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害怕吗

    “天要黑了,你害怕吗?”

    小女孩俯视着他,在他再一次露出笑容后问他。

    裴泽初被这个小大人问得忍俊不禁,幅度很小的摇摇头。

    天黑后路更不好走了,他不知道这个看起来只有八九岁的小女孩会不会帮他的忙,毕竟她的境遇看上去也没好到哪里去,还慷慨解囊给自己留了点干粮。

    裴泽初也问她:“你一个人走害不害怕?”

    小女孩儿同样摇了摇头,随后头也不回地转身走了,离开的速度比来时快了许多。

    小女孩走后,光线很快暗了下去,风比白天大了许多,吹得树丛沙沙作响。

    裴泽初一动不动地躺着,手里的方便面被他捏成了碎渣,他注视着月光,思绪混乱地回想白天山路上遇到的那个人。

    很快月光出现了重影,他的思维越来越乱,连身体密密麻麻的疼痛都快要感觉不到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两束光同时照在了他的脸上,将裴泽初受到刺激,将涣散的双眼缓慢地眨了眨。

    见他有了反应,光束很快偏移了一些,接着一只手掌放在了他的额头上。

    裴泽初这才看清,是去而复返的小女孩,身边还跟着一个女人,两人正在他面前比划着。

    小女孩等女人比划完,又将手电筒的光移到他的身上说:“哥哥,你发烧了。”

    裴泽初费力的想要抬手去摸额头,女人很快拦住他,有些着急地又开始比划,可裴泽初只是茫然地看着她。

    小女孩见状从书包里拿出作业本和笔递给女人,女人便蹲在裴泽初身边快速写起来,之后又将作业本递到裴泽初的眼前。

    裴泽初借着光去看,有些凌乱的字迹写着:我去找医生,诊所在镇子上,离这里有十里路,等医生到了快天亮了,坚持不要睡。

    裴泽初哑着声音说了声谢谢,女人有些不放心,又写了一行嘱咐小女孩:陪哥哥说说话,不要让他睡着。

    将作业本递给小女孩后,女人便打着手电筒匆匆离开了。

    小女孩抱着手电筒坐到裴泽初身边,用自己的袖子帮他擦脸,掌心放在他的额头上摸一摸,随后又放在自己额头上对比着。

    记着女人临走前的嘱托,小女孩试探着问:“哥哥,你哪里疼?”

    裴泽初混沌的大脑反应了很久才回答:“脚,腰,后背都疼。”

    小女孩又问:“你是不是骨折了?”

    裴泽初以为女孩年纪小不懂这些,没想到女孩比他想象的聪明,他尽力将精力集中在小女孩的问题上。

    裴泽初想了想,回说:“不知道,应该吧。”

    小女孩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说:“那是挺疼的。”

    裴泽初打起精神问她:“谢谢你和你妈妈帮我,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小女孩将女人交给她的作业本举到裴泽初面前,手电筒对准封面让他自己去看。作业本的下方歪歪扭扭写着“香河小学,三年级”,下一栏名字的地方写着她的名字。

    “封….清许,香河小学,在哪儿?”

    “在镇子上。”

    “镇子在哪儿?”

    “翻过这座山。”

    想起刚刚女人说的距离,裴泽初诧异地问:“你每天都一个人走这么远吗?”

    “不是,我住校,星期天走,星期五回。”清许回答的稀松平常。

    两人就这么一问一答,问题很简单,回答也都很简短,大多数时候都是裴泽初费力地想着问题,小清许不加思考的回答。

    断断续续的聊天中,手电筒的光不时在裴泽初的脸上晃来晃去,发现他不断抿着嘴唇,清许便拿起水杯喂他喝水,两只手都拿着东西不好控制力度,水顺着裴泽初的嘴角一路流到了耳畔。

    清许赶忙用袖子帮他擦干,又凑近一些慢慢喂给他喝。

    凑得近了,裴泽初才发现小姑娘的眼睛下方不是蹭上去的泥点,而是小小的一颗痣,仰视时才会看得异常明显。

    喝了些水,裴泽初的精神看起来终于好了一些,光的背后,他听见清许长长的舒了口气。

    清许放松了一些,不再把手电筒一直对准裴泽初的脸,手电筒四下扫了扫,看到裴泽初的画报便拽了过来,她动作熟练地拉开拉链将里边儿的画板取了出来。

    清许好奇地问他:“哥哥,你画的是什么?”

    裴泽初垂眸去看,回她:“山上的寺庙,你去过吗?”

    “村里人说庙里有鬼,不能去。”清许摇头回他,很快又问,“你是画家吗?”

