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府

    虽是妾室,不用新婚第一日晨起向公婆请安,然,为了尽快了解宁远侯府,黎晚一早便梳洗好,带着秀珠秀禾,去往西府谢老太太院中。

    听邹氏说过,谢岐的母亲林澜十几年前便过世了,如今侯府后院以谢老夫人为尊,由妾室杨氏主持中馈。

    宁远侯府分为东西两府,西府是原本的宁远侯府,住着宁远侯之母谢老夫人,宁远侯谢朝回夫妇,以及妾室杨氏和庶子谢晔。

    林澜过世后,谢岐买了府东的一大片地,修建了东府独居,两府并称宁远侯府。

    府中大小庭院上百座,屋舍厢房更是不计其数。

    而黎晚住进的,是一座名叫映月居的小院,一进的院子,不大却还算雅致的主屋,外加厢房几间,虽没有江府长福苑宽敞华贵,却还算舒适。

    至少,比黎晚设想的要好很多。

    东西两府以一片梅林相隔,从东府穿过梅林中的一条青砖小路,便能直接到西府后院。

    腊月梅花正艳,林中火红色、淡粉色、白色花朵成片,犹如花海,黎晚行至其中,忍不住驻足观赏,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的那道视线。

    “大人,昨日江姑娘入府,四皇子与三皇子那边皆无异动。”

    沈捷站在谢岐旁边,见主子在看江非晚,随即汇报起这位早已暴露的双面细作情况。

    起初沈捷还不明白,大人既知江非晚身份复杂,心思不纯,为何还要顺了两个皇子之意,纳她入府。

    后来才终于想明白,其一,四皇子行事乖张,不达目的不罢休,若大人拒了一个江非晚,肯定还会派其他女子骚扰大人,大人还不如留江非晚这颗废棋在前挡着。

    其二,三皇子一向表现的淡然与世无争,近几年也与大人走的颇近,大有拉拢之意,又为什么也要派个女人来?

    遂大人将计就计,把江非晚弄到身边,就是为了搞清楚三皇子存了什么心思。

    其三……沈捷顺着大人的视线望去,青砖小道上的女子披着一袭胭脂色织金斗篷,仅露出巴掌大的小脸,眼尾微扬,鼻尖圆润小巧,踮脚嗅花时,更显身形纤细娇弱。

    把这样赏心悦目的女子留在身旁,大人也不吃亏,一举三得,高明。

    “沈捷。”

    一道清声忽而打断沈捷的腹语,他侧头朝大人看去,发现大人正看着他,冷厉的目光让他陡然身体一紧,快速垂下头。

    该死,他怎么能盯着大人的女人看啊!

    谢岐睨他一眼,懒得再理,提步往林中走去。

    “姑娘。”

    秀禾扯了黎晚袖子,黎晚转身便看到了谢岐。

    他还穿着绯色圆领官服,腰束兽纹宽腰封,显出宽肩窄腰的优越身形,五官冷峻无暇,让人每一次看到都会惊艳。

    他在她两步处站定,颀长身量,连周边的梅树都趁得比方才矮低不少。

    “大人安好。”

    黎晚不情不愿福身行礼,一看到他,便想起他那日对她的羞辱,虽然已经在心里骂了他无数遍,此时骤见,还是恨意窜起。

    然,没办法,以后就要在人家屋檐下过活,不得不咽下厌恶。

    谢岐将她那心怒不敢言的模样落入眼中,嗤笑,“江姑娘好手段,前脚进侯府,后脚就让你父亲求了圣旨,让本官抬你为平妻。”

    黎晚不解,“你什么意思?”

    谢岐撇她一眼,不耐解释。

    沈捷开口道:“江尚书今日于宫门一开,便进宫告知陛下您入侯府一事,言辞皆是对大人不满。”

    “圣上对诬冤江尚书贪墨一事心愧,便在早朝数落我家大人托大,让户部尚书嫡女做妾,命大人即刻抬您做平妻。”

    本朝后宅分为妻、平妻、妾室,平妻虽比正妻略低一等,但也算是正室,是主子,不是小妾奴婢。

    黎晚心头一酸,父亲口中说再也不管她了,却还是舍掉脸面去求陛下。

    妻妾她虽不在意,可父亲却终究不忍心她后半辈子受磋磨。

    黎晚垂下泛湿的眼眸,浅笑:江非晚,你我都有一个最疼爱我们的父亲。

    谢岐看着女人红润的薄唇微弯,语气不屑,“你们父女二人计谋得逞,想笑就笑,别憋着。”

    黎晚悄悄瞪眼他的黑色官靴,不消与他多说。

    “我要去老夫人院中请安,大人要同去吗?”

    刚进侯府,一人去见长辈多少有点心怵,黎晚想着要是谢岐能和她一起去,至少不会太尴尬。

    谢岐一眼看穿她的心思,语气沉了几分,“你确定要去?”

