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大学后,时箐如很少给她打电话,同样,时云屏也是。
最近的一次通话还是几个月前,时箐如告诉她,她找了一份钢琴老师的工作,一节课两个小时,一节课三百块钱,只有周末上课,彼时,她还听见话筒那边传来奢侈品柜姐的声音,时箐如很自然地买了一只她不知道要上多少节课才能买得起的昂贵包包。
当然,这花的是时箐如的爸爸,也就是时云屏的爷爷留给她女儿的遗产,时云屏也不知道有多少,毕竟她也没有见过她的爷爷。
“屏屏,妈妈马上要来C市一趟。”时箐如的声音柔柔的,听起来像是二十岁出头的小姑娘,很年轻。
“什么时候?”时云屏有些慌张地从床上坐起来,她看着自己身上密密麻麻的吻痕,想起自己还没有告诉时箐如自己谈恋爱的事。
“就这几天吧。”时箐如的笑声从话筒那边传来,“怎么了,那么久没有见到妈妈,你难道不想我?”
“想。”
说不想是假的,说想也是假的,时箐如虽然对时云屏照顾不周,但她很爱时云屏,时云屏也知道这点,可是这么多年过去,她们彼此还是没有找到合适的相处之道。
不像母女,不像姐妹,更像是一个关系不远不近,但很重要的朋友。
“小骗子,想我几个月都不打一次电话?”时箐如显然不相信时云屏的话。
时云屏握着手机不知道该说什么,突然,刚才折出去的封誉端着牛奶走了回来,他没注意时云屏在打电话。
“云屏,过来喝杯牛奶。”
封誉的声音不深不浅地通过话筒传到了时箐如的耳朵里。
“谁?!”她立刻警觉起来,“屏屏,你在和谁说话?”
现在已经是晚上十一点,时云屏刚准备开口,时箐如柔柔的声音又从那边传来。
“谈恋爱怎么也不告诉妈妈,你是觉得我会很顽固地反对吗?”
“不是。”时云屏捏紧了手机,封誉这次注意到时云屏正在打电话,他拉开椅子,坐在一边盯着时云屏,左手不自觉地转动着戒指,和时云屏的是一对。
时云屏看了一眼封誉,他裸着上半身,露出精壮的臂弯,他的左肩泛红,是她刚刚咬的。
时云屏深吸一口气,然后坚定道。
“是的妈妈,我谈恋爱了,很认真地那种,等你过来,我和他一块去见你。”
“不过我也没有说我会同意哦。”时箐如话锋一转,时云屏能想象出来,她一定俏皮地眨了一下眼睛。
“你——”时云屏气呼呼地吐了一口气。
“开个玩笑啦,妈妈相信你的眼光。”时箐如安抚地回复。
时云屏承认此时此刻,她确实想妈妈了。
“你到的时候一定要给我打电话,我来接你。”
“好。”时箐如也没多说,时云屏听见电话那边有人在喊她,似乎是□□的工作人员在催促什么。
“那妈妈你先忙,我挂了,回头见。”时云屏赶紧挂断了电话,她看向封誉,他很平静地坐在椅子上,灯光恰到好处投在他的脸上,圈出一抹温柔的光影。
时云屏突然想到,她需要的就是这样一盏灯。
“是你妈妈?”封誉问。
“对。”时云屏点头,“你不用担心,我妈妈很好的,她不会反对我们的。”
“你很像她吗?”
时云屏没有仔细思考过这个问题,她长得很像她的妈妈,她遗传了她姣好的面容,如果非要说,她的一部分性格也像她,但只是很小的一部分。
“我和她一样漂亮,不对。”时云屏摇了摇头,“我妈比我更好看。”
“之前从来没有听你和妈妈打电话,这是第一次。”
“那是因为我们吵架了。”时云屏揉了揉眉心,“我很硬气地一直没联系她。”
“因为什么?”封誉问。
因为?
