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辰

    鸾娘方放下杯盏,就被刘嬷嬷拉着在末尾入座,“还望娘子莫怪老奴多事,今日鸾娘赶巧来为您送春日的新衣,我把她截下来凑个人头,一起热闹热闹。”

    顾云一直都很喜欢鸾娘,也很喜欢她来带的琉璃盏,对此自然欢迎,“这自然是极好的。”

    语毕她先将杯盏分与众人,扬声道,“来来来,今日不分主仆,只求尽兴。我先给我自己满上,你们也倒上,可别辜负了这精美的琉璃盏。”

    众人本还有些拘束,此时都新奇地打量着眼前的杯盏。

    李冬忍不住轻叹,“用这样的杯盏,恐怕酒都要更醉人些。”

    突然想到什么,顾云进卧房翻出一堆小木条捧到了众人面前。

    “光是吃菜喝酒可没意思,来玩这个!”说着,顾云将小木条仔细搭建起来,“待会儿轮流抽出木条,谁把这方塔给抽塌了,谁就讲一件关于自己的事,然后干一杯酒,如何?”

    李冬依然嘴碎,“哎哟,抽了木条还怎么可能立得住呢?那不得谁上谁输呀?”

    顾云狡黠一笑,“我来替你试试?”

    说罢,她小心翼翼地抽出了中间那一根,方塔稳固如初。

    “怎么样?”

    “下一个我来吧!”春霞有些跃跃欲试。

    顾云瞧她露出了小孩儿心性,不禁一笑,“好啊,你来。”

    春霞上前,屏气凝神、小心翼翼地推出另一根木条,有惊无险地过了关,她高兴得拿着木条振臂一呼。

    再下一个是刘嬷嬷,别看她外貌有些粗犷,手却是极稳的,轻轻松松便过了关。

    也说得过去,这二人除夕夜便陪顾云玩过这个。

    然而众人都没想到,第一轮挑战结束在了鸾娘那里。

    哗啦一声,方塔应声倒塌。

    她总是沉寂如水的脸庞第一次出现了有些窘迫的表情,“我输了。”

    “我讲点什么好呢...”

    鸾娘拢了拢袖,端起酒盏,众人的目光都被她自然流露的风姿吸引过去,可她依旧没有做好开口的准备。

    顾云有些来劲了,“鸾娘姐姐是不是不知道说什么,那我来问你问题可好?”

    鸾娘微笑点头,“好。”

    顾云眼眸清澈,语气诚恳,“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当绣娘呀?你风采过人,瞧着完全不像是苦人家出来的人呢。”

    鸾娘下意识看了眼刘嬷嬷,抿了抿嘴唇抬头道,“我...其实是并州人,和刘嬷嬷原是旧识。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情,托刘嬷嬷的照拂来到了将军府。世道艰难,能在这里安稳度日我已经很满足了,别的已不敢再奢求。”

    说罢,鸾娘举起手中的琉璃盏一饮而尽。

    顾云的眼睛在鸾娘和刘嬷嬷之间转了又转,“难怪总觉得你们很熟的样子,原来是旧识啊。”

    众人看着这二人,极美与极丑并肩而坐,却有一种诡异的和谐感。

    刘嬷嬷受不了众人的眼神,“哎别看了,老婆子我不就是长得凶吗,我老早就知道了,来来来继续!”

    之后的几轮,鸾娘吸取教训,逐渐掌握了技巧,于是次次输的人变成了大大咧咧的李冬。

    在众人的眼神逼视之下,他将小时候如何被狗追着咬,到成亲后如何被媳妇管教抖落了个遍。

    到最后,李冬不出意料成了最先醉倒的那个,趴下之后嘴里还念念叨叨的。

    “顾娘子是我见过最好的主子了...不苛待下人...”随即砸吧了一下嘴,“去年那肉可真好吃...我媳妇吃完喂奶都更顺畅了...”

    “嗝,谢谢主子...”这下彻底趴下了。

    王秋熟练地拍了拍他,不见反应,拱手向顾云说道:“顾娘子,他手笨,酒量又差,还请您莫怪。”

    众人都被李冬这幅样子逗得笑意盈盈,就连鸾娘也捂嘴偷笑,顾云也自是不会说什么。

    正待另起话头,门外却传来了一道熟悉的沉稳声音。

    “什么事情这么开心?”

    屋内立时安静了下来,先前的笑闹声荡然无存。

    周其钺步入室内时,众人皆起身相迎,就连李冬也被王秋强撑着站了起来。

    “参见周将军。”

    顾云见他神色难辨,率先开了口,“今日是我的生辰,这才请大家一起庆祝。”

    “嗯。”

    周其钺神色未变,未给旁人分出一点眼风,眼神一直落在顾云身上,“你们都退下去吧。”

    “是。”

    窸窸窣窣一阵脚步声,室内重归平静。

    顾云不知他的来意,见他久未开口,便试探地叫他,“周大人?”

