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和他的助手为公主进行了一系列细致的检查，整个过程持续了将近一小时。

    姜听晚站在诊室外的玻璃窗前，看着陈默专注地盯着电脑屏幕上的数据，时而蹙眉思索，时而与助手低声交流，一种对于专业领域的欣赏与敬佩之情，悄然从她眼底漫出。

    检查结束时，陈默透过那扇明亮的玻璃窗朝她招了招手。姜听晚心头一紧，有些忐忑地走进诊室。

    “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她急切地问。

    “检查指标显示一切正常。”陈默将打印出来的报告单铺在桌上，指着上面的各项数据耐心为她讲解，“它最近进食情况怎么样？睡眠质量呢？”

    “我妈妈说，它一天似乎只愿意吃一顿，白天总是嗜睡，晚上却很精神。如果强行多喂一次，就会呕吐。”

    “看来更多是心理层面的问题。”陈默双手合十，指尖交叉抵在下巴上，神色认真，“接下来，可能就要看你们的专业了。”

    姜听晚微微笑着摇头，带着点同行才懂的无奈：“我们的治疗方案，有时候比你们兽医学还要繁琐，还需要对动物的主人进行深度约谈和心理疏导。”

    “是啊。”陈默颇有同感地点头，正要再说些什么，前台护士敲了敲门，面色有些苍白地探进头来：“陈医生，急诊！又有几只受伤的流浪猫被送过来了，情况不太好，您赶紧出来看看！”

    陈默立刻看向姜听晚，眼神带着歉意。姜听晚连忙点头表示理解：“你快去忙！”他这才匆匆起身，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姜听晚将乖巧的公主重新放入猫包，拉好拉链，心里松了口气。身体没问题，总归是个好消息。

    她低头拿出手机，给邢其野发去语音消息，声音不自觉地带上了几分轻快：“邢医生，你家的公主做完体检了，非常健康，请别担心。”

    过了几分钟，手机屏幕亮起，是邢其野的文字回复：

    {好的，晚晚公主。}

    简单的四个字，却轻易让人害羞悸动。

    姜听晚的脸颊瞬间飘了红，她抿唇微微呼吸，背好猫包，推开诊室门。

    前台前面的空地上围着几个穿着校服的中学生，脸上写满了焦急与担忧。只见一个高个子的男生语速很快地说：“陈医生，我们去打球，又在球场后面的草丛里发现了这几只……它们的尾巴都……”

    “是啊是啊，”旁边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女同学眼圈红红的，声音带着哽咽，“这都是我们学校附近的流浪猫，我还喂过那只小三花呢。不知道是谁这么坏，居然下这种毒手……”

    姜听晚挤进人群，目光落在地上的几只小猫身上——它们毛色不一，此刻却都奄奄一息地蜷缩着，而它们的身后……尾巴都被齐根割断，伤口狰狞。

    一股寒意瞬间从脊椎骨窜上心脏，有根布满针尖的刺刀在不停地切割她的心。

    那些被放进记忆箱里已经积满灰尘的、被刻意遗忘的恐怖片段早已被锁进记忆深处的箱子里，可是在这样明媚的一天，它突然被人打开，触不及防，所有灰暗的记忆翻涌而上。

    她惊慌地踉跄了一步，身形不稳，差点摔倒，被身后的学生及时扶住了肩膀。“姐姐，你没事吧？”

    “没……没事。”姜听晚稳了稳心神，强迫自己走上前，蹲在正在检查伤口的陈默身边。她看着那整齐却残忍的断口，声音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是……用剪刀造成的吗？”

    陈默心里一惊，猛地抬头看她：“你怎么知道？”

    “这种……整齐的切面，边缘……像是被反复碾压过的撕裂伤，只能是剪刀。”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绝望的确定。

    “也对……”陈默沉重地叹了口气，眉头紧锁，“这都第好几起了，我联系了相关部门，他们蹲守了几天没抓到人，刚撤走，这混蛋就又开始动手了！”

    “来几个人，先帮忙包扎伤口止血！小刘，去准备急救器械！我去联系动物保护协会的人！”陈默迅速指挥着，几名护士和医生立刻推着治疗车小跑过来。

    姜听晚和学生们被隔在忙碌的救治圈外，只能忧心忡忡地看着，一点忙也帮不上，内心充满无力感。

    其中一个戴着眼镜、看起来比较沉稳的学生忽然开口：“要是能有无人机就好了，在我们学校上空飞一圈，肯定能拍到很多平时看不到的角落，说不定就能抓到那个坏蛋！”