时云屏猛地睁大了眼睛,因为什么?她的脊背冒出了一丝冷汗,她不想回忆。
而刚才的通话,她和时箐如心照不宣地避过了这个话题,就像一切没有发生过一样。
“也没什么,一点小事而已。”时云屏攥住了被单,她背过身子撒谎。
不过幸好封誉也没有多问,他端起牛奶走到时云屏身边,然后揉了揉她松散的碎发。
“有机会我会带你去见我的爸爸。”
“好。”时云屏接过了牛奶。
封誉看着时云屏乖巧地喝着牛奶,指腹不自觉地蹭过了她脖间的吻痕。
他垂下了眼睫,看不清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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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云屏参加完讲座后又开始收集论文的数据,整个人忙的团团转,周末还得去sue的家里兼职。
说是家庭教师,其实也就是陪她玩,时云屏会教她搭积木,会抱着她读英文的小说,有的时候韩砚会偷偷来找她们玩,还带着他那廉价的小零食。
至于为什么是偷偷,韩砚说他马上就要参加国外的考试了,这段时间他妈妈沈晚玉不让他出门,他只能在家埋头苦读。
提到沈晚玉,时云屏想起来她有一次在别墅门口偶遇她。
她带着镶钻的墨镜,穿着定制的看起来非常昂贵的旗袍,在看见时云屏的那一刻,她很和善地拉过了她的手,笑着和她寒暄。
时云屏对她的印象很好,但韩砚说他的妈妈暴躁,冷漠,不近人情,时云屏怎么也无法将这些形容词和她联系在一起。
“我马上就要回意大利了,期间应该会去美国一趟。”
这天韩砚又偷偷跑过来,彼时时云屏正带着sue看《査理和巧克力工厂》,sue一眼不眨地看着电影里出现的巧克力城堡,时云屏剥了一颗荔枝味的巧克力给她,她也剥了一颗给韩砚,不过她并没有看清口味,等到看到韩砚龇牙咧嘴起来,时云屏这才发现这是酒心味。
“对不起。”时云屏立马又塞了一颗草莓味的巧克力给韩砚。
韩砚的唇碰到了时云屏的指腹,他很吃惊了向后退了一步,那颗圆滚滚的巧克力掉在了地上,时云屏下意识低头去捡,韩砚能很明显地看出来她身上若隐若现的吻痕。
韩砚别过了脸,不想再看。
“还有菠萝味和牛奶味,你要哪种?”时云屏把掉在地上的巧克力扔进垃圾桶里,然后转身去问韩砚。
“牛奶味吧。”
时云屏把牛奶味的巧克力剥开放在韩砚的手边。
“对了,你刚刚说你要去意大利还有美国?”
“是回。”韩砚纠正。
对于从小在国外长大的韩砚来说,确实是用回比较恰当一点。
“会去很久,几个月还是几年?我也不清楚,都是别人安排的。”
“不管在哪,你都要好好照顾自己,你已经十八岁了,不是小孩子了。”时云屏随口叮嘱,现在她对韩砚并不排斥,甚至偶尔会夹杂着一丝怜悯。
此时电视上正在放着稀奇古怪的画面,巧克力瀑布,巧克力大餐,能剥壳的松鼠,一个从小被宠坏的小孩被松鼠判定为坏坚果扔进垃圾箱里。
时云屏的目光被电视吸引了过去,背后的韩砚直直地盯着时云屏的背影,他将手里的牛奶味巧克力放进嘴里,浓郁的奶香顿时淹没了他,很好吃,比他之前吃过的所有巧克力都好吃。
时云屏快要昏昏欲睡,昨晚和封誉玩到太晚,早上又匆忙赶来陪sue,此刻她的眼皮正在打架。
她挪到沙发边,给自己设了一个十分钟的闹铃,然后靠在椅背上睡了过去。
sue还在聚精会神地看着电影,里面奥帕伦帕人唱着契约自由的歌谣,工厂里的糖果装置正在融化,最后画面停留在查理的漏风小木屋里。
十分钟过去,韩砚按灭了时云屏的闹铃,他专注地看着她的侧脸,在忽明忽灭的屏幕光下,她的睫毛随着呼吸频率忽闪。
真好看,全世界独一无二的好看。