    “不是。”

    “可你画得跟画家一样好看。”

    清许那没什么血色的嘴巴张得大大的,很小声的发出一声“哇”。

    裴泽初见她对画有兴趣,便打起精神解释给她听,自己的画与画家的画的区别,为什么会画这些画。

    当他无意中提起自己在上大学时,清许明显来了兴趣,像听老师讲课一样,身体坐得端端正正,两手握住手电筒,两只眼睛炯炯有神,比手电筒的光还要引人注目。

    等他讲完,清许才将视线移开,仰头看着天上的圆月,小大人一般自言自语地说:“我长大也想上大学,上最好的大学。”

    裴泽初突然有种说不出的难受,在这深夜里,她瘦瘦小小的一团坐在如漫天黑障一般的草丛阴影中,那黑暗好像随时都能吞噬掉她,可她的身后又繁星点点,美好又纯碎。

    那一晚,小姑娘的眼睛比星星还闪亮。

    裴泽初在野外躺了一夜,清许坐在他身边陪了一夜。晨光熹微之时,走了十多里路的女人带着急救车回来了。

    临上车前,裴泽初回头看了一眼,女人不知道去了哪里,清许背着自己的书包,怀里抱着他的画架正将钱包往画包里塞。看向他时,困顿了一晚的双眼短暂地恢复了戒备。

    裴泽初装作没有发现她的小动作,冲她挥了挥手说:“等哥哥病好了再来找你。”

    清许露出迷茫神色,过了会儿后双眼亮晶晶的点了点头,将怀里的画包放到了他的身边。

    得益于裴泽初从小训练,倒下去时有意识的防护,因此头和脸没什么事,身体多了几处骨折脱臼,只是在野外躺了一夜,烧得迷迷糊糊,一上急救车心神松懈下来彻底昏了过去。

    裴泽初醒来后第一时间给家里打了个电话,没告诉家里自己受伤的事,只发了张素描过去。

    他一个人在医院待到下午,裴启国带着裴泽炎匆匆赶来。

    裴泽炎看到身上各处打着石膏的裴泽初,扑上来抱着他嚎啕大哭,裴泽初摸着裴泽炎的脑袋低声安抚。

    裴启国站在一旁将刚进门的秘书骂得狗血喷头,裴泽炎没有出声劝说,任由裴启国当着自己的面训斥下属,连眼神都没偏移半分。

    他不是十岁八岁的孩子,在裴启国那些色厉内荏的训斥中意识到,昨天的事或许是意外,可二叔默许了意外发生不是巧合,他生不出埋怨,二叔只是没有将自己的安危放在心上而已。

    他只是不喜欢这种刻意的粉饰。

    任裴启国再三挽留,裴泽初仍旧笑着婉拒了留在郡城治疗的提议,回凤城前他让人推着自己去了趟香河小学,却没有如约见到清许。

    在班主任的陪同下,裴泽初在学校的荣誉墙上看到了清许的照片,照片上的小姑娘与那晚见到的不同,她穿着崭新的运动服双手举着奖状,没什么表情的看着镜头。

    班主任介绍说清许聪明又好学,跑步很快,就是不怎么合群,小小年纪就经常跟人打架,比男孩子还难管。

    也许是考虑到裴泽初的来意,她又叹着气找补说,也不怪这孩子这样,自小父母离婚,家里没人管她,别的孩子上学都是结伴坐班车来学校,只有她为了省两块钱的路费,每周走路来回。

    此时正是午饭时间,小学生们拿着自己的饭盒排着队等着打菜,看见突然出现在学校的陌生人,一个个好奇的伸长了脖子看过来。

    班主任便又顺势提起,吃饭也是,别的父母都给孩子定好了饭菜,而她大多数时候都是吃方便面。老师们看她可怜,怕她吃不饱,总是把自己的菜拨给她。

    可这孩子自尊心又很强,总是一句话不说摇摇头抱着自己的饭盒就走了。

    后来隔三差五的,老师们只能哄她,是因为自己要出去吃或者吃不完,她才会把饭盒递出去。

    裴泽初静静听着,想起小女孩瘦小的身影,坐下来小小的一团,仰着头憧憬着说以后要上最好的大学。

    裴泽初临时改了主意,他打开钱包将基金会的名片交给班主任,委托班主任将名片交给清许的家长。

    联想到那晚女人不说话比比划划的样子,裴泽初特地多嘱咐了一句,如果她妈妈不方便,交给其他监护人也可以,又将钱包里剩余的现金都交给了班主任当作餐费。

    那天在医院缴费时他本想问能不能刷卡,打开钱包却发现,原本失踪的现金又被装了回去,金额差不多是原来的一半。

    裴泽初很快便想通了原因后果,只是不想戳穿她的小心思,小孩子还不懂得掩饰自己的紧张和慌乱,做了坏事总会带着些局促。

    可与同龄的裴泽炎相比,她过着截然不同的生活,裴泽初最初只是希望能为她的理想做一点力所能力的事。

    遗憾的是,十八岁的她放弃了曾经的理想,八年的时间,她的身上已经看不到当初那个小女孩的影子了。

    裴泽初一个人坐在露台上仰头看着夜色,城市里的夜空,星星要仔细去分辨才能看见零星几颗。

    时至今日他不得不承认,在清许的事上,他做错了,不该那么草率仓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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