    无人机！

    姜听晚如同被点醒，脑海中立刻闪过刚才在电梯里遇到的那群“私生粉”，她向来机敏聪慧，拿定主意后就要执行。

    “陈医生，我先走了，晚上小屋见！”她急忙对忙碌的陈默喊道。

    “好的听晚！路上小心！”陈医生头也不抬地应了一声，继续对着电话急切地汇报情况。

    -

    姜听晚乘电梯下到一楼，在前台取了姜则南留下的保温盒，然后便坐在大厅相对隐蔽的沙发上，目光紧盯着电梯口，耐心地蹲守。

    等了近二十分钟，就在她以为等不到人了的时候，那帮穿着时髦、叽叽喳喳的女孩们终于出现了，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沮丧，嘴里嘟囔着。

    “气死了，根本没抢到有姜哥亲自签名的限量款T恤！”

    “是啊，那些黄牛手速太快了！”

    姜听晚深吸一口气，戴好墨镜，快步走到那群粉丝面前，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沉稳可靠：“听说……你们想要限量版的签名T恤？”

    为首那个约莫十七八岁、打扮酷酷的女孩停下脚步，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眼神里满是怀疑：“你有？”

    “我有。”

    “真的假的？必须是姜哥的亲笔签名！”

    “真的。”

    “你这黄牛，多少钱一件？”女孩抄着手，气势很足。

    “不要钱，”姜听晚抛出条件，“但是，需要借你们的无人机和高清相机，帮我蹲个人。”

    那群女孩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为首的“老大”发话了：“没问题！先拿三件算是定金。我们一共十个人，帮你蹲到人之后，再给我们七件。”

    姜听晚爽快点头：“成交！那你们先在这里等一下。”

    她拿着手机走远几步，立刻拨通了姜则南的电话。万幸，这会儿是午休时间，他大概在房车里玩手机，很快便接了。

    “忘带东西了？”他懒洋洋的声音传来。

    “哥！紧急求助！我需要你的签名T恤，十件！立刻！马上！”

    “你疯了？沪市都入秋了，要那么多，邢其野能穿得过来吗？”姜则南的脑回路总是如此清奇。

    姜听晚简直被他噎住，哭笑不得，只能焦急道：“哥！求你了！急用！现在就签！我在一楼等你！”

    姜则南对着房车外喊了一声：“小江！去把品牌方寄来的那箱衣服拿十件过来！再把我的签名笔拿过来！”

    “好的姜哥！”门外传来助理小江的应答声。

    姜则南一边听着电话，一边用右手熟练地在摊开在桌面的T恤上签下龙飞凤舞的名字。“我让小江给你送下去。还需要什么？我的绝版腹肌照？”

    姜听晚无语地咬了咬下唇，从牙缝里挤出感激的话：“谢谢你，我的亲哥哥！腹肌照就不用了，您留着自己欣赏吧。”

    “怎么？难不成邢其野的腹肌比我的还多两块？”

    姜听晚的思绪下意识地跟着跑偏——好像……邢其野的腹肌……

    就在这时，身后等得不耐烦的粉丝们开始催促她。她赶紧捂住手机话筒，回头露出一个安抚的微笑，随即转回身，压低声音正色道：“哥，还有件事。月月她是真的喜欢你，你要是不喜欢她，就干脆点，别吊着她。”

    “你说我？”姜则南的声音瞬间冷了几度，带着讽刺反问，“那赵砚舒呢？她对你的心思，你别告诉我你看不出来。”

    “那是他的事，我劝过，没用。”姜听晚试图解释。

    姜则南把最后一件签好名的T恤扔到助理小江手里，摆手示意他快走。他的声音暗沉，情绪肉眼可见地转阴，带着压抑的火气：“你以为我没劝过舒月？正因为她是你好闺蜜，我才一直忍着没把话说得太绝！”

    “那你对舒月，”姜听晚深吸一口气，问出最关键的问题，“就真的一点都没动过心思？”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随即传来某人斩钉截铁、带着刻意疏离的嘴硬回应：“嗯。我从头到尾，都没喜欢过她。”

