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封信交到小河村酒庄的苏平手上,还有这个包裹,也一并给他。”
常来往乡下和城里的车夫等在门口接过陆照雪递来的信件和包裹,末了,陆照雪又掏出十文钱给他,笑道:“路上遇到茶棚,买碗茶水喝!”
“好嘞!”车夫没有推辞,眉开眼笑的接下铜板,“谢谢姑娘!顶多午时我便给您送到!”
送走车夫,陆照雪远眺了一下远处的群山,周珠说那里终年积雪,因为战乱,从没有人去过。
越入春,边城的天气越好,每日都是晴朗的。
待的越久,陆照雪越喜欢这个地方,它没有江南的秀美,也没有京城的繁华,却有着连绵不绝的巍峨青山,一草一木,哪怕是凛冽的风雪,在陆照雪看来都是它最特别的地方。
陆照雪站在店门口,瞧见了远处一群人,为首的那个体态富贵,慢悠悠的走着,打量着左右的店铺,一旁跟着的赫然是许久未见的段川流,边城的新任知府翟罗,还有一个,段川流那时说是新上任的巡抚。
身后跟着一群人,因着为首的那个走得慢,便不紧不慢的跟着,看上去有些滑稽。
她想起那天段川流说的,这应当就是那些京城来的人。
段川流在一旁,神色浅淡,不怎么开口;翟罗手里依旧拿着把扇子,嘴角挂着一点漫不经心的笑意。
倒是巡抚,对那人极为热情。
无意再看下去,陆照雪正准备转身,却对上了段川流的眼神。
他很浅的露出一个笑,对着陆照雪轻轻点头。
今天也没有酒窝,陆照雪想。
她也笑着回礼,末了,回身撩开门帘回了店里。
今日酒肆从清早就开始忙。
自从前日陆照雪给客人们试吃了枣泥糕,许多人等不到吃酒的时辰就来买枣泥糕。
尽管枣泥糕里加了牛乳和红糖,价格算不上便宜,来买的人还是许多,回头客也不少。
糖自古都不便宜,更不用说牛乳。
边城多养牛羊,牛乳和羊乳在边城并不少见。但牛都是用来耕地,牛乳价格比较高,更不用说牛肉,几乎买不到,这才定了二十文一枚的价格。
许多客人都打趣他们这个酒肆该改名字了,如今又是卖凉菜,又是卖糕点,还叫什么酒肆。
陆照雪便笑道:“诸位急什么?便是再等些日子,我们这儿什么都有了!酒肆自然不止是酒肆了!”
那批客商要的酒现下还出不去手,那封信便是陆照雪叫江余写好,安抚酒庄众人用的,顺带着也给他们送些枣泥糕尝尝。
陆照雪相信以苏平的能力,酒庄那边必定没有什么问题,信中也提到,若是酒庄有事,可随时差人来酒肆找陆照雪。
巧芝在灶房里忙得热火朝天,早上第一批做出来的糕便被一抢而空,还有不少人等着。
她一个人忙不过来,周珠便进去帮忙。
酒肆卖的吃食越多,越不得清闲,每日采购食材便要花费许多时间。
牛乳和红糖都是陆照雪昨天下午上门去谈的价钱,因着每日都要,两家便约定每日一早差人把食材送到酒肆里。
“小陆掌柜!”门帘一掀,走进来一个陆照雪面熟的人。
“高掌柜!今日来买酒还是买凉菜?”陆照雪笑容不变,无视他铁青的脸色,迎上去。
“哼!听说你们家酒肆都卖上枣泥糕了!我如何不能来瞧瞧?”高掌柜甩袖,言语之间称不上好意。
昨日他听来买糕点的客人议论,说靠着城门口的江氏酒肆做起了卖枣泥糕的生意,他原本还不信,只当是谣传,一个酒肆好端端的卖什么糕点?
不曾想关了店回家,妻子竟然拿出一包从江氏酒肆买来的枣泥糕,叫他尝尝,说这糕如何如何好吃,儿子尝了一个就停不住嘴,平日自家的点心他是瞧都不瞧一眼。
高掌柜当即打开妻子手上的油纸包,取出一块尝了尝,果然比自家的味道要好。
于是今日忙完,他叫小二看着铺子,自己急匆匆便往酒肆来了。
可真见到人家掌柜的第一面,他又不好意思起来,算起来他也是酒肆的常客了,不论是同他认识多年的江掌柜,还是现在的小陆掌柜,都认得他,有时候还会多送他点儿小菜。
偌大一个边城,也不止有他一个点心铺子。
况且,酒肆的枣泥糕比他们高家点心铺子的贵了那么多,自然还是有人愿意来买他们铺子里的。
“高掌柜可尝过我家的枣泥糕了?”
“自然是……”说到一半,高掌柜改了口,“自然是没尝过的!”
“那高掌柜今日可是来买枣泥糕的?您也是我们这儿的常客了,原还有许多而客人等着,这第一锅啊便先卖给您了!”
说着,陆照雪从巧芝端出来的枣泥糕里盛出来一盘,“您是在在这儿吃还是给您包好带走?”
