说呢,她有这个本事,咱们应该护着啊。”
“然后呢?”
七叔公气得冒烟,这木头疙瘩,怎么当上大队长的!
“然后,然后你赶紧让他们离婚,救芩丫头!”
“离、婚?!”大队长眼睛瞪大,“爹你说啥?不怕被人戳脊梁骨。”
“严小子天煞孤星,克到丫头咋整,这可是大师!谁家没个事求她。”
大队长皱着眉,“严叔咋说?”
“他咋说?他还信那谁,说严小子有福。”
有福个啥,七叔公也不大信郑半仙这一卦,珏小子天煞孤星,前几天还听说芩丫头差点死了,准是被克,让他们离婚,芩丫头就不会被克,芩丫头不得感谢他们家。
“爹,我也信。”
“啥?”七叔公诧异的看向儿子。
“爹,他一生测算无数,无一算错,您忘记他怎么死的?”
七叔公惊觉,当年郑半仙一句这些人必遭天谴,多少人遭了雷劈,抓紧烟杆子,大队长道:“爹,您别忘了,她是郑家人,郑家最擅长什么。”
自然是算,七叔公松了松手,又紧了紧手,“这么说,跟丫头搭不上了。”
“爹?”
七叔公遗憾道:“以前多好,跟他们家熟的很,自从那些人找上门,他们家就闭门。”
大队长无奈,敢情拿离婚当人情了?
“爹,人家自幼定亲,情投意合。”
“什么情投意合,这是封建,现在不都讲究自由恋爱。”
“那什么不是封建啊?”大队长意有所指——算卦。
“要死啊你,拿这个开玩笑。”七叔公拿着烟杆子敲大队长。
“行啦,赶紧回去睡觉,你不上工,我待会还有事儿。”
大队长要走,七叔公一把抓住,“你等会儿,我还没说完,村里在传芩丫头活不过今年,族里边儿,我和你严叔坐镇,村里其他人你管着点。”
“这些人,”大队长眉头皱得可以夹死一只蚊子,“行,我知道了。”
……
县医院病房、重症病房。
“孙同志伤口愈合的还不错,机体正在慢慢恢复……”
病床上,孙宇同志静静躺着,身上穿着蓝白相间的病服,上衣此刻敞开,护士正在换药,医生拿着病历本,一边观察着伤口,一边告知家属患者病情。
这时,门被轻轻推开,陈铄青带着水果、点心来看孙同志。
见他们在说话,慢慢凑近,孙父看见他,点了点头。
护士换好药,医生再次观察患者瞳孔,安慰道:“他已经渐渐恢复意识,多跟他说说话。”
“好好,谢谢医生,”“谢谢医生。”
“叔,我来看看孙同志。”
孙父点点头,给他搬了把椅子过来,倒了杯水,“那天乱的很,我们还来不及谢你。”
陈铄青摇摇头,放下手中的东西,接过水,“应该的。”
“要不是你,孙宇就没了。”孙父一手抓着陈铄青的手臂颤抖。
孙宇躺在病床上两个月了,家里上班的人不能一直请假,好在他退休了,收拾了几件衣服,就来陪儿子。
他就这么一个儿子,孙父想着,眼眶又红了,老伴走得早,儿子你不能叫他白发人送黑发人啊。
“孙叔,孙宇一定能醒!”
他活着,生门就在,孙宇一定不会有事。
“好好,他不会那么狠心。”孙父伸手掩了掩被子。
两人聊了一会儿,陈铄青带着沉重的心离开,不知道孙宇同志什么时候能醒。
“爸,谁来过了?”
孙父看了眼儿媳妇指的水果、点心,“是陈铄青。”
“陈铄青……”孙宇媳妇是县城人,但往上倒,祖上也是乡下进城,就在陈家村附近的宁炎村。
至今,她父亲都带着他哥在清明节时偷偷回去拔草。
陈铄青疯得突然,大家伙一个院里住着,她曾在路上看见过,那个疯样她记忆犹新。
可突然他又好了,听厂里人说,省城的医生都没办法,就是回了趟乡下,大家伙说估计是用了什么乡下的偏方。
乡下她虽回得不多,但娘家知道的多,有没有偏方她会不知道?疯病能治好,她只听说过一件事!
“爸,之前陈铄青疯了,听说回了趟陈家村人就好了。”
孙父眼睛一亮,“陈家村的医生吗?咱们能不能请他来看看?!”
孙宇媳妇眼里挣扎,视线盯着病床上的孙宇。
“千凤?”
“爸,你听说过郑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