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应该在来雨峰大厦的路上了。”
崔孟旭看着封誉,他把玩着手上的匕首,匕首部分刀刃卷边,应该是用过的,但仍旧很锋利,要是划破颈动脉,里面的凹槽会浸满血,至于这把匕首曾经用过的情形,崔孟旭不敢多想。
“你不用担心,这里是中国,我不会把你怎么样。”封誉收起匕首,面色淡漠,他朝一旁的黑衣警卫颔首。
“把他送出国。”封誉站了起来,语气冷冽,“我不希望他还有回国的机会。”
崔孟旭立刻被人架了起来,他这才意识到不妥,他在封誉身后大声吼道。
“我什么都没有说,你为什么要把我送出国?!”
封誉没有回头,崔孟旭眼看着封誉的身影快要消失,他再次大喊了一声。
“我知道时云屏的秘密,谁都不知道的那种秘密,你要不要听?”
封誉身形一顿,果然,他停下了脚步,下一刻,他转身,大步走到了崔孟旭的面前,崔孟旭的领子被揪了起来,封誉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我本来只是单纯地想把你送出国,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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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峰大厦在市中心,建筑不高,但历史悠久,原本是接待外宾的酒店,但十几年前破产重组,被一位神秘买家收购,现在依旧是酒店,据说里面一道普通的素菜就要上万。
时云屏从来没有来过这里,她从地铁站出来的时候,已经是黑夜,她压紧了头顶的褐色鸭舌帽,戴上了口罩,刚走没几步,她心里的犹豫像一杆秤拖着她不敢往前。
崔孟旭为什么要提醒她小心封誉,而封誉为什么要骗她,他明明没有给韩砚补习。
为什么?为什么?时云屏在心里叩问自己,她举起自己的手指,第三指上套着那个封誉今天早上送给她的银戒指,她甚至以为他是求婚的预兆,他可能是真的想和她过一辈子。
一辈子,时云屏最需要的是一辈子的陪伴,这是她从小到大奢求的东西,但是她想要的是一颗完美的玻璃球,如果这个玻璃球有了裂纹,裂纹里染上了灰尘,那她宁愿不要。
封誉就是那颗玻璃球,时云屏想,她不能逃避,也不要逃避。
时云屏鼓起勇气,她最终还是走进了雨峰大厦。
她刚进去,接待的人员就问她有没有预约,是否有预定的包厢。
“不好意思,我是来找人的。”时云屏从自己的手机里调出了封誉的照片,“他在这里吗?如果你不认识也没关系,我……”
时云屏的话还没有说完,接待人员就恍然大悟地点头。
“小封啊,我认识,他现在就在顶楼最东边的包厢,你可以直接去找他。”
时云屏没想到会这么顺利,封誉果然在这里,她道了谢,然后在接待人员的指路下走向电梯。
不过她没有看见的是,在她走后,原本和颜悦色的接待人员立刻换上了严肃的神情,她拿起了对讲机。
“她来了,已经上楼了。”
时云屏刚进电梯按下顶楼后,反而有些退却,但这里的电梯速度很快,且没有停留,没过多久,电梯停止,电梯门径直打开。
时云屏走了出来,这里大部分都是客房区域,安静地出奇,两边的过道挂这不少年代久远的照片,有些外交访问的照片,还有几个空相框,里面的照片不知道为什么被取走了,空荡荡的相框很是难看。
时云屏没多看,她一步一步向最东边的包厢走了过去。
但就在包厢门口,时云屏的脚步停下了。
她需要推门吗?
