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长放心便是,我不会拿自己的安慰开玩笑,只是瞧着那位将军悍勇,若能收入麾下,也不算可惜了他这一身本领。”说着便利落的翻身上马,几个跃步便窜到了骠骑将军马前。
藩篱的将士看到自家的王子走到阵前,纷纷避让留出空间,也算是给了骠骑将军一个缓冲之机,让他半靠在马脖子上,沉重粗粝地喘息。
“喂,汉人!我看你身手不错,又是个勇猛的,像我们樊篱的勇士!怎么样?识相投入我的麾下,本王子保你今日不死,日后依旧能骑马打仗,如何?”
骠骑将军只觉受到了羞辱,他今日即便是死,也不会为了苟且偷生,投敌胡人,于是强撑着坐起来,不顾伤口上汩汩流出的鲜血,挺直背脊,不愿露出半点示弱之态。
不屑的朝纳尔罕啐了一口,“毛都没长齐的小子,敢教你祖宗我做事?还是回去多喝几年奶吧!”
呐呀呀呀!竟有如此不识好歹之人!纳尔罕气得火冒三丈,怒声喝令道:“都给我上,给我杀了他!”说完他也回高台了,就在战阵之后,他要亲眼看着这不识好歹的玩意儿死在他面前。
自家王子被羞辱,不打算玩这些猫戏耗子的小把戏了。将士们自然蜂拥而上,兴冲冲地就想将骠骑将军碎尸万段。
几支长□□来,骠骑将军灵活的拿杆一挡,一用力直接顶了回去。身后又有人突袭,即便坐在马上,将军依旧像背后长了眼睛,灵活的往前一趴,操控着老伙计后脚一抬,往身后人胸口一蹬,顿时飞出去了老远。
即便之前的战事已经消耗了骠骑将军很大的精力,但是一杆长枪依旧舞得虎虎生风。敌人众多,他迫于防守,胳膊上、腿上难免新增了一些伤口,但他依旧得意,这些个藩篱胡人自称骁勇,但比起他来,还终究嫩了点儿。
这时,又一阵猛烈的攻势袭来,他奋力抵抗,结果一时不察,对方一名士卒翻身上前,一刀砍向了马腿。”嘶”的一声,战场上尖锐的烈马嘶鸣!骠骑将军猛地摔了下来,往前一滚,护住头部,再抬头看清情况的时候,已经有数把马刀齐齐向他砍来,将军顾不上摔下马的剧痛,连忙挥起长枪,在前面一格挡,顶开顺势一个侧翻。
却被人在背上狠狠砍了一刀,深可见骨,一时剧烈的刺痛几乎要麻痹他的神经。但生死时刻,人总能爆发难以想象的潜力,这些疼痛此时也算不上什么了。他连忙回身一枪将袭击之人挑翻,借着前冲的惯性再次站了起来。
雪下得越来越大了,天际最后一抹余晖也被晦暗吞噬,天地间只有城楼上和四野未烧尽的火,依旧带来灼热的光明。
骠骑将军一枪挑飞眼前的敌人,被身侧的又在胳膊上划了一刀,但他很快又将此人斩于枪下。就在此时,一支长箭从身后猛然射来,从后心深深扎入了他的胸膛,让他猛地顿住。
就是这个时候!身前的几位藩篱士兵趁着骠骑将军顿顿住的功夫,纷纷将手中的长枪狠狠刺入他的胸膛。骠骑将军僵站在原地,喉头腥甜,鲜血从嘴角大股大股地涌了出来。
还没来得及闭上,可能也永远闭不上的眼睛看向四野,原来除了他的老伙计,他带出来的将士们,也没有几个还活着站在这片疆域上,人,都死光了呀!
安坐在马上的纳尔罕回头向着箭射来的方向望去,只见高台之上,他的兄长正收起了长弓,见他望来便不咸不淡地吩咐道:“赶紧收拾战局吧,天黑了,咱们进城休整一夜,明日还要继续向中原进发呢!”
纳尔罕之前还想收买骠骑将军,但是被羞辱了一顿之后,只有杀之愈快的愤恨之情,此时见兄长将这贱人一箭射死,只有高兴的份儿,连忙吩咐手下将士,赶紧把剩下几个杂碎清理干净,收拾好战场,嘉峪关内还有丰沛的粮食和鲜美的女人等着他们,先到先得,谁慢了可不许抱怨没捞着好东西。
草原外的胡人可没有收拾战场尸体的习惯,没人理会还直挺挺站在原地,骠骑将军的尸体,一众人就列队往城中走去。
骠骑将军僵愣充血的瞳孔,就直愣愣的望着这群如豺狼般,强盗的队伍往他守护了二十多年的土地上行去。也不知道是回光返照还是怎的,一股热流促使他动了动自己不听使唤的胳膊,死死拽住从他身边走过去的一个藩篱小卒的衣服。
“啊!诈尸啦!”明明刚刚已经确认过骠骑将军的鼻息,但此时尸体竟然还会死死拽住了他,这让小卒吓得魂不附体,大喊大叫起来!
这引起了小范围的骚动,把纳尔罕也引了过来,稀奇地看着这一幕。伸手将小卒的衣服往外拽了拽,呵,还扯得死紧!
确认了一下骠骑将军确实是死了,也没有过多耐心跟这群胆小如鼠的士兵多说什么废话,直接抽出腰间的长刀,干脆利落的一挥,将将军的胳膊砍断,“噌”的一声,归刀入鞘。
“行了,继续往前走吧!多大点儿事儿,也值得你们大惊小怪!就这样也配成草原上的勇士?”
