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晚孤身一人在走廊内穿梭,她找不到原来的六号病房了。
“该死,早知道不先走了,”余晚低声骂了句,随后一手紧贴着墙壁,开始慢慢地在黑暗中摸索,“按理说怪谈领主和最大的boss都死了,应该直接回到现实才对啊,难不成一定得待够两天才行?”
余晚边向前挪动边思索着,突然她感到一阵头痛,右手紧按着额头,却一时无法缓解。
“余晚——余晚——”
有人在叫她的名字,声音很轻,很近,仿佛就在她脑中。
“谁在说话!”余晚半跪了下来,她拼命地摇着头,想要把那陌生的声音甩出去,随后又像是隐隐约约想起来了什么,声音中满是试探,“余昭?”
“是我,余晚,好久不见了。”
*
“所以你为什么要帮我,”盛宁接过玻璃瓶,“你一开始明明很反对我,不是吗?”
“因为我觉得活着其实也挺没意思的,所有人都死光了,我还活着干嘛,”林依依耸了耸肩,“从前我想成为完美体,后来我想成为人类,现在这两个我都实现了,只不过严川和傅云都死了,我突然觉得没意思了,很没意思。”
“盛宁,你一直都是我的标杆,我永远都在向你看齐,但我没资格了,我杀了很多人,很多很多,多到我自己都数不过来了。”
“我刚刚看见小女孩的执念,她痛恨自己的父母,不再相信感情,她一直被困在生日那天。那我的执念是什么呢,我想我一直都被困在了十年前的那一天,我被余晚抛弃了,被大家抛弃了。”
林依依抬眸看向盛宁,眸中已经泛着些许泪花:“所以我想知道,如果那天你没有晕倒,你会义无反顾来救我吗?”
“我会。”
没有犹豫,没有多余的话,只有一句“我会”。
林依依笑着,一滴泪砸落在地面上,声音微乎其微:“我应该知道的,你会,不因为别的,只因为你是盛宁。”
“所以,盛宁,我想帮你一起摧毁怪谈,就当是我最后一次向你看齐吧。”
盛宁抬起手,轻轻地擦去了林依依脸颊上的泪痕,应道:“好,我们一起摧毁怪谈,就像从小我们一起并肩作战那样。”
“我打算这次怪谈副本结束就立马开启初源副本,我不想再耽搁了。”
林依依:“我陪你一起去。”
盛宁点点头,随后转身:“走吧,先找到余晚。”
“对了,你或许应该知道一件事,余昭她没死。”林依依缓缓开口道。
盛宁一愣,随后猛地转身:“你说什么?”
“余昭没死,你还记得余晚除了言出法随还有什么异能吗?”
“灵魂寄生?”
“对,之前我一直没有反应过来,现在我突然想通了,当年本该死的人根本不是余昭,而是余晚,我们现在见到的也一直都是余昭,”林依依顿了顿,“而余晚,只是寄生者。”
*
昏暗的斗兽场,余晚蜷缩在角落之中,瑟瑟发抖。
“余晚,别怕,我们一定能出去的。”余昭一手握匕首,一手揽过余晚。她和余晚是双胞胎,虽说相貌一模一样,但性格却完全不同,两人站在一起时,余昭则更加稳重。
突然,余晚眼睛一亮,她连忙反握住余昭的手,“对,我们一定可以出去的!”
说罢,余晚直接站起身冲了出去。
腹部,只要攻击腹部就行。
这是盛宁之前告诉她的。
余晚抬起手,指尖还在微微颤抖,几十片碎玻璃迅速悬浮于她身侧,月光透过天幕洒落在上面,像一把把淬了毒的银刀。
不远处,碧鳞巨蟒的异瞳亮起,巨大的身形在夜色中投下狰狞的黑影,它的蛇信扫过观众席上布满锈蚀的围栏,发出阵阵刺耳的刮擦声
余晚必须要亲手杀死巨蟒,她没把蟒蛇的弱点告诉余昭,因为这是证明她自己的一次机会,她不想再靠着余昭的庇护过活了,这样下去她迟早会被研究所淘汰的。
今天早上面罩人单独找她所说的话句句在耳,想到这里,余晚心一横,随即掌心翻转,玻璃碎片突然齐齐震颤,与此同时巨蟒的瞳孔发出了红光——巨蟒动了。
如同钢筋般的蛇尾瞬间扫来,余晚旋身跃起,碎玻璃化作玻璃锁链缠住横梁,她借着惯性荡到半空,堪堪躲过了攻击。
而余昭已经握着匕首爬到了巨蟒的背脊之上,她拼尽全力也只不过在上面划出了几道不深不浅的口子,绿色黏液顺着蛇鳞纹路蜿蜒,空气里顿时弥漫着浓浓的腥气。
“小心它的缠绕!”
