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陆照雪照常要去酒肆开门做生意。
钱婆子煮了醪糟蛋花汤，因为陆照雪早上不仅要吃饭，还要喝药，钱婆子便在汤里加了糖和枸杞。
江家的伙食并没有因为最近生意不好变差，用周珠和江正的话来说，吃饱吃好才是最重要的。
陆照雪怕冷，整日都穿的厚厚的，裹着袄子还不算，毛茸茸的滚边披风每日必须是要裹在身上的。
钱婆子依着周珠的意思，又给她备了个手炉抱着。
因此这一路走到城门口的江氏酒肆，她还没被冷到。
隔老远陆照雪就瞧见店门口站了个穿着粗布袄子的年轻妇人，瞧着约莫有三十岁左右。
昨天晚上陆照雪已经对家里人说了货郎和他妻子的事情，江正和周珠都挺支持，江余一门心思读书，在酒肆坐着也只算个帐，别的事情是不管的，只觉表姐说的都好，自然也没有什么异议。
陆照雪快步走上前去，把手炉直接塞进了妇人怀里，“来这么早做什么？瞧你冻的，快拿着暖暖！”
妇人似是受了惊一般，本是不敢接的，奈何陆照雪过于强硬，塞给她之后就送了手，只好惴惴不安的抱着。
“姑娘……桂花糕的事情我都听我家那个说了，求姑娘别怪他，实在是家里困难，他才……”
陆照雪没想到她见到自己的第一面竟然是道歉，连忙打断她的话：“你家那个就没说今天让你来做什么？”
“他说了，说姑娘让我来这里试工……”妇人言语之间略有迟疑，许是不相信一个根本没见过自己的人会给自己一份做工的机会。
“那不就行了？先进来再说吧！”
今天一早只有她自己开店，周珠要赶早带江余去绸缎庄量身做衣裳，定下工期，做好了五月份刚好带去书院。
“你叫什么名字？之前都做过什么活计？”
妇人跟着陆照雪走进大堂，不敢四处打量，也不敢看陆照雪，微微低着头答道：“我叫巧芝，从前在城西一户举子家做些粗活，后来要照顾儿子，便辞了工。”
陆照雪一边跟她说话，一边准备点炭火，巧芝瞧见了，不用陆照雪说便跟着上前帮忙。
“听说你丈夫要带着你和儿子回乡下去了？”
巧芝手脚麻利，是做惯了活儿的人，“是准备回乡下去，城里生意不好做，老家还有公婆留下的旧房子，修一修也能住人……”
“若是我留你在酒肆干活，你们还回去吗？”
巧芝忙道：“若是姑娘能留下我，那我……定是不回的！”
陆照雪没说话。
点好炭盆，陆照雪示意巧芝跟她去后厨，“听说你会做桂花糕？”
“只是瞎琢磨着做的……上不了台面。”巧芝红着脸。
“别的点心可会做？”
“只会做些米糕……做给小儿吃的。”
“我这里没有桂花，倒是有些干枣。”陆照雪说着，从角落里翻出昨天准备好的一口袋红枣，“你今早便用这枣子做一个点心来，枣泥糕便可，若是做的好，我便留下你。”
边城要说什么不缺，除却土豆和羊肉，便是枣子。
江家院子里种着榆树，更多的人家院子里种的是枣树，枣树耐寒，结了果子不仅能吃，还能卖钱。
因为雨水少，边城的枣子又脆又甜，从前常有客商从买了枣子运到别的地方去卖。
枣子的价格便宜，周珠每年都会买些，吃不完的都晒干了留着炖汤煮水喝。
巧芝闻言，咬了咬牙应下了，尽管她从没做过，但试试又何妨，若是能在酒肆做工，便不用回乡下去了。
“灶房里的食材随你用，若是缺什么，去前头告诉我，我去买。”
“欸！”
陆照雪说着，便又开始每日的拌菜，烫酒，烧水……
早上就她一个，忙忙碌碌的也过去了大半天。
怕巧芝紧张，陆照雪特地没去打扰她，只让她一个人在灶房忙碌着。
中午，周珠从家里给她带了饭，江余没来。
“那个……便是你新招的帮工？”
周珠也没去打扰她，站在后门处远远瞧了一眼，对陆照雪道：“瞧着是个文静的性子，喏，我还给她备了一份饭菜。她做的什么？一股枣子的香甜味？”
“咱们家没有桂花，我便叫她做几个枣泥糕。”
陆照雪打开周珠提来的食盒，里头是一碗香煎豆腐，一碗炒鸡蛋，还有两碗米饭。
又没有想吃的辣椒，陆照雪默默可惜。
陆照雪把两个菜各拨了一半到一碗米饭上，才提起筷子吃自己的那份。
周珠没瞧见她的神色，只顾着说：“我给她把饭端过去。”
“舅母别急！”陆照雪道：“待会儿给她端过去就成，她性子腼腆，你端过去，她怕是不敢吃呢！”
