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离陪着苗盼盼一起吃完了粥，她又给苗盼盼家稍微打扫了一下卫生。苗盼盼吃完饭后就一直抬头看着表，陆离看她着急，跟她说，“你别急躁，我去看看你姐忙什么，怎么还没回家。”

    苗盼盼站起来，“姐姐说工厂很忙，让我别惦记她。你别去了，万一打扰她呢。”

    陆离面上有点错愕，突然感觉有点压抑，原来苗橙没有跟妹妹说实话，苗盼盼还以为苗橙在工厂里打工。

    “我知道了。”陆离对着苗盼盼点了点头。

    陆离又陪着苗盼盼玩儿了一会儿，她看表，已经快十二点了。陆离起身，“我要回去了，你别送我，我下次再来找你玩儿。”

    苗盼盼最后还是送着陆离到了家门口外头好远的地方，苗盼盼在她身后问她，“你是我的好朋友吗？”

    陆离回头，她已经走得挺远了。现在转身后又往回走了两步，“嗯，是好朋友啊。”

    苗盼盼很满足，稍微抬了抬胳膊，跟她挥臂说再见。

    陆离这才下了楼梯出了她们筒子楼的门，又走过那一栋栋破旧到掉了墙皮的楼，直到最后出了院子的大门。外头的日光一下亮了一个度，再往前走热闹起来，不远处就是生活区的闹市。虽说不多干净繁华，但是跟筒子楼里边那种阴暗潮闷的氛围不同，稍微有点明媚的气息了。

    陆离没有要回家，而是步行路过市场时给盼盼买了些好嚼的吃食。她拎着吃的走了十来分钟，到了老四区足疗店门口。是苗橙赚钱的地方，她来看看苗橙怎么还不回家。

    这种店，白天霓虹灯照亮不误，一天到晚闪着红光招揽生意。

    陆离推开门往里走，现在恰巧是饭点，一楼没人，估计都是去买饭吃去了。陆离抬脚上了楼梯，她对这地方印象不好，总也忘不掉上次那个男人提着裤子看她的眼神。

    苗橙呢？苗橙是怎么忍下去的？

    这次陆离算是看清了二楼的全貌了，有几个房间，都是那种小小的门紧挨在一起。整个房子不大，这几个房间是后期被切割开来，硬隔出来的房间。

    中间一条窄窄的过道，陆离站在过道上。那些小房间里有人，陆离听到里面有男人和女人在讲话，还有些开着黄腔嬉笑的声音。

    陆离记得上次苗橙是从三楼上下来的，她又上了三楼。三楼的布置跟二楼差不多，不过三楼比二楼亮堂点儿。有个窗户在墙上，看着没那么憋屈了。

    陆离在过道上往里走，有几间门没关，里边也没人。还有个房间门半掩着，留了一个小缝隙。陆离看到里边是苗橙在床尾下头帮人按脚。

    苗橙的声音从屋内传到走廊上，“力度最大了，你真吃得住劲。”

    屋里床上的男人有点难为人，还嫌苗橙手劲小，“再大点，没吃饭？”

    苗橙笑了笑，“行嘞。”苗橙连着忙了一夜加一上午了，手上不可能有大力气了。不过她仍旧是脸上笑脸迎人，“我们女人劲小，你担待担待，我下次再给你加时。”

    那男的语气猖傲，还很不客气，“让你大力就大力，哪里那么多话，你的话能换成钱？手劲再这么小我不给钱了啊。”

    苗橙又是陪了个笑，只能按着男人说的来做。

    陆离站在外头胸口不太顺畅，但是她也无可奈何。只能拎着塑料袋站在门口，等着苗橙结束后她才能上前问问苗橙最近怎么样。

    大约站了二十分钟，屋里的男人终于穿上鞋子了。临走时是从口袋里掏出钱扔在床上的，苗橙捡起床上的钱来点了点，还差五块钱。

    苗橙攥着钱问，“哥，你数错了吧，点少了五块。”

    “服务没到位，给你抹个零。下次要是再这么小家子气，不找你了。”那个男人穿上鞋后就要走，还硬赖掉了五块钱。

    苗橙也没少遇到这种事，她也就认了。即便是再多费口舌，这五块钱也拿不到了。跟不讲理的男人杠上，不吃亏就不错了。

    那个男人出门后看到门口站着的女孩，女孩的五官很妖冶，但是脸色及其阴沉，看着不好惹。走廊非常窄，男人要错身经过陆离。

    陆离却没让路，肩膀直直撞向男人后进了苗橙的房间。

    那男人被撞得肩膀一疼，“嘁”了一声，回头看了陆离一眼就走了。

    苗橙看到陆离后非常紧张，她一方面是尴尬，另一方面是紧张陆离。她担忧这样一个未成年的小女生在这种不好的地方要吃男人的亏，受男人的欺负。

    “不是说不让你来这样的地方吗？”苗橙上前仔细看看陆离，她看到陆离衣服整洁就放心了。

    “我路过，给盼盼买了点东西，你带回家。”陆离把手里的塑料袋往前递，“还有，我刚来。”

