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药风波平息后,万花楼周围街道冷冷清清,无一家商铺开门,楚千婳站在门前恍如隔世,示意楚珩去敲门。
管事只敢打开一条门缝偷窥,瞥见他身后站着的楚千婳喜出望外,“东家。”猛然推开门,忙不迭地跑上前想要拥抱她。
楚珩挡在她身前,“退后。”
管事急忙整理着装,“东家,快进来吧。”终于盼到救星,姑娘们有救了。
楚千婳颔首,几人走进万花楼引周遭人侧目,管事瞪她们一眼,别瞎看,一路领她来到雅间,命姑娘们奉茶,她脸上堆满笑容,紧张无措地站在身侧,试探性地问,“东家,是不是可以开门做生意了?”
自从万花楼关门歇业后,背后的东家早已溜之大吉,留下一群姑娘们惶惶度日,她手里的银钱只能勉强维持生计。
她曾劝姑娘们各回各家,但大多是风雨飘零之人,早已无家可归,她愁得整宿整宿睡不着觉,没想到峰回路转,东家出面买下万花楼,有楚家撑腰,她们总算有一个安身立命之所。
“大东家没来。”楚千婳让她再等等。
管事头冒问号,大东家?她打听到的消息是东家一人买下,甚至没有惊动楚公,心思百转千回,脑海里冒出一个大胆想法,难道是他?
楼下传来爽朗的笑声,武君卓大摇大摆走上楼,边走边提出整修意见,小厮依言记下来,他探头一看,“千婳,你倒来得早。”
管事汗毛直立,“武公子,万安。”
“我出钱,武公子负责赚钱,楼里做什么营生主要听他的。”楚千婳拽他坐下商谈,整座楼都是他的,以后有的是时间参观。
武君卓听完不自觉地挺直腰板,他刻意放缓语速,故作高深,“做什么营生,本公子需要仔细思量,你先退下吧。”
管事眼神询问楚千婳的意思,她点点头,等他们商量好再叫她进来。
“你有什么主意,说出来听听。”楚千婳猜他心里隐约有计划,可能一时摇摆拿不定主意。
“我本打算做酒楼,不过京都酒楼众多,投进去的银钱恐怕只多不少。”
“你看茶楼行吗?只是茶楼收入微薄,需要做几年才能回本,想来想去,似乎只有老本行才能稳赚不赔,但是……”
武君卓面色犹豫,做青楼买卖始终对他身份不利,他担心累及父亲官声,只能忍痛再想想其他办法。
“放心,我既然能买下它,自然能帮你隐瞒身份,你想做其他营生没问题,那你有没有想过怎么安置她们?”楚千婳推开窗,楼下全是听她们安排的姑娘,管事频频往楼上看,同样悬着一颗心。
“遣散。”武君卓不假思索地说,处理她们有什么麻烦的,给笔钱打发好了。
“她们不同于普通姑娘,离开万花楼,谁能接纳她们。”若是被迫,她可以放人离开,若是自愿留下无处可归的姑娘,自己想留下她们。
武君卓耐心解释,“即使做老本行生意,我也不想做回从前普通的青楼生意,我想分两个区域,既可以高雅,又可以消遣,日后提起来不再是羞于说出口的去所。”
因为一切重头再来,所以他想选一批姑娘重新培养。
楚千婳露出赞许的目光,“我支持你,但是先问楼里的姑娘们想不想留下来,年关将至,路不好走,你忍心赶走她们吗?”劝他再好好想想,留她们一条生路。
武君卓眼神中有疑惑,犹豫,最终是释然,他软下态度,“听你的,二东家,就当本公子行善积德了。”养几个姑娘难不倒他。
他们商定后叫管事进来说话,听完两人的建议后,她连连点头,“好好好,我这就去办。”高兴跑下楼,楼内顿时喧闹起来。
武君卓牵她起来,“走吧,楚大善人,你送我楼,我请你吃饭。”
天空忽而下起雪来,楚千婳伸手接雪花,眼见着雪花融化在手心里,嘴角微微上扬,武君卓拿锦帕为她擦手,“今年的雪来迟了一些。”催促她快进马车。
“父亲说,朝中大臣提议殿下选正妃,他旁敲侧击让我问你的意思,你想当正妃吗?”从前他肯定会让父亲进言,如今却拿不定主意,千婳对殿下态度不冷不淡,似乎没有从前喜欢。
楚千婳摇头拒绝他的好意,“不必,你让伯父提议别的人选吧。”
“好,听说邝府和夏府的事情落定了,咱们很快能吃上喜酒。”到时候可以光明正大为难他们,自己定要把他们都喝趴下。
“可喜可贺。”如今一切都步入正轨,算是离开前的好事。
武君卓没有察觉到她眼底的不舍,只顾着拽紧车帷,绝不能让一丝一毫的冷风灌进来。
楚千婳看到他如临大敌的模样,不禁无奈轻笑,“好啦,我身子没那么娇弱。”把暖炉塞进他手里,手冻得通红连自己都没发觉。
武君卓嘴里絮絮叨叨说着他的宏图大业,楚千婳时而颔首,时而微笑,心思早已飘远。
回到楚府时已暮色渐浓,她脱下大氅叫楚珩来主屋做功课。
兰秋一如既往对他冷嘲热讽,兰香则在一旁安排府里的冬衣,室内一片和暖。
楚千婳望着窗外的初雪,掐算时间,楚珩已离家九年,“楚珩,你想家吗?”