周围一圈普通士兵赶紧讷讷应是,小卒将衣服从断手中取了出来,随手把胳膊往地上一扔,屁颠屁颠地追上队伍。
十数万的庞大队伍缓慢地消失在了余火未息的城楼。被留在原地的骠骑将军,头发上、眉毛上已经附上了雪花的霜白,身后残破的只剩布条的猩红斗篷,在簌簌的风中活力地飘舞着。
缺失一臂的身躯依旧僵直的站立在那里,面向中原的方向,那里有他回不去的家,有他效忠了半辈子的朝廷,有视他为守护神又骂他是亡国罪人的万千百姓,还有差一点也许就能等到的援军。
十一月飘雪的冬夜里异常的寒冷,两肩上已堆了薄薄的一层雪花。也不知道今夜过后,黎明将起,他成一个雪人的时候,能否看到车骑将军带着朝廷的兵马,赶到这寒冷边境的影子。
京城暖暖地一夜过去,今日没有大朝,皇宫里却早早就忙碌了起来,前两日前朝有夫人入宫请安的时候,提到近日国子监有一场蹴鞠赛。
虽然只是年轻小郎君们的小打小闹,但难得清闲,易皇后也起了些兴致,安排人准备马车,通知国子监祭酒给她准备个视野好,隐蔽性也好的高处,等待她的驾临。
“对了,去一趟公主府,把濮阳公主给本宫也请过来。说起来她也是差不多年纪的女郎,天天在朝中跟一些个年老色衰,古板无趣地老学究们打交道有什么意思!她也该多出来走走,交些同龄的朋友才是。”
荣晞实在没有想到,再一次见到易皇后,会是在国子监的一处观景高阁里,说起来,她还是第一次进到国子监里面,被皇后的小太监一路引过来的时候,她还有些怀疑。
此时见到易皇后端坐在阁中,年迈的国子监祭酒如坐针毡的作陪着,内侍监方德海不在,而是一个面白俊秀,眼角飞霞地小太监跟在皇后身边殷勤侍奉着。看向窗外国子监的校场上一群年轻学生的身形,她倒是不怀疑了,只觉得有些荒诞。
“濮阳给母后请安,母后圣恭安!见过祭酒大人!”
濮阳公主客气,但见识过皇家女人有多难缠的国子监祭酒可不敢应,连忙回了个礼。
荣晞抬头,状若不在意地瞟过站得离皇后有些近的年轻太监,像半是打趣半是随口一问道:“今日内侍监方大人怎么没跟在母后身边,上次还说母后是如今宫中最大的主子贵人,要时时在身侧听候差遣,怎么这么快就偷懒了?”
“你这倒是错怪方德海了,他本想跟着来的,但他年纪不小了,让他到处跑干什么?这是他的小徒弟,本宫瞧着也是乖巧伶俐,便留在身边代替他师傅侍奉着。小灵子,还不快给公主奉茶?”
易皇后心情颇好的招呼荣晞,于是她顺势坐了过去,亲昵地靠在皇后身旁,浅笑着问:“母后怎么想着忽然出宫来国子监?也不提前同儿臣说一声,祭酒大人没有接驾的经验,得让儿臣先过来安排一番才是。”
荣晞伸手接过茶水放在一旁,打量低眉顺眼的小太监,眉如远山秀美,眼角上挑,恭顺垂目地模样也显出几份妩媚神态出来。真是个好生漂亮地内侍,感受到濮阳公主的打量,还轻微有些瑟缩,更有些楚楚可怜地样子了。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到底只是个太监,荣晞也没有多说什么。在宫外的易皇后显得轻松愉悦不少,笑眯眯的道:“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一时兴起,前几日有外命妇入宫拜见的时候无意提起,说今日国子监有一场蹴鞠赛,难得今日闲暇,又念及许久未出宫了,便来瞧瞧。”
说完,又连忙补充道,“本宫可是有好事都想着你,濮阳可不要扫了本宫的兴,说什么劝阻的话,要不然您现在可就得离开了!”
听到这话的荣晞连忙收回了要说的话,意味不明地看了国子监祭酒一眼,转回头来又是笑眼弯弯地说道:“怎么会呢?母后竟如此想我,母后在宫中沉闷日久,出来透透气也是应有之事。”
“只是不知母后所言,是什么好事呀?”
见一向对她忠言逆耳的濮阳公主这次也如此配合,易皇后心情更好了。虽然荣晞的建议总能帮到她,但是总在人兴致高涨的时候泼冷水。次数多了,也着实扫兴。
于是也亲亲热热地挽着濮阳公主的手,笑道:“你瞧瞧外头校场上,那么些个鲜亮活泼的少年郎,能进这国子监的,都是正三品以上官员的子弟,个个家世样貌不凡,才学也是一等一的。”
荣晞嘴角的笑容都有些僵了,故作不解的道:“母后,这是何意呀?”
易皇后露出了一个果然如此的神情,言语间颇有些不赞同地说道:“你上次入宫同本宫说有事相商的时候,本宫就还想着你是不是有了中意的人,结果你竟如此不开窍。濮阳,说起来你也是快及笄的大姑娘了,虽然如今外头战事紧张,之后还有国孝,你的及笄礼不好大操大办,但你自己的终身大事,你也还是要上点心的呀!”
说着指了指窗外,“你瞧瞧,国子监!再没有比这里年轻俊杰更多的地方了,正好他们还有场蹴鞠赛,你去瞧瞧,看上了哪个母后给你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