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景沐当然知道,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他能展现多少价值,他才能得到秦爷多少利益,更有甚者——反噬他。
他和秦爷相识于六年前,那时他还是高二,他翘晚自习去赚生活费,学校的老师知道他的情况,再加上他从未耽误过他的学业,于是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兼职的工作地点是在游戏厅,工作结束之后他在小巷子里遇见了群殴,一个人被几人团团围住。
王景沐这人,根本就不善良。
他装作没看见,直接走人了。
但是在离开的时候,他听到了其中一个人说:“秦敛,你不是很牛吗?老子打死你!”
秦敛?
已经走过巷子的王景沐脚步一顿,他也听过这人,听说是这条街新来的黄毛年轻人,因干事果决得了这条街的某人赏识,但是风头太过也不好。
看,这不就被教训了。
不过,王景沐回想着老板和他闲聊的话,他决定救下这个人。
后来他眼睁睁看着秦敛一步步爬上高位,秦敛邀请过他,但他不想再沾染这些东西,他想好好读大学,好好过自己的日子。
可命运偏偏让他遇见了温故荇,在最无能为力的年纪,遇到了最想拥有的东西。
王景沐眼神冰冷。
原来他和那人并没有任何区别,他身上带着那人肮脏的血脉,他从来都不可能脱离那人的影子!
————
废弃的仓库,布满灰尘和蜘蛛网。
“啊啊啊!”一个被绳索绑住的人型生物躺在地上哀嚎,浑身是血。
“吵死了。”男人声音淡淡的。
“咔嚓——”一双薄底皮鞋踩在那人的手掌上,微微用力,只听见一声脆响。
“啊——唔。”旁边的人很有眼力见将那人的嘴捂上。
月光从仓库墙上的小窗洒进来,打在男人面罩外面的双眼上,那面罩斜着覆盖在脸上,露出他高挺的鼻梁和薄唇。
王景沐俯身笑了笑,卧蚕鼓起,那双眼瞬间从阴鸷转为温和,“钟胖子的东西在哪里?”
被绑住的那人痛得涕泗横流,王景沐抬了抬下巴,那人口里的抹布被人扯下,顺带还扯出了两颗牙齿。
地上躺着的人叫肖楼,是钟胖子的得力手下。
钟胖子是东山市的地下老大,他跟着钟胖子吃香喝辣,但是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东山冒出来一个斜面阎罗,没人知道他的底细。
“我……不会说的!”肖楼吐出一口血,恶狠狠地看向王景沐。
“你这个藏头露尾的小人!”
王景沐不为所动,冷笑一声:“蠢货,你以为我为什么能找到你。人外有人,你以为钟胖子就能在东山横着走?”
肖楼瞳孔巨震,难道是……
可是不能够啊,钟胖子这些年为蛇头办事兢兢业业,蛇头没道理会舍弃他啊!!
难不成是因为钟胖子那件事暴露了……?!
是了,是了,调戏蛇头的情妇……
可是当时蛇头不是没怎么吗?还说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难不成这衣服是过冬的袄子?
肖楼神色变换不定,是了是了,肯定是这件事惹恼了蛇头!!
蛇头真狠啊,钟胖子给他干了这么多脏事,说舍就舍,不愧是蛇头。
等等,钟胖子都这样了,我还能有什么好果子吃吗?不如反水?他抬头看着王景沐,王景沐笑意盈盈,看起来是个温和的人。
可身上的痛却提醒他,眼前就是个心狠手辣之辈,“我可以说,但是你能放我一条生路吗?我保证离东山远远的,再也不回来!”
王景沐单手插兜,长长的影子笼罩住肖楼,他摊开手:“什么生路不生路,现在可是法治社会,我们可都是老实本分的人。”
肖楼视线掠过他身后带着管制刀具的几人:……
过了没多久,紧闭的仓库门被打开,王景沐一行人走出。
“老大,钟胖子的东西到手了,那肖楼我们要不要——”
王景沐翘翘嘴,“肖楼不过秋后的蚂蚱,钟胖子被他出卖,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一个在高位上待久了的人是不会容忍有人背叛他的。”
“这就别污我们的手了。”
整个晋省分为三大块,东山,熙宁,原渡这三个区域由蛇头最信任的三个手下把控着。
钟胖子,王矮子,林瘦子。
这段时间他利用东山,原渡长期的矛盾,和王瘦子联手,再加上最近钟胖子惹恼了蛇头,一个背主之人,自然不会被主庇佑。
王矮子瓜分了一半东山市,王景沐在秦爷的暗中支持下得到了另一半。
而且,除了这些倚仗,他还为自己寻求到了一个强有力的外援。
上面早就想整顿晋省了,蛇头不知道树大招风吗?
王景沐轻哼一声,秦爷……你究竟是何身份呢?
