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一个月,她辗转于京都及其周边,不断更换身体,从平民女子到町人之女,甚至尝试了一具成年男性的躯体。
那具身体勉强支撑了两天,但依旧毫无意义,短短三十余日,她竟更换了超过二十具肉身!
无一例外,都会在一天左右开始出现腐败迹象,最快的一具在夺舍后数个时辰就开始了崩溃。
月盈控制着最新的一具身体——一位贵族小姐的躯壳从榻上坐起,无法抑制阴沉下来的脸色。
“小,小姐?”进来伺候的侍女被她那不自觉散发出的阴郁气息吓了一跳,伏在门口不敢抬头。
月盈迅速收敛了外露的情绪,恢复了符合身份的优雅姿态。
她是喜欢享受的人,若有条件,自然会选择物质更优渥的生活。
不过…夺舍贵族女的身体,这还是第一具。
之前那些平民失踪或死亡,或许无人深究,但若死的贵族多了,难免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有什么事吗?”月盈轻声问道,脸上努力挤出一丝和蔼可亲的浅笑。
这具身体本就生得极美,柳眉杏目,鼻梁秀挺,肌肤白皙细腻。
原主因性格原因不常笑,此刻这浅浅一笑宛如冰雪初融,春花乍放,竟让那侍女看得呆了一瞬。
她心中暗叹小姐今日似乎格外不同,也格外动人。
“彰子小姐。”侍女恭敬地回答,“产屋敷家的少爷来了,夫人让奴婢伺候您上个妆,再去外间见客。”
月盈闻言微微一怔,“产屋敷家的少爷?产屋敷月彦?”
“是的,小姐。”侍女答道。
“我为何要去见他?”月盈脱口而出,话问完了才在原主的记忆碎片中搜寻相关信息。
侍女有些意外,但还是解释道,“这是老爷之前为您定下的亲事啊,小姐您忘了吗?”
“亲事?”月盈挑眉,这倒是个意外的展开。
她没想到自己随手挑中的一具身体,竟然还和那个病秧子有这等关联?
这运气,也不知是好是坏。
“我以为父亲只是说笑,毕竟他的身体……”她模仿着原主可能的口吻,带着适当的迟疑。
侍女语气肯定地说,“是真的。”
“而且听说产屋敷少爷前些日子身体大好,已经能代替家族进宫上朝了呢!”
“哦?”月盈眼中多了些兴趣。
这恢复的速度未免太快了些,快得…有些不寻常。
“那还真是奇迹呀。”她意味深长地轻语,对侍女展露一个更深的笑容,“你来帮我更衣上妆吧,我确实要去好好见见他。”
“是!”侍女连忙应声,起身准备。
她先是取来了妆奁,里面赫然是平安京贵族女性标配的妆粉,那种能将整张脸涂得雪白乃至惨白的铅粉,以及用于引眉和黑齿的器具与染料。
月盈看到那两样东西,尤其是那白得吓人的粉和漆黑的齿墨,饶是她见多识广,也差点维持不住表情。
这妆容在她看来,简直比死了三天的尸体还要可怖!
没想到这里的人审美竟如此…独特。
“等等。”她出声制止,“直接帮我换衣服就好,把这些东西拿远点。”她指着妆奁,明确表示拒绝。
“可是小姐……”侍女还想劝说,这是见重要客人的礼仪。
月盈淡淡地瞥了她一眼,那眼神中的冰冷让侍女瞬间噤声,不敢再多言。
她乖乖地将妆奁拿开,然后开始伺候月盈更换见客的正式服饰。
那是一件华丽繁复的十二单,层层叠叠的衣衫色彩斑斓,各有名目,从内里的白衣,单衣,到表着的五衣,打衣,表着,唐衣,每一层都有不同的颜色搭配。
沉重的衣衫压得这具身体有些喘不过气,侍女又为她梳理长发,结起古典的发髻,插上精致的桧扇与金银发钗。
当一切装扮停当,月盈看向镜中。
镜中的少女未施那可怕的白粉,容颜清丽绝伦,肌肤天然白皙透粉,眉眼如画,唇不点而朱。
漆黑的长发衬得小脸愈发精致,在华美十二单的包裹下,宛如一只被珍贵锦缎精心装饰的人偶,美丽,却也不堪重负。
“小姐…您真美。”侍女由衷地赞叹,眼中满是惊艳。
原来,不涂那些厚重的白粉与黑齿,小姐竟是这般天仙似的模样。
月盈在心中默默翻了个白眼,原来这侍女也知道不扮那模样是好看的?
她嘴上却温柔地说道,“走吧,去见产屋敷少爷。”
凡人的容颜再美又如何?
不过皮相而已,过个数十载,终将化为枯骨。
而她占据的这具,更是连数十载的时光都没有,可能明天,就会变成一滩腐烂的臭肉。
“今天,大概是她最后美丽的时光了。”月盈心想,“既然如此,就让我来做点有意义的事吧。”
月彦…她在心中无声地念着这个名字。
我又要缠上你了哟。
这一次,我绝对不逃跑了。
因为外面一点也不好,还是呆在你身边比较安全。
当然,这纯粹是因为,她真的没招了。
…………
侍女提着灯,引着月盈穿过曲折的回廊。
廊外庭院中精心打理过的草木在月色下影影绰绰,白沙映着清辉,恍若铺了一层薄霜。
月盈走出房门,抬头便望见天际那轮清冷的明月,这才后知后觉地想到一个问题。
现在明明是夜晚,为何会将与未婚夫的会面安排在这个时辰?
她搜索了一下原主零碎的记忆,似乎贵族男女夜间相会并非罕事,还有些风雅意味?但如此正式的见面安排在晚上,仍显得有些特别。
“许是此地习俗?”她暗自思考了两秒还是不得其解,也懒得深究了。
等来到用作会客的厢房,她被引至一扇绘着松鹤延年图的檀纸屏风之后,按照礼法,她应当跪坐于坐垫之上。
但月盈岂会委屈自己?
她采用了修真界打坐时的盘腿姿势,宽大繁复的十二单衣裾层层铺展开来,完美地遮掩了她的不合规矩,从外面看,倒是位姿态端庄的贵族姬君。
隔着朦胧的屏风,她看到另一端那个端坐的身影。
这与她之前所见大不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