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这一晚休息得很不好,好不容易睡着,却做了一晚上光怪陆离的梦。
天色大亮时,顾云仍沉浸在梦里的紧张情绪中,无法自拔。
绝对不能真的成为他的妾,她需要加快计划,在这之前赶紧离开。
她起身梳洗,只觉得头闷闷地疼,小腹也有隐隐的坠胀感。
顾云的月事依旧不规律,此时感到小腹的不适反倒心里一松,应该是月事快要来了。
正准备趁此间隙去言杞那悄悄推进她的逃跑计划,春霞却突然进来通禀:
“娘子,那位叫阿玖的少年来府上了,说杨老请您过去一趟。”
杨老?
对了,他们的水车前日才做好,不知道是什么事情,但她总归要去看看的。
“好的,告诉他我这就去。”
“是。”
今日的杨宅格外热闹,顾云的马车才行至巷口便无法进入了,她只得带着春霞下车步行。
杨宅门外停了好几辆驴板车,几个壮汉正一点一点地往上运木构件,顾云觉得好些人都有些眼熟。
走进院门,只见水车变得七零八落,杨老正架着梯子吭哧吭哧拆剩下的部分。
“师父,您叫我来干嘛呀?”
杨老随意瞥她一眼又继续埋头苦拆,“昨日我把最后几个构件上了桐油,找了屯田司的官差,看能不能帮忙运去田间试验一下。”
院内敲击木头的梆梆声不绝于耳,杨老擦了擦汗继续说道:“别傻站在那儿了,快过来帮我一起拆,等会屯田司王大人等急了。”
王大人?
顾云这才注意到院子角落里还站了一人。
他声音清润,彬彬有礼地说道:“不急,不急。若此物真能如预期投入使用,于万民将是一件功德无量的好事。”
春霞帮顾云穿好襻膊,她点了点头,刻意不去看王载晞,径直走到了杨老身边帮忙。
不一会儿,水车拆卸完毕,构件全部被装上了驴板车,准备运往西郊。
顾云已经很久没来过西郊了,自从上次战事匆匆一瞥,已经过了快有月余。
那些断肢残骸已经被清理完毕,在周其钺攻下荆州北部后,西郊变得越来越祥和,加上眼前这副春暖花开的景象,无人相信这是战乱频发的乱世。
行至一处溪流,工匠们开始在杨老的指导下做固定工作,先得打好底桩,才可保证水车稳固。
顾云则在一侧与另几个工匠一同组建水车的主体。
王载晞在稍远的地方静静地看着,神色平静。
忙活到了快到晌午,水车的组建终于接近尾声。几个工匠去上游搬开挡住水流的石头,溪水骤然增大,朝水车涌来。
众人都凑上前去,睁大了眼睛等着看水车会如何运作。
只见竹筒后方的刮板被流水冲起,竹筒浸入溪水迅速装满,水车转动,装满水的竹筒慢慢升高,行至高点则将筒中溪水尽数倾泻而出,落到事先准备好的水槽中。
众人惊叹,工匠们加上围观的村民们爆发出了一阵热烈的欢呼。
顾云和杨老也喜不自胜。
然而就在这时,变故骤生。
水车即将转完一圈,那最后一片行至高点的刮板猛地掉落,竟直直地朝顾云头顶砸去。
“小心——”
王载晞方才本就在她身后,连忙伸手将顾云拉开了来。
砰!刮板重重地砸落在地。
外围的人不明所以,内圈的人却还惊魂未定。
顾云的心跳骤然加快,待看到地上的刮板时才明白过来方才发生了什么。
理智迅速回笼,她感到了手腕上温热的触感。
“你还好吗?”
顾云胡乱点了点头,正准备挣开手腕上王载晞的手,却听到远处传来了一道冰冷至极的声音。
“你们,在干什么?”
王载晞猛地松手,顾云怔怔地望向不知何时出现的周其钺,一时间只觉得百口莫辩。
他面色沉得能拧出水来,骑着马缓缓走进来,众人纷纷给他让道。
“参见周将军,方才挡板突然掉落向顾娘子砸去,情急之下才将她拉开,还望周将军莫怪。”
周其钺对王载晞的解释不置可否,只对着顾云冷冷地说,“上来。”
顾云被他吓到,怔然站在原地,却被周其钺一把拉上了马,随后疾驰而去。
不多时,随行的宁风宁泽也紧跟着策马离开,春霞和王秋李冬也随着空马车回府了。
一切发生得很快,杨老不过去捡个脱落刮板的功夫,就只能看到一行人远去的背影了。
他似是感叹似是责怪,“啧,他怎的对云丫头如此霸道。”
而后向王载晞看了一眼,什么话也没说,转头找工匠重新安装水车刮板了。
另一边,顾云深感不妙。
马背上的颠簸让她的小腹越发不适,身后的人散发出的冰冷气息也让她有些担忧。
周其钺完全控制不了自己的怒气。
其实他刚刚在马背上看到了全过程,但他还是极其不快。
他昨晚才跟她说了,要她好好学规矩,以往的事情既往不咎,结果转头她便往外跑,竟然还又和王载晞同处,简直是把他的话当耳旁风了!