“那成。”周珠又道：“你方才说枣泥糕？高掌柜的铺子里卖的就有这个！”
“舅母吃过？是何种样式？何种味道？”
陆照雪坐在柜台上吃饭，饭菜的香味飘到几桌客人那里。
有个熟客嚷道：“陆姑娘！吃得什么这么香啊？你们这儿什么时候也做成酒楼便好了！这样酒也喝了，菜也吃了，我们也不会跑去别家喝酒吃肉了！”
陆照雪眨眨眼，“这位大哥莫急，过几日我们不光卖饭菜，还卖点心！”
“各位来捧场啊！”
“陆姑娘说真的？”那客人兴致勃勃，“那敢情好！到时我一定来！”
应付完客人，陆照雪一边吃饭，又问了一遍周珠，“舅母，快同我说说，那枣泥糕……”
“枣泥糕啊！我从前买过！味道不怎么甜！四四方方的！像是红枣捣碎了蒸出来的！”周珠说完，又低声问陆照雪：“你方才说要开酒楼，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陆照雪咽下嘴里的米饭，“日后用钱的地方多着呢！不多赚点怎么成？”
“咱们这么小的地方，怎么做酒楼？”
“舅母莫急，咱们隔壁的茶水铺子不是生意一直不好？我去找郝掌柜打听过，他这铺子最多开到六七月，到时候他不租了转手，叫他跟主家说说，第一个考虑咱们！”
“还有好几个月呢！咱们先把酒肆的生意做好，攒些银子！”
“日后表弟若是考上了秀才，还要考举人！到时他要去京城……不得多备些盘缠吗？”
周珠一听她的话，立马笑得合不拢嘴，“那你慢些吃，舅母去招呼客人去！”
吃完饭，陆照雪把碗筷收拾到灶房去，顺便瞧瞧巧芝的进度。
“姑……姑娘……”，看到陆照雪进来，巧芝有些局促的端起手里的盘子，“我做好了……”
“做好了？我看看。”
陆照雪把食盒放下，端出一碗盖着菜的米饭递给她，“喏，快吃吧！是舅母从家里带来的，再不吃就凉了。”
“我……我不吃！”巧芝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一般。
“你若是留下，酒肆也是要管你中午这顿饭的，拿去吃吧！”陆照雪把碗搁在她旁边就不管了。
这枣泥糕的确做的很好，酒肆用的是普通的粗陶盘子，乍一看有些粗糙。
陆照雪面前这一盘里摆着六个白色花瓣形状的枣泥糕，白色的外皮隐约可以看到里面的枣泥。
巧芝没动筷子，站到陆照雪身边，看她仔细的捻起一块枣泥糕，又凑到鼻子边闻了闻，然后咬了一口。
枣泥入口香甜，嚼起来有粗粗的颗粒感，是剁碎的去皮红枣泥，应当还加了红糖……还有牛乳！
陆照雪作为一个甜品师傅，虽说从前做的都是些西式糕点，但这简单的枣泥糕，她一尝大致便知道里头用了什么材料。
“你用了红糖和牛乳？”
巧芝惊奇的看着她，“姑娘一尝便知道了？”
说起自己做的枣泥糕，巧芝也没了那份羞涩，大大方方道：“这枣泥糕高掌柜的点心铺子也有卖。我知道，姑娘要留下我，便是想让我做出与点心铺子不同的枣泥糕！”
说完，她又小声道：“只是用了灶房里做月饼的模子，红糖和牛乳也不便宜，但我用的不多。”
其实刚动手的时候，巧芝纠结了半晌才敢用红糖和牛乳。
做出来若是陆姑娘觉得好，她便能留下；若是不好……红糖的牛乳的钱她咬咬牙也能拿出来，何不大胆一试呢！
陆照雪正慢慢尝着，周珠从前头过来了，“这么快就做好啦？前头客人闻到味道都问我们灶房做了什么，吵着要吃呢！”
巧芝见到生人，又害羞了，“夫……夫人。”
周珠取了一只枣泥糕咬了一口，“别叫我夫人，叫我周婶就成……这枣泥糕！真甜啊！跟高掌柜店里的味道完全不一样！”
陆照雪吃完一整个枣泥糕，笑眯眯道：“我就说巧芝行吧？”
说完，她对着巧芝道：“明天开始上工，如何？”
“我现在就能上工的！”巧芝搓着衣摆，一个激动脸也红彤彤的。
“今日回去把消息告诉你丈夫和儿子，商量一下你们还回不回乡下。”陆照雪道：“对了，吃了饭再走啊！明日开始除却做枣泥糕，酒肆的别的活计也要帮着做，成吗？”
“我什么都能做的！”
“吃饭吧，我把这糕端出去，叫客人们也尝尝！”
周珠是个自来熟的，留在灶房跟巧芝聊家常，“日后你就安心在我们这儿做事，对了，你有孩子了吗？多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