就在她犹豫的时刻,门突然打开了。
封誉走了出来,看见她的那一刻,他露出了诧异的神态。
“我听说你在这里,我……”时云屏越说越底气不足,她的声音渐渐弱了下来,“我……”
时云屏很不擅长编造完美的谎言,不过谎言本来就应该是漏洞百出的,她是来查岗的,这是事实。
她不想说,而站在一边的封誉显然知道她心中所想。
“云屏。”封誉上前直接将时云屏搂在怀里,熟悉的气息将时云屏包围,她一下子松懈下来。
“如果你不介意,我觉得我有必要先开口解释一下,我为什么没有去韩砚的补习。”封誉安抚地用下巴蹭了蹭时云屏的头发。
他也没有故作惊讶地问她为什么会来,或者是递个台阶,两个人心照不宣地揭过这个话题,而是郑重地解释。
其实时云屏已经隐隐猜出了封誉来这里的目的,他应该是来打工的,封誉还穿着还没有来得及换下的工服,他的语气很疲惫,应该是刚刚工作了很久。
而她居然在怀疑他,时云屏有点羞愧地低下了头。
她不信任他,而信任是情侣之间最重要的东西之一。
“我突然接了一个兼职,正好韩砚有点事,这里工资给的很高,所以我来了,没和你说是因为这是突发状况。”封誉的语气很温柔。
“但是你怎么来了?”封誉的语气一转,“我已经解释过了,你应该和我解释一下,谁和你说的我在这里?”
封誉曾经说过,他希望时云屏对他毫无保留,同样,他也会如此,他们彼此不要有任何隐瞒。
“是崔孟旭。”时云屏不擅长说谎,也不想说谎,“他说你在这里,但是我想着你不是应该在韩砚那里补课吗?我……”
“我……”时云屏张了张嘴,却还是一句话没有说。
“你是不是担心我在做什么坏事,所以来查岗了?”封誉笑了,语气很是轻快,“我有点开心,我希望你更在乎我一点。”
时云屏没有想到封誉会这么说,她以为面对她的不信任,封誉会有点恼怒,但是他没有,时云屏越发觉得自己有点昏了头,怎么被崔孟旭一挑拨,她就着急忙慌地赶来堵封誉。
这太不应该了。
“誉哥,对不起。”时云屏有点难堪地捂住了自己的脸,“之前崔孟旭给我打电话说你在这里,他说的很不好听,所以我来了。”
“别理他。”提到崔孟旭,封誉的语气罕见地低沉下来,“我今天碰到他了,没两句话他就开始对我阴阳怪气,还说嫉妒我,可能是他对你还不死心吧。”
时云屏原本的一丝困惑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崔孟旭应该就是见不得他们好,所以来挑拨离间,可她偏偏又吃这一套,可能是她太患得患失了。
因为在乎,所以害怕失去,但她的眼里又容不得任何沙子。
“怪不得。”时云屏偷偷地看了封誉一眼,恰好被封誉捕捉到,她此刻就像是偷吃坚果被捉到的小松鼠,整个人不自然地拽着衣袖。
“是我考虑不周,没有提前和你说兼职的事情,我本来打算今天早点回去和你说的。”封誉看出了她的不安,他亲了一下她的鬓角,“不过你以后有什么事可以直接问我,我会告诉你的。”
时云屏越发觉得不好意思,这和她设想的不一样,但是结果是好的,封誉还是那个对她无比坦诚的男朋友。
“我只是害怕别人欺骗我。”时云屏刚一张口,嗓音是说不出的嘶哑,她努力压制眼角的泪,“被人欺骗的滋味很不好受,对不起,誉哥,下次我不会了。”
时云屏将封誉搂得很紧,她靠在他的胸膛上,她平复好情绪才开口。
“誉哥,饿不饿,我们一起去吃晚饭吧。”
时云屏刚说完,封誉却久久没有答复,她疑惑地抬头。
“怎么了?不饿吗?不吃也没关系,我其实也不是很想吃饭。”
“不是。”封誉摇头,他将自己从时云屏的怀里抽离出来,然后将自己不合身的工服脱了下来,过了半响,他才开口。