“楚家就是我的家。”楚珩无波无澜道。
楚千婳好奇询问,“如果有一天,你的家人想接你回去,你会回家吗?”
楚珩摇头,他对大靖无所恋。
兰秋冷不丁地冒出一句话,“他们能忍心把孩子扔在路边,可见不是什么好人家。”她的父母拉扯七八个孩子,都没想过把她扔掉,买得起玉坠的家庭,能有多困顿。
楚珩第一次想认可兰秋说的话。
兰香提出另一个观点,“主公在边境捡到楚珩,两国混战,他们或许是不小心走散的。”不能恶意揣测别人。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怎么不来找他。”兰秋对他们不负责任的行为嗤之以鼻。
兰香没再言语。
兰秋出言警告他,“楚府给你吃喝,你可不能背叛小姐。”小姐心善,不代表他能做背信弃义之事。
小姐苦心栽培他,来不及报答小姐就要回家,在她眼里就是大叛徒。
“是,小的谨记兰秋姑娘说的话。”楚珩暗暗对她翻一个白眼。
“嘁,我是府里的大丫鬟,自然能对你吆五喝六,别以为背地里偷偷瞪我就能逃过去。”兰秋回瞪他。
两人像两只气鼓鼓的河豚,楚千婳揉揉楚珩脑袋,“孩子气。”
楚珩顿时低下头,紧张地攥紧纸笔。
一月后,白忆安在边境收到楚千婳来信。
禁药东窗事发,楚明坚持送他们回淮南,家中财产皆已抄没,他走投无路只能托宫里的公公向表妹带句话,希望她能帮帮白家。
他心里直打鼓,自知表妹对白家厌恶至极,但为了自己,他不能不搏。
他没想到表妹会帮忙,不仅暗中给他一箱金子和两张地契发家,还给他指明一条出路。
如今白家在大周无立足之地,唯有在边境小国做生意,她深知自己绝不满足于此,于是派商队护送他到大靖谋生。
楚家在大靖的生意尚有空白,只要他愿意力争上游,不愁没有机会,他渐渐开了两座茶楼,总算能有些收益。
他听表妹所言,这件事只有两人知晓,倘若有一天他能出人头地,自可公告天下,他明白表妹帮他的风险,自己绝不会辜负她的信任。
信中言明请他帮忙散播二皇子尚在的消息,他来大靖这段日子,打听到不少皇室消息,如今大皇子独揽大权,他若是知晓这个消息,二皇子还能活到明天吗?
白忆安两眼一闭,不管了,表妹不会害他,说不定帮上皇室的忙,以后就不愁没有买卖。
他即刻着手去办,大靖顿时流言四起,很快传入宫中。
靖王端坐龙椅,他捻起一颗丹药放在鼻间一闻,瞳孔瞬间放大,随即绽放出无比满意的笑容,这颗丹药乃是上品,放心喂进嘴里。
“此事可有证据?”靖王不紧不慢道。
大太监递上一幅画,“陛下可还记得这枚玉坠。”这是他花大价钱从白忆安手里买来的消息,确实是二皇子所有,自己不敢怠慢,亲手送到靖王手中,绝没有假手于人。
靖王微眯起眼睛,“只凭一枚玉坠不能确认珩儿的身份。”他深思半晌后说,“叫宋安过来。”有消息总比没有消息好。
不多时,一位黑衣锦袍少年走进来,“参见陛下。”腰间的佩刀擦得闪闪发光。
靖王示意大太监把画递给他看,“传言珩儿在大周,你去把他给朕接回来。”
“二殿下没死?”宋安眼中闪烁着光芒。
“朕会派你随行出使大周,确认珩儿身份后即刻带回大靖。”
靖王缓慢站起身来,伴随着轻微的咳嗽声,他明显对宋安不放心,但又苦于没有其他帮手,只好调出身边的暗卫随行,眼神微冷,“此事不能让明玦知道。”
“是。”宋安抱拳,他肯定会把堂哥接回来。
“若你带不回来,提头来见。”靖王深吸一口气,但愿不会让朕的希望落空。
白忆安在茶楼里数金子,想不到会惊动宫里的人来和他买消息,看来,靖王心中有二殿下一席之地,他得尽早告知表妹这个好消息。
如果表妹能找到这个二皇子攀上关系,楚家有朝一日能成为两国之间行走的第一商,白家也跟着沾光不是。
明玦听完消息气得摔碎无数茶盏,“胡说八道,我眼睁睁看着明珩坠落山崖,他早死了。”
幕僚劝说他,“无论消息是否属实,殿下都应该早做打算。”
“即使活着,明珩也影响不了孤的地位。”明玦没把他放在心上,自己在朝中稳若磐石,拥有朝中大半支持者,他不怕没有根基的明珩,谁也抢不走他的帝王宝座。
幕僚小声提醒他,“殿下所想并非是陛下所想,听闻陛下已知晓此事,有人隐约提起二殿下之事,陛下并未反驳。”
明玦一字一句道,“即便明珩活着,孤也不会让他活着回到大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