    “你倒是会过日子的。”

    周其钺说不上来心里是什么感受,他其实想问她,为什么生辰宴会却不邀请他?可他拉不下那个脸。

    顾云见他唇边勾起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心道恐怕不妙。

    这晚她高兴,喝了些酒,此刻已经有些晕乎,只能强打着精神让自己谨言慎行。

    “周大人过奖了。”

    二人再无话可说。

    周其钺心下微窒,不应该是这样子的...

    他深呼一口气,“过来坐吧。”

    顾云依言坐下,在听到他下一句话时如遭雷击。

    “我来是想告诉你,我要纳你为妾。”

    他似是已经调整好了心里隐晦的不快,此时面上挂着看似和煦的微笑,一双凤眼轻飘飘地盯着她,语气却毋庸置疑。

    顾云张了张嘴,微醺的大脑一片混沌,怔愣半晌,只吐出一个字,“啊?”

    周其钺耐着性子重复了一遍,“我说,我要纳你为妾。正好今日是你的生辰,告诉你这个喜事就当为你祝寿了。”

    “不...我一介农女,怎堪为妾?您大手一挥自然有无数名门佳人而来,何必抬举了我呢?”

    果然,又是拒绝。

    周其钺却没有耐心再陪她绕圈子。

    “我是来通知你的,难道做我的妾辱没了你不成?还是说,你觉得这将军府好吃好喝供着你,还让你读书写字、拜师学艺,委屈你了?”

    “不是...”这些事情,顾云的确无力反驳。

    “既如此,此事就这么定了。这几日我会着人选定黄道吉日,与你把礼行了。”

    “此后,你要好好学习内宅规矩,再不可像之前那样言行无状,也不可再和别的什么男子当街相谈甚欢。”

    “至于读书写字,若你不想换个先生,便让阅墨书坊那位女先生定时来府里授课。杨老那里的话,自然有我陪你去。”

    说罢,周其钺重新看向她,固执地没有理会她骤然苍白的面色。

    “云娘,过去的事情都算了,我们重新开始吧。”

    重新开始?真是可笑。

    她算是明白了,他所谓的纳妾,是想把她更紧地拘在府里、绑在身边,他要她往后余生都围着他团团转。

    这怎么可能!

    顾云万万不能接受。

    她嘴唇翕张,声音很轻,“你最开始说过的,会放我走...结果现在要纳我为妾?”

    周其钺却疑惑,“我何时向你保证过这种话?”

    “你!”

    他继而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顾云。

    “而且我就不明白了,你为何执意要离开?你的家人都已经没有了,在这乱世里你要往何处去?难不成,你与那王载晞当真有情,要去给他做妾?”

    顾云被他这番话气得嘴唇发抖,周其钺仍继续说道:

    “哦对了,你莫非不知,他早已有未婚妻了,是个名门之女。可惜后来家道中落,身子也不好了,你莫非想和她争一争?”

    越来越听不下去,顾云猛地站起来。

    “别说了!我从未想过要和王大人发生什么,你为何总是抓住不放?还老是阴阳怪气地说些奇怪的话!”

    语毕,顾云气呼呼地背过身去,胸口剧烈起伏。

    “呵,为什么?因为你几度与他当街相谈甚欢,就连护卫都看得出来你对他的欣赏!我没找你秋后算账,还不计前嫌纳你为妾已经很给你脸面了!”

    周其钺伸手将她转过来,眼中带着隐隐的疯狂,“你往后给我乖乖的,不好吗?”

    顾云被周其钺弄得愈发害怕,后知后觉的酒劲上头,她感到头痛欲裂。

    这个生辰真是过得糟糕极了...

    “不...不!你这是要把我禁锢在这小小的将军府,我不要!”

    顾云用力挣开他按在肩上的手。

    “我早就同你说过,我离开这里不是为了谁,只是为了我自己!我想去过独立自主的生活,苦点累点都好,就算是和从前一样起早贪黑地种地我也乐在其中。”

    “我知道如今世道不太平,可我不求长命百岁,若是真的哪一天不幸遇害,就当是提前与家人团聚了...”

    “你为何就不能明白呢?”

    周其钺神色莫名,心里不是没有被她坚定的模样触动,可是,她凭什么?凭什么要他,为她让步?

    这些年来,他在军中步步为营,执念不过是为家人复仇,经过多年的努力,复仇一事已是指日可待。

    而他在不知不觉中,又生出了一个名为“顾云”的执念,待察觉时,早已根深蒂固,难以拔除。

    现在,她不让他如愿,但他有留下她的能力,为何不用?

    事在人为,这是他一直以来的信念!

    “你不用管我是否明白,你只需知道,过些日子我将纳你为妾,这便够了。”

    周其钺冷冷地撂下这句话后,不再看顾云的脸色,快步离开了。

    顾云绝望地瘫坐在凳子上,忍不住凄楚一笑,泪珠紧跟着滑落。

    果然啊,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让她如愿,就算他能懂她想离开的心,最在意的,却还是他自己的爽快。

    真是好没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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