“我也很讨厌欺骗,有些人谎话说多了自己都信了,真奇怪。”
他的语气有点不在状态,但也只是一瞬。
封誉将自己的工服叠好放进走廊的回收箱里,然后很自然地牵起了时云屏的手,他突然注意到了时云屏手上的戒指。
时云屏看见封誉在看它,她有点开心地举起头,朝着封誉撒娇道。
“这么好看的戒指,只有这么好看的誉哥才能亲手做出来。”
“你喜欢就好。”封誉欲言又止,但他很快恢复了镇定。
“过几年我会给你买更好的,等你二十岁,我……”封誉皱了一下眉头,“到时候我再选一个最特别的送你。”
“好啊。”
时云屏很满足地揽住了封誉的小臂,像只树袋熊一样挂在他的身边。
他在为他们的未来考虑,时云屏有点感动,她的二十岁就快要到了,就在不远的将来,在她可以望得见并且期待的日子里。
回来的路上,封誉一直紧紧与她十指紧扣,时云屏闻到了他身上洗手液的味道,有一股微弱的茉莉味,他有轻度的洁癖,在酒店里兼职难免会接触一些不干净的东西,他今天下午定是辛苦。
她不想封誉那样辛苦,她自己足够优秀,以后的日子她也会和他一起努力。
“你的袖口有血。”时云屏突然瞥到了他袖子上的血迹,她紧张地看着他,呼吸急促,“是受伤了吗?”
封誉看着自己袖口上崔孟旭的血渍,眉宇难掩厌恶,而旁边的时云屏伸手撸起他的衣袖,神情是止不住的心疼,她的指尖在他的皮肤上游离,封誉感觉到了一股战栗。
他骤然撤回手。
“没什么,不是我的血,不小心沾上的。”
“幸好。”时云屏后怕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吓死我了。”
封誉按耐住自己心里的悸动,他深呼吸,恢复平静,然后微笑,接着又温柔地牵起时云屏的手,他已经快要抑制不住自己内心的冲动了,他想把她扔在床上,然后狠狠地扯下一切,包括自己的面具。
他要融入她的身体里,或许他可以把她藏起来,藏到一个只有他知道的地方,只有他们两个人。
因为他的世界不需要那么多人。
一到家,时云屏就溺在封誉的吻里,她回应,像之前的每一次一样。
她喜欢封誉,也可以说是爱,她想要拥有和他的未来,一个坚定的未来,她想要一个家。
她是没有完整的家的,这是她从知道家的含义开始就知道的事实。
很小的时候,她还在上幼儿园,放学的时候,周围的小朋友都有家长来接,他们的家长带着可爱的玩具,从路边摊里买的糖葫芦,然后牵着小孩的手回家。
而她没有,在她的印象里,她的妈妈一直都躲在家里,不敢出门,她只能自己一个人背着沉重的书包回到那间阴暗的屋子里。
她自己一个人写作业,一个人拿着草稿纸画画,她不敢开电视,因为她的妈妈听不得任何刺耳的声音,偶尔,她的妈妈会起来给她做饭,很难吃,拌着麻辣酱的黄瓜,切的像废纸的蔬菜,还有半熟不熟的饭。
她们在昏暗的灯光下吃饭,时云屏很羡慕旁边屋子里的一家人,他们时常欢声笑语,客厅的水晶灯很亮,灯光会漏进她的房间里,然后扎进她的血肉里,痛的她直不起腰。
她小时候对家的理解就是一盏亮堂堂的灯,灯下有会笑的家人,这是她小小的奢求。
时云屏现在已经累得筋疲力尽,但仍然接纳着封誉的一切,周围灯光融融,她抬眼看他,声略微有些嘶哑。
“誉哥,这算是我们的家吗?”
封誉身形一愣,他张了张口正要说话,但突兀的铃声将他打断。
“你的手机响了。”封誉别过了脸。
时云屏拿起手机,看清名字后,她的眼里闪过一丝错愕。
是时箐如,她的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