    陆离讲这话给足了苗橙心里上的安全距离，她是告诉苗橙，她什么也没听见。人人都有自尊心，苗橙也有。苗橙听着陆离的话，她也稍微没那么难堪了。

    “嗐，你一来就破费。”苗橙接过塑料袋一看，里面的东西还不少，“你哪里来的钱？”

    陆离实话实说，“上次跟邹野去发传单赚的。”

    苗橙点点头，发传单是累点，但是比她赚的钱体面干净多了。苗橙跟陆离道了个谢，“盼盼有你这样的好朋友，她也算是值了。”

    陆离往屋里走了走，她在下头的小板凳上坐下了。苗橙见她没有要走的意思，就把门外头的牌子反过来了，从绿的变成了红的。

    她进屋后关上门，屋里还挺暗，这里面纯暗间，没有一丝自然光。只有一盏吊在顶上晃来晃去的灯泡在亮着黄光，还不怎么亮。

    陆离坐在板凳上问苗橙，“盼盼说你最近很忙。”

    “嗯，挺忙，活多是好事儿。”苗橙把袋子放到小木桌上，她也拉了个小板凳坐在陆离对面。

    陆离撑着下巴问她，“累吗？”

    苗橙想了想，“有点累。”

    陆离点了点头，没说话。

    苗橙也问陆离，“你呢，上学累吗？”

    陆离想说也挺累，但是这样回答有点显得不食人间疾苦了。她答，“不累，很轻松。”

    苗橙跟她说，“好好学习啊，将来上个好大学，找份好工作，多赚点钱，活得轻松。”

    陆离听着她的话郑重点头，“以后我会的。”

    苗橙主动提起王春花，“前些天我又去看了她一眼，她身体情况好多了，医生也在给她治疗她那些疣啊什么的。反正看着好多了，她也没那么疯疯癫癫了，就是不怎么讲话了，看着木呆呆的。”

    陆离点头，“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最差的都过去了，差的路走完了就剩好路了。”

    苗橙再跟陆离说，“嗯，王春花有人照顾了，你也不要惦记了，好生学习吧。”

    陆离又点头了，她点完头就起身了，“你也要好好照顾身体，不要累垮，盼盼还等着你回家。”

    苗橙应了声，“我知道。”

    陆离起身后出门下楼，苗橙跟在她身后送着她出了门。陆离出去后呼吸到外边干净的空气，她吸了一口气回头看了一眼苗橙，苗橙接收到她的视线后说，“你走吧，我也走。我今天不干了，上去换身暖和衣服再走。”

    陆离应声，“走了。”她说罢回头朝前走。她知道苗橙也需要点私人的空间来缓和情绪，而且她也是一样，感同身受的酸楚。她冷淡，但她共情能力又该死的强。这种对世界的情绪感知让她很焦躁，很难过。

    这个世界让她及其无奈，她看到苗盼盼和苗橙有种劲不知道该往哪使的感觉。她想让这个世界好起来，但是却没能力，这个世界依旧是破破烂烂的。

    这种无力的感觉比之前所有时候都更甚，比王春花跳楼带给她的冲击还要强烈。她无言形容这种情绪，只是她感受着冬日的阳光却感觉不到暖。

    太阳从云层射下，日光薄弱泛白。这样的阳光照到脸上都不需要眯眼睛，陆离直视天空，“能再温暖些吗？”

    .

    陆离就这样坐上回家的车，又是那辆客车。这还是头回她自己坐车回家，也不是傍晚，就是白晃晃的中午。

    没磨蹭到很晚，没有急着坐最后一班车，也没有着急忙慌地跑路追车。她身旁的座位空闲了下来，她也有点思念邹野坐在她身侧的温热。

    她想到邹野，唇角不自觉地勾起，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只是她的心稍微有些纾解，她知道这个世界还是有阳光的。

    客车停靠在路旁，开门又关门，有人上车陆离都没注意到。只是她身侧坐下另外一个人时，她才微微回神。

    “几天不见，陆离，你过得好吗。”欧阳巧佩坐在陆离身侧，向她露出微微笑容。

    陆离转脸看见她，刚才脸上的落寞一下收起，马上就换上了战斗状态，准备应敌。

    来了，来了，让她生活有劲的人来了。

    欧阳巧佩歪了歪头看她，“邹野不在吗？”

    陆离对着她露出一个玩味的笑，“你还真是阴魂不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