余晚大喊道,但她的警告还是迟了,只见那蛇身骤然收紧,余昭听见了自己肋骨被折断的声音,顾不得其他,余昭反手将匕首刺向蛇眼,却在距离它瞳孔半寸处被蛇信卷住。
此时,月光突然大亮,几十片玻璃同时折射出强烈的光线,那光线聚拢在一处,形成刺目的光柱,直指向巨蟒的腹部。
“姐姐,再坚持一下!”余晚十指扣紧,暴雨般的玻璃碎片顺着光柱刺向巨蟒腹部。
巨蟒吃痛翻滚,余昭感到缠着自己的蛇身略微松动,她握紧匕首向前一刺,随后彻底脱离了缠绕,她抬头却看见余晚从高空坠落的身影——她竟主动切断了悬吊的玻璃锁链,往巨蟒腹部落去。
不幸的是,猩红的蛇信卷住了余晚的腰身,来不及反应,余昭便听到了布料撕裂的声音。
不,不是布料,是血肉。
“余晚!”
余晚的上半身重重地摔在地面上,断口处却没有鲜血喷涌,而是涌出浅银色的液体。她眼睛泛着浅银的流光,嘴唇还在动,余昭识别出了那个口型:
腹部,快。
匕首刺入巨蟒腹部的刹那,余昭感觉有温热的液体溅在脸上,是蛇血。
巨蟒轰然倒地,余昭正要转身,一只右手突然握住了她右脚脚踝,是余晚,她整个上半身的残肢已经在地面拖出了蜿蜒血痕。
“灵魂寄生,缔结血契!”
随后,余晚的声音直接在余昭脑海中响起,余昭这才注意到后颈传来的刺痛不是擦伤——一片染血的玻璃碎片正嵌在她的后颈上,浅银色纹路顺着血管蔓延,余昭看见自己的右手不受控制地抬起,掌心浮现出陌生的玻璃漩涡。
“姐姐?”她对着染血的玻璃倒影轻声唤道,倒影里的少女左眼是金光,右眼却泛着浅银流光。
*
“是我,余晚,好久不见了。”
余晚紧紧捂着脑袋,随后她摸到了一个门把手,没有犹豫,她立即开门走了进去,是一个卫生间。
她抬头看向镜子里的自己,暖黄的灯光照亮了她的整张脸,海藻般的长卷发披散在她肩头,耳垂上的金蝴蝶耳环正伴着她的动作缓缓晃动,好不明艳。
只是她的眼睛,她的左眼正泛着夺目的金光,而她的右眼却泛着暗淡的银光。
为什么,为什么就算是瞳孔的颜色,她都要永远被余昭压一头!
“姐姐?”余晚再次轻声换了一句,刚刚在走廊里她只是想起了一些碎片,可是现在她已经全都想起来了,所有失去的记忆她都记起来了。
“我在,余晚,我一直都在。”
“你要出来了吗,”余晚强行控制着抬起手遮住了左眼的金瞳,“你要夺回自己的身体了吗?”
“不,余晚,我们可以共存的,不是吗?”
余晚缓缓放下了手,她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疑惑不解:“你不怪我霸占你的身体这么久?”
“可你不是故意的,你失忆了不是吗?”余昭的声音依旧温温柔柔,和多年前一样。
余晚陷入了沉默,当年她松开了手,害得林依依和盛意被困在怪谈里那么久,而她、严川以及盛宁三个人倒是逃了出来。
盛宁醒过来后,得知事情的始末,想要冲回怪谈救她们,被她拼死拦住。
她们好不容易才逃了出来,现在回去无疑是送死,余晚直接告诉了盛宁,盛意和傅潮已经死了,盛宁伤心过度再加上本就失血过多,再次醒来时已经失去了记忆。
而严川和余晚则带着记忆活了下去,只是最后由于缺乏营养液的因素,她们二人也逐渐失去了异能,最终连记忆也丢失了。
余晚垂下眸,其实哪怕她不失忆,她也不会和余昭共享身体的,说到底如果不是为了余昭,她早就把巨蟒的腹部刺穿了,她也就不会死了。
所以,是余昭欠她的。
但是余晚不想骗余昭,她的骄傲,她的自尊心都不允许她这么做。
“我就是故意的,姐姐,我是故意霸占你的身体的,我讨厌你,我一直都在你的阴影之下,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我……”余晚一口气说了很多,最终千言万语归于了四个字,“我讨厌你。”
镜中的人许久都没有再开口。
余晚抬眸:“姐姐,你……你在听吗?”
“我在,”镜中的人终于开口,“我只是没想到,原来你一直这么讨厌我啊。”
“姐姐,我也不想的,如果可以我也不想这样的,”余晚声音有些颤抖,但语气仍然坚定,“可是人都得先为自己而活不是吗,其余的一切都是假的,只有自己活下来了才是真的。”
“况且,哪怕是并蒂而生的藤蔓,也会在满地荆棘中被迫松开紧密缠绕的根细,最终一个向阳而生,一个向暗而落。”
“而我,便要做那个向阳而生的。既然姐姐你已经沉寂了这么多年,那就不应该再出来了。”余晚的眼中闪过狠厉,她缓缓地闭上眼睛,等到再次睁眼时,双眼已经恢复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