怪不得封誉喜欢。
韩砚冷笑了一下,他也喜欢。
sue正在玩遥控器,电视机的画面闪来闪去,进度被她按着向前又向后。
“这个世界有很多钱,可是这种金圆券,全世界才有五张啊,傻瓜才会不要它,用它来换普普通通的钱。”
电视里吐出这句台词,sue回头,她看见韩砚前倾,俯身吻上了时云屏的脖颈,很蜻蜓点水的一个吻。
她猛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而韩砚发现了她的注视,他将食指放在嘴边嘘了一声,示意她安静。
sue很乖巧地点头,她已经见怪不怪了,她很熟悉这些场景,她家里人经常如此,只要当做看不见就好了。
sue背过了身,就和以往很多次一样,只要不回头,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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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云屏醒来的时候拿起手机,猛然发现她已经睡了三个小时,她难道闹铃没设好?时云屏不解,她赶紧起身,韩砚已经不见踪影,应该是回家了。
sue还在看电影,刚才的动画片早就播完,投影屏幕上正在放着一部小众电影,场面色彩极为饱和,像热带雨林里的毒蝴蝶,又像悬崖峭壁间妖艳的毒蘑菇,里面的主角被人夹着眼皮强制观影,十分诡异,刚刚闪过的几个场面异常色情。
时云屏赶紧把屏幕关了,这种少儿不宜的电影也不知道是谁放在电脑里的。
屏幕暗了下来,sue不解地看向时云屏,她打着手语。
“时云屏姐姐,你不喜欢吗?”
“太暴力的电影,小孩子不要看。”时云屏把窗帘拉开,阳光射了进来。
sue也不追问了,她忘性很大,很快她就开始自顾自地玩积木。
时云屏觉得自己这份工作很轻松,她迄今为止还没见过sue的家人,只有一个负责一日三餐的老保姆,还有一个不苟言笑的老管家,她只需要周末陪陪sue,工资就会直接打到卡上。
这得多亏韩砚,有钱人也不都是坏人嘛,时云屏这样想着,她的手机突然响了一下,是韩砚发的消息,是一张机场的照片,目的地是美国。
没想到他去的这样匆忙,时云屏回了一句一路顺风,但信息刚发过去,就看见了一个巨大的感叹号。
他怎么又把她删了??
时云屏收回刚刚的话,这些有钱人的性格实在诡异,她难以理解。
时云屏又教了sue一些基本的单词,还有手语,上午的课很快结束,离开的时候sue非要抱抱她,还趁她不注意偷偷亲了一下她的脖子。
小朋友的爱恨都这样纯粹,时云屏笑着拍了拍她的脑袋,她出门打算坐地铁回家,没想到一出门就看见封誉站在门口,他拎着一袋水果,见她出来,眼里立刻沁出笑意。
“是荔枝?”时云屏诧异。
“是谁昨天晚上吵着要做荔枝酒的?”
“啊,那只是我随口一说。”时云屏虽这样说,但眼里的欣喜掩饰不住,“回去我再看看视频,不过我不一定能复刻出来。”
“没事,我们一起做。”封誉揽过了她的腰,他突然说了一句,“只要我们在一起就好了。”
“我们当然要在一起。”她不疑有他。
时云屏点头,两人并肩回去,微风浮起时云屏的裙摆,两人衣角纠缠,封誉侧身,他嗅到了时云屏发丝的香味,很淡的草莓味。
真希望时间在此刻停止,只可惜,封誉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知道这是他航班的提醒。
这是一张去美国洛杉矶的机票,只有一张,时间是下一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