    黎晚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冷肃,而话已出口,只得点头,“刚进府,需得向长辈问安。”

    “随你。”

    谢岐落下两字便提步往西府走去,黎晚赶紧跟在他身后。

    西府比东府住的主子多,遂下人也自然多些,一路走来,奴婢小厮,婆子护院,看到谢岐皆是敬畏俯身,行礼退让。

    迈进西府正厅,黎晚忽而感到莫名的瘆意。

    她静然环顾一圈,与平常大户人家的正厅一样肃穆奢华,只是过于寂静了。

    厅内右侧主位上,端坐着一位身着棕衣暗纹背襟长褂的老夫人,她不像其他高门夫人一般雍容华贵,反而装扮的十分朴素。

    看到谢岐领着黎晚进来,老夫人的面上显出些许柔色。

    而反观左侧坐的中年男人,竟穿着人人忌讳的白袍,连头上的束发带都是白的。

    黑白夹杂的胡须,配着阴沉无光的面色,不由让人生出不适。

    就连看到他们二人进来,眸色都未亮一丝。

    “祖母,父亲,她是江府江非晚,我昨日娶的。”

    谢岐说完,便自顾自的坐到一侧的太师椅上,长腿翘起,端起茶盏看戏般望向黎晚。

    黎晚怔了怔,不是因为谢岐的态度,而是她这会儿才意识到,作为府中嫡子,纳了尚书府的嫡女,可他的祖母和父亲居然完全不知情。

    “祖母,父亲。”

    她福身行礼,方才谢岐说的是“娶”,便是认了她当平妻,能当妻谁愿当妾,遂她就按儿媳礼数行了礼。

    “好孩子,已是一家人了,不必多礼。”

    老夫人眼中的惊喜显而易见,她不断上下打量黎晚,苍老的眼睛竟泛起水光。

    有这么欢喜吗?

    黎晚再疑惑的看眼宁远侯,可他依旧面沉如水。

    老夫人瞧出黎晚的窘迫,瞪了宁远侯一眼,而后从手腕上摘下一只翠绿水润的玉镯递给一旁伺候的老嬷嬷。

    “岐儿这孽障,娶妻这样大的事,竟也不告知我们一声,府中连个准备也没有,今日圣旨下来,我们才知晓,真是委屈你了。”

    老夫人言语和善,老嬷嬷捧着玉镯子过来,给黎晚戴上。

    “这镯子是我多年前的陪嫁,便当个见面礼,你别嫌弃。”

    镯子戴在腕上光滑温润,明显质地上乘,黎晚忙道:“多谢祖母。”

    老夫人瞧着黎晚容貌端庄干净,眼神清澈坦荡,对侯府怠慢她婚事之事也不计较,能看出是个乖巧懂事的,心中更是欢喜。

    温笑着对黎晚道:“岐儿一直忙于朝事,后宅空无一人,如今你进府,我也算能安心了,至于他办的这糊涂事,你放心,礼金文书,院子奴仆,都会给你补上,今后你且安心当着侯府主子便是。”

    “是,让祖母费心了。”

    老夫人言辞恳切,能看得出老人家对谢岐娶妻之事打心底欣慰。

    然,这位宁远侯是个什么情况?

    黎晚余光又瞥向宁远侯,他依旧一言不发,甚是奇怪。

    老夫人注意到黎晚的目光,面上闪过一丝无奈,只得道:“你父亲不善言辞,然他与我的心是一样的,不会苛待……”

    老夫人话还没说完,只见宁远侯倏地抬手,一旁的老奴快速走到他身后,扶住他椅后的把手,将他的座椅推动。

    正厅内响起木轮滚过地面的声响。

    黎晚这才发现,宁远侯一直是坐在轮椅之上,他的双腿掩在白色长袍之下,一动未动。

    轮椅经过黎晚身旁是,黎晚本能侧身让路行礼,可宁远侯看都没看她一眼。

    黎晚这时才明白谢岐为何要摆出一副看戏的模样,原是早就料到宁远侯的态度。

    可她又不是要在侯府一辈子,宁远侯的态度,与她何干。

    黎晚面上毫无窘色,平静道:“今日甚寒,父亲应是身子不爽,理应早些回房休息。”

    谢岐闻言抬眸睨她,嘴角讥诮:还挺会给自己找台阶下。

    黎晚回敬他一个斜眼,懒得同他计较。

    老夫人倒没注意二人的眼神针对,她没想到宁远侯连对好不容易进府的儿媳妇都如此冷漠,是既怒气又伤怀,幸而孙媳识大体,没有计较。

    “是,你父亲这几日却是稍染风寒。”她只得接话道。

    黎晚坐下后又同老夫人说了会儿话。

    拜别老夫人后,二人一同往东府回。

    黎晚几次想问宁远侯的腿是何故,但看谢岐一副不想说话的样子,便也忍住没有开口。

    行至所居的映月居拱门前,见谢岐没有要进去的意思,黎晚唤了他一声。

    谢岐停步,少顷,负手转身,垂眸看着她被寒风吹发红的脸颊以及那双明亮眼眸,忽而笑了。

    “怎么,想我去你房中?”语调暧昧,意味明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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