周其钺只觉得心里有一股无名的火噌噌往上冒,心脏胀涩得快要爆炸,只有极力的深呼吸才能勉强压住想要宣泄的冲动。
既然好话不听,那就别怪他对她不客气了。
周其钺径直将她拉进了离云晖院门更近的书房,砰地将门反锁。
顾云被他甩进去,退了好几步才堪堪稳住身形。
她气息不匀,强忍着小腹的不适,一手扶着腰一手撑着桌面,气息不匀。
“周大人,您先冷静冷静,今日是杨老唤我去帮忙搭建水车,我万没有想到王大人也在。”
然而周其钺只是冷笑一声,一边冷笑一边解开了自己的腰带。
顾云见他这幅明显气头上的样子,心里也愈发没底,看着他逼近的脚步,忙慌乱地说:
“我绝不可能和有妇之夫纠缠不清!方才情况危急,王大人想必也是下意识将我拉开,众人都看在眼里,您大可以找来他们盘问。”
“我今日肚子不舒服,大人不要...啊!”
话音未落,顾云便被一把按在桌面上,视线好巧不巧刚好落在那块通体青翠的洮河石砚之上。
被他大力制住,顾云更加挣扎不动,但她直觉现在不能承受他的盛怒。
“大人别!我今日应当要来月事了,别脏了大人的身...呜!”
然而身后的人全然不顾,用力抓着她的腰按向桌面,顾云的小腹则刚好撞上了桌沿。
她强忍着小腹的不适,耳旁传来他阴恻恻的声音,“你到底要我怎样?对你好,你不接受,非得逼我使出些手段来,你才舒服吗?”
顾云感觉小腹越来越痛,双腿也开始站不住,身子控制不住地下滑。
“周...大人,痛...”
周其钺冷笑,他分明什么都没做,她有什么好痛的?
他看不见她的表情,阴森地说,“痛,才能长记性!”
顾云痛苦万分,脸色煞白,冷汗直流,身子慢慢瘫软下去。
周其钺本不欲理会她的示弱,他这次绝不会心软,非得让她长长记性不可!可他立马就发觉了不对劲,桌上的人似是连站立都做不到,他按住她的手越发费力。
他猛地将她翻转过来,她的身子不受控制地向地上滑去,面上尽是痛苦之色。
他连忙将她扶住,却见她用力捂住肚子,缓慢而费力地将身子蜷缩在一起,一副进气多出气少的样子,已然有些神志不清。
周其钺惊慌失措。
更加触目惊心的,是她身下衣裙渐渐染上的血色,刺眼的红逐渐在地面上汇聚,又不断扩张,似要钻进他的心里。
空气中浓郁的血腥味刺激着他的神经,周其钺骤然回神。
“来人!快传府医——”
他快速整理好衣袍,声嘶力竭地朝外面吼着,又迅速抱着顾云往内室走。
刘嬷嬷被他吼的一愣,反应过来后迅速差人去府医所在的小院。
内室之中,周其钺坐在顾云床畔,她身下的血流依然未止,他瞬间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他不敢细想,只求她平安无事。
顾云依旧不安地扭动着,但疼痛使她逐渐力竭,就连痛呼声也渐渐弱了下去。
周其钺撩开她被冷汗浸湿的发,轻轻拍了拍她的脸颊,“别睡,府医马上就来了,会没事的。”
顾云用力躲开了他的手,狠狠地剜他一眼后,再未向他分去半分眼风。
她的眼眶被疼痛和泪水染红,只一眼,便让周其钺心脏泛起细密的酸痛。
他突然有些无地自容,于是向门外张望着。
正巧,堂屋外传来动静,是一个气息不匀的年轻女声,“医女孙萋,代师父前来诊疗。”
“快进来!”
周其钺起身将床榻上的顾云露出来,孙萋放下药匣,忙上前查探。
她见到床上痛苦的顾云和她身下的一滩血迹,不由得眉头紧锁,心下已有了七八分猜测。
孙萋见她神志尚且清醒,便轻轻拉了拉她按在腹上的手,“夫人,请将手腕给在下。”
几息之后,孙萋没有什么情绪的眼突然看向周其钺,她清冷的声音也随之响起。
“夫人这应是落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