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执砚,你我姻缘,可是天定……拆不散,剪不掉。”
……
烛台的铜碟下凝固着几条干涸的‘烛泪’,那布满痕迹的红烛正在燃烧着。烛焰没有摇曳,明明是火焰,可它的光芒却冷得让人心慌,就如同那阴日里最后一线将死的天光,既不能驱散黑暗,反而让整个房间陷入昏蒙。
死寂中,一道轻促的呼吸声在二楼的空气里逐渐清晰起来,一声重过一声。
那冰冷的床榻上,入眼便是一男一女并卧。左泠舟双目紧闭,无声无息,被人小心翼翼地安置在那里。而她的身旁,竟躺着一个面色苍白,毫无血色的目生男子,虽五官端正,却也诡异得让人发寒。
仔细看去,左泠舟的眉间凝着一颗红梅般的朱砂,正随着她微不可察的呼吸,极细、极微地闪烁着。而她身旁的男子虽也沉睡过去,而那眉间亦嵌着一点相似的朱砂,幽幽发亮。可他的嘴角,却在不经意间微微扬起,似在做着一个美梦。
而在床榻前,缙云单膝至地,微微颤抖的右手紧攥着原本属于左泠舟的琉璃剑。
手心被他划破,那温热的鲜血正不断涌出,沿着冰冷的剑柄蜿蜒而下,一滴,又一滴,悄无声息地砸落在身前的地面上。
“神君……”涟捂着胸口起身,抹去那嘴角残留的鲜血,连忙过来将缙云扶起,“神君,怎么办,泠舟她……”
缙云目光凝重地看着床榻上的左泠舟,只手腕一转,那琉璃剑便随风而散再次变回了那根普通的簪子。
“入梦。”在身后打坐的垠秋霍然睁眼,收回最后一缕真气,便站起身来,走到他们身旁,拳头慢慢握紧,声音冰冷地开口,“他想跟空桑执砚相守一生一世,可我,偏不如他愿!”
半个时辰前
左泠舟收回了剑,重新幻化回簪子戴了回去,跟着缙云,上了二楼。
随着那幽暗的灯光逐渐明亮,跟在最后的涟踏上那最后的阶梯,房中的蜡烛一根接着一根燃起。
“执砚……”
那道熟稔的声音骤然在身后响起,左泠舟刚要回头,可身形未动,一道模糊的人影已如鬼魅般自余光中倏然掠过。左泠舟还未来得及张口示警,站在她身旁的涟和垠秋身形一怔——电光石火之间,那人影已近她面门,双指极速在她身上点了定身穴。
霎时间,一股酸麻之力自穴位蔓延开来,三人身形同时僵住。
动不了了。
那人就静立在她身前咫尺,止住了所有动作。她凝神定睛一看——这眼前人一身幽暗赤袍,可袖口衣领皆缝有一些像是文字的纹路。
他黑发未挽为系,只如流墨般披泻肩头,而那张脸如画如刻,五官清正分明,眉宇间却凝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秀丽,可以说是男生女相,清绝至极。
只是这双眸子几乎与她在梦中看到的那双赤红眼眸重叠……可此人的双眸,是黑色的。
“执砚……我终于,找到你了。”他语气平缓,那双星目中逐渐洇出了泪水。
他慢慢抬起手,想要去抚摸她的脸颊。
然而,在踏入二楼时便被这香气控住一时的缙云骤然发力,他看不见身后之事,可他能感知得到。
他掌心凝力,猛然往那地上一即,灵力破除气场而形成的气流瞬间充斥着整个房间。
他转身就往那人抓去,然而五指还未抓牢,那人竟环住了左泠舟的腰一个闪瞬便在他眼前消失不见。
什么!
他竟然抓空了。
“这位神君还是稍安勿躁些,我这香气可如上界的捆仙索,你破得了结界,可破不了桎梏。”这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
这人为何不点他的穴道,是因为这个香气只能控制他……而这个就是鬼界所用的定魂香。
缙云收了力,眼底逐渐泛起杀意,目光冰冷地转身看去。
只见他环住左泠舟的腰身,将人尽揽怀中,眼神柔情似水地垂着眼眸凝视着怀中人。
“你如今可只剩下这缕残魂了,再发力,小心……可别回天乏术。”他字句凝重地开口。
然后他伸出手,竟将左泠舟整个人打横抱了起来,轻手轻脚地将她放在床上。
继而轻声细语地对她说道,“这身衣裳,果真适合你。”
看到这一幕,涟和垠秋讶异地看着他,心中疑问四起,可他们说不了话,动不了身。
缙云一个闪身便到他们二人身边解开了他们的穴道。
“老色鬼,看我不灭了你!”涟刚要拔刀,却觉胸口一阵沉闷,浑身开始卸力,他捂着胸口支撑不住地跪了下来,“这是……软骨散。”
他话音刚落,身旁的垠秋忽地吐出了一口血,她惊愕地看着那地上的黑血,那黑血里还滞留着像是一些虫子的尸体。
她愣了一下。
蛊……
她何时中的蛊。
她猛地抬头看向左泠舟,衣裳……
“呵……”垠秋冷笑一声,抹去嘴角的残血,“能让蛊虫在我这只妖身上蛰伏下来,应是早发现我们了吧。”
“现在才发现,晚了些。”只见他站起身,双手伸直交叠,躬身颔首。
这人,竟朝他们行了一个大礼。
“你们都是执砚的好友,便就是我商景辞之友,我无意伤各位性命,所以我亦希望各位不能阻我所行之事。此定魂香虽会克制这位神君行动,却也有利于你的伤势恢复。而软骨香对这位抓妖师而言也并无伤害……至于蛊虫,虽恶心,但它亦有利于你断尾伤势,如今我已施咒让它离体。”
言罢,商景辞对上缙云的目光,哪怕是看出了缙云眼中那滔天的杀意,他也只是淡然一笑,“神君,我们也……好久没见了,这六百年来,过得可还好?”
闻言,他们几人愣了一下,就连缙云也微微蹙眉,疑惑地看着他。
“硬碰硬,我自打不过各位,可使阴的,我却在行。”商景辞双眉微挑,看着缙云,开口道,“六百年前,你也是这样看着我的,但我想……你应也不记得我了。”
缙云依旧没有说话,但目光也依旧紧锁着他。
“商景辞?我管你姓上还是下,你为何唤泠舟作执砚,你的目的不是神君,不是邓从景,你要对泠舟做什么!”涟怒斥道。
“自然。但你口中的邓从景,他不过是个意外,但他也是个痴情人,如今已然投了轮回井。至于神君……这天下唯长生不老最让人痴狂,我只能利用你们对这一点的笃定,才可以让你们把我寻了六百年的夫人……带回给我。”说着,商景辞微微别过头,目光含情似水地看着床榻上的左泠舟。
夫人?!
六百年前,左泠舟与这个鬼,是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