“哎呦!这大堂里没坐儿了!要不您先等等?那边是排队的,有茶水和花生。”陆照雪给他指了指窗外摆着的一排椅子,已经坐了许多人等座,“还是说您要打包带走?”
高掌柜被她一连串的话砸的晕乎乎的,“自然是要打包带走……”
“好嘞!”陆照雪手脚麻利的取了一张油纸,给高掌柜包了六块儿枣泥糕,又给他添了两块儿进去,“这两块儿就当我送您的!今天的泡椒昆布刚拌出来,还新拌了红油口味的,另有不辣的芝麻口味的,高掌柜可要来点儿?”
想起泡椒昆布那酸酸辣辣的口感,高掌柜偷偷咽了一下口水,“那各来一盘吧,我一并带上。”
他和妻子都能吃辣,倒是儿子太小吃不得,芝麻拌的味道肯定不差,给儿子吃刚好。
等着陆照雪打包的高掌柜暗自想着,一个酒肆能卖几样点心?他计较什么?若是撕破了脸皮,日后酒肆再有什么新品凉菜,他都不好意思来买了,旁的食肆和酒楼可没江氏酒肆这独一份的味道。
花出去大几百文的高掌柜走出酒肆,看了看手里的大包小包,懊恼的叹了口气,这小陆掌柜可真会做生意!
但想起这些都是自己和妻儿爱吃的,他又不觉得有什么了。
人生在世,不就图一个平平安安,吃好喝好吗?
陆照雪透过窗户,看到高掌柜一脸喜色,趁着路人不注意,还低头闻了闻从油纸包里散发出的香味,不自觉自己也跟着笑起来。
边城真好啊,这里的人也很好。
陆照雪想,她现在有家人,有生活,她会一直住在这里,再也不走了。
“照雪!吃饭喽!”
“欸!这就来!”
尽管酒肆也有灶房,但是地方并不大,都用来做枣泥糕了,还要做凉拌菜,光是食材都堆了小半间屋子。
光是招待客人便有些忙碌,周珠也腾不开手做饭,便叫钱婆子每日送饭到酒肆里。
因着吃饭的人又多了一个巧芝,周珠还给钱婆子涨了工钱。
今日钱婆子炖的鸡汤,鸡汤里放的是各种菌子,都是家里放着的干货,拿出来泡好就能用。
食盒还没打开,陆照雪便问到一股浓香的鸡汤味,掀开盖子一看,瓦罐里的鸡汤清亮,汤面上还飘着枸杞和红枣。
除了鸡汤,钱婆子还带了两碟凉拌鸡丝,两笼手擀面,预备用酒肆小灶房的炉子煮鸡汤面。
钱婆子拌的鸡丝里放了红椒丝和熟芝麻,用的是周珠煎好的红油,陆照雪看着就要流水口。
孟大夫的医术高明,她只喝了三天的药,风寒便彻底好了,今天可算是能吃辣椒了。
但钱婆子知道她才刚好,今日还是做了清淡的鸡汤面,至于凉拌鸡丝,有周珠看着,陆照雪也吃不了多少,顶多解解馋。
“舅母……”陆照雪举着筷子可怜巴巴的,周珠面对生病刚好的病患,铁面无私,只准她吃了两筷子。
“等过两天,舅母就给你做椒麻鸡吃!”周珠笑着哄她,“现在啊,你且老老实实吃面!”
一旁安静吃饭的巧芝看了眼陆照雪,没想到小陆掌柜在自己家人面前,是这样的性子。
钱婆子带的汤和面都多,四个人也吃不完,陆照雪便叫巧芝把没人碰过的鸡汤和面条都带回去,给儿子吃。
自从到江氏酒肆帮工,主家吃什么她就吃什么,伙食每日都好。巧芝私心便想过,若是自己儿子也能每日吃这么好的饭菜就好了。
不曾想今日小陆掌柜竟真让她带回去,巧芝心里感激,心想自己还要更努力的在酒肆里做事。
吃过饭,钱婆子便提着食盒回去了,这几日她在院子角落里的菜地上刚撒了菜种,家里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巧芝做完了枣泥糕,又跑到大堂里帮忙。
陆照雪让她不忙的时候坐下歇歇,她还不肯,又拿起抹布擦桌子擦窗户。
“小陆掌柜!我明日还来啊!枣泥糕给我留第一锅的!”
“小陆掌柜!我也要!”
“小陆掌柜……”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熟客们都开始叫她小陆掌柜,后来有新客来,听见了也跟着这么叫。
周珠听到了还跟熟客打趣她,“叫什么小陆掌柜,该叫陆掌柜才是!”
那客人却摇摇头,笑说:“陆姑娘年纪小,还没成亲呢!便该叫小陆掌柜才是!”
依着原身的年纪,陆照雪方才十八岁,在边城的确是还小的年纪。
还没成亲,这在诸位食客中便成了偶尔提起的事儿。
有熟悉的客人十分热心,还想把自家亲戚介绍给她,搞得陆照雪都不想在柜台边坐着了。
“小陆掌柜,我有一侄儿还未成亲,读过书,又是……”
又开始了,陆照雪头疼,正要溜走,门帘轻响,一个许久没听过的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谁要成亲?小陆掌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