    房车之外，拿着一叠剧本，满心欢喜准备来找他对戏的舒月，正巧走到车门外。

    她一字不漏地听清楚了这句话。

    只是一句话，但已经足够击碎她所有小心翼翼的期待和暗自侥幸的心。

    原来……之前那个让她心跳失序、原以为带着些许真心的吻，真的只是她的错觉，是她一个人的独角戏，是她自作多情？

    她捏着剧本边缘的指尖，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泛白，纸张被攥出深深的褶皱，如同她此刻想掐死姜则南的心。

    -

    一楼大厅。

    小江抱着一摞折叠整齐的签名T恤，气喘吁吁地跑到姜听晚面前，额上沁着细密的汗珠：“晚晚姐，衣服拿来了。”

    就在他递过衣服的瞬间，那群眼尖的粉丝立刻认出了他——“是姜哥的助理小江！”

    人群瞬间激动起来，几乎要围拢上来。姜听晚见状，立刻伸出双臂挡在小江面前，急声道：“大家别急，签名T在这里！”

    小江趁这空隙，抹了把额角的汗，几乎是脚不点地从另一侧的消防电梯闪走了。

    一道道探究的目光立刻聚焦到姜听晚身上。

    “你和姜哥到底什么关系？”为首的酷女孩审视着她，眼神里充满了怀疑与好奇。

    姜听晚心头一跳，面上却强装镇定，信口胡诌道：“就……姜哥助理的妹妹，近水楼台先得月嘛。”她晃了晃手中那摞颇具分量的T恤，试图增加说服力。

    “行，信你一次。”酷女孩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这个身份。

    姜听晚心里松了口气，小孩确实单纯好骗。

    “我把十件衣服都给你，麻烦帮我们蹲个人。”

    “没问题，地址。”

    姜听晚略一思索，这附近的中学似乎只有“育华一中”。她脱口而出：“育华一中。重点关注篮球场附近的区域。”

    “具体是篮球场的哪个方位？有什么特征吗？”女孩追问，显得很专业。

    姜听晚做了个“嘘”的手势，示意大家跟上。她将这群女孩引到大厅一侧相对僻静的休息角，确保四周无人留意，才压低声音，将宠物医院里看到的惨状、断尾猫的情况，以及那个潜在的虐猫者可能出没的地点，简明扼要却又带着沉重地讲述了一遍。

    听完她的叙述，女孩们脸上嬉笑的神色收敛了，取而代之的是义愤填膺。

    “太可恶了！居然对小猫咪下这种毒手！”

    “放心，姐姐，这事我们管定了！”

    “我们‘南极星’组合最看不惯这种欺负弱小的行为！”

    这群年轻的小姑娘们此刻显得格外仗义，她们迅速商议，决定排班，利用课余时间轮流蹲守，势要抓住那个残忍的家伙。

    直到这时，姜听晚才恍然，原来她们并非那种令人困扰的私生粉，而是一个有组织、有原则、独立喜欢姜则南的粉丝小团体，甚至还有团名——南极星。

    交谈中得知，这群“南极星”里，年纪最大的队长正在读大学二年级，而最小的成员竟然才上初中。

    姜听晚看着她们青春洋溢又充满正义感的脸庞，心里真是五味杂陈：哥哥那张脸……到底要祸害多少这样单纯美好的女孩子啊！

    彼此留下联系方式，姜听晚加了那位大学生队长的微信，方便随时沟通蹲守的进展。

    女孩们接过那十件沉甸甸、意义非凡的签名T恤，小心收好，然后朝姜听晚潇洒地挥挥手，转身离去。她们离去的背影带着少女特有的飒爽和决心，姜听晚看在眼里，不由得生出几分佩服。

    “叮咚——”

    手机提示音响起，是工作室的赵大捶发来的信息，催促她赶紧回去处理工作。

    姜听晚不敢再耽搁，连忙拎起猫包和保温盒，快步朝门外走去。

    只是，在走向地铁站的路上，那几只断尾猫血肉模糊的景象，总是不经意间闪过脑海，让她浑身阵阵发凉，泛起难以驱散的寒意。

    那种整齐又残忍的伤口……

    一个模糊而可怕的猜测浮上心头，又被她强行压下。

    应该不会是他……

    她在心里默默祈祷，反复地说服自己，带着惶恐和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