这半月来,他现在已经大变模样了,略长的头发被抓成背头,额前散着一些碎发,或许是干多了恶事,他面容也愈发的阴鸷了。
他坐在书房里,桌上有个晋省的地图,王景沐拿出红笔给原渡区域画了个大大的圈。
王矮子“乍富”,有的人该睡不着觉了吧,林瘦子?
满脑的阴谋诡计,自从摒弃掉之前的身份后,他整个人像是脱胎换骨一般,秦爷评价他是“天生的恶人”。
是啊,肮脏的血脉怎会出好人?王景沐低低地笑着。
不过,他伸手打开旁边的首饰盒,一枚精致小巧的珍珠耳饰出现在他眼前,他脑海里浮现出温故荇的脸庞。
他身体后仰,靠在椅背上,手轻轻握着珍珠耳饰,突起的喉结上下滑动。
想到自己做的事情,他心情颇好,嘴角微微上扬。
温故荇,你有收到我特意给你准备的礼物吗?
——
温故荇从嘉宁回来后,养了一周多后病才完完全全好了,不过既然病好了,那就该忙正事了。
温故荇:你有空吗?下午见一面?
陆知新:好。
张翠婳说贺十周的助理联系了他们,可以提供给他们酒庄一条线。
温故荇早有预料。
这不仅仅是贺十周对贺知章失礼的歉意,同样也有陆知新在其中斡旋的缘故。
下午,温故荇刚要出门,便被一阵铃声打断了思绪。
看着来电铃声,她眼神微微波动,接起:“妈。”
温夫人:“暖暖,周末回来吗?”
温故荇:“妈,要回来的。”
温夫人:“正好,你把知新一块带回来吧,好久没见他了。”
温故荇:“……他最近比较忙。”
温夫人突然暴怒:“忙忙忙!都忙,温千里忙,他也忙,你也忙,你们都忙忙忙!!!”
“妈!!我带知新回来!”温故荇连声打断她。
温夫人恢复理智:“那我等你们。”
安抚完温夫人情绪后,温故荇吐出一口气,推开咖啡店门。
母亲的病情越发严重了,可她始终不愿意离开温宅,她怕她走出那里,就再也回不去了。
可那明明只是一个牢笼罢了。
“客人您好,您的咖啡。”店员的到来打断了她的思绪。
咖啡的香气漂浮在空气中,温故荇拿起一块方糖放入其中,轻轻搅拌,面色沉静,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店门被拉开又关上。
“阿荇。”陆知新拉开椅子,坐下。
陆知新脸色有些憔悴,和以往温柔截然不同。
仿佛近日被折磨得够呛。
温故荇将手下的咖啡轻轻推给陆知新,“我记得你喜欢喝咖啡喜欢加块方糖,我已经给你放好了。”
陆知新苦笑,相处的时间太长,两人对彼此都了解甚深。
正因如此,他们有着十足的默契,往往一个眼神都知道对方想做什么。
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陆知新轻抿咖啡,略带苦涩的味道从舌尖传来,一直苦到四肢百骸。
两人沉默着,只余咖啡的浓浓香气。
陆知新不想开口,他想让两人的时光再久一些。
“贺家的事,多谢了。”温故荇轻轻搅拌着。
知道已经到这一步了,陆知新嘴角抿了下,叹了口气,视线躲避着:“阿荇,你还记得我之前去嘉宁出差吗?”
温故荇颔首。
“是一场和贺家的业务,在那里我认识了贺知章。”
后面的剧情就很恶俗和老套,在他陪甲方游玩的时候,甲方出事,他鉴于人道主义,救了她。
此后,贺知章喜欢上了他。
即便他说过自己有一个两情相悦的未婚妻,依然不起任何作用。
温故荇静静听着,听着自己的未婚夫和另一位女子的爱恨情仇。
她放在桌下的手狠狠掐入掌心,用疼痛维持着自己最后的体面。
“我爸和我妈很喜欢贺知章。”陆知新嗓音微哑。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做决定的?我在嘉宁时,你帮我弄来宴会邀请函的时候?”虽是问句,但温故荇语气却是笃定的。
“你知道若我去了那场宴会,必会找机会在贺十周面前露脸,而依着贺知章的脾气,必不会放过我。”
“你借着她的手,让我看到了这件事背后的你。”温故荇的语气越来越冷。
她看着眼前这个相处了十多年的男人,第一次感到有些陌生。
陆知新垂着头,辩驳不了,他闭了闭眼:“阿荇,你那么聪明,我不知道这件事该如何说出口。”
“这是你和我之间的事,你不该让贺知章来试探我。”温故荇有些失望的收回目光。
“阿荇,我没有办法,贺知章她——”陆知新顿了下,嗓子像是塞了团棉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