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节密行

    几日后,赵光义命人送来一批炭火与绸缎,还有一小坛金陵产的青梅酒。

    送东西的人笑道:“晋王殿下说,县主许是念着家乡味,这酒是特意从金陵旧府寻来的。”

    李从宁接过酒坛时,指尖先触到坛身的冰凉,随即就被坛口漫出的淡淡梅香裹住。

    那是她年少时在秦淮河畔常闻的味道,是金陵春日里独有的清冽。

    一瞬间,她竟忘了此前的提防,眼底掠过一丝极轻的恍惚:他竟真地会留意这些细碎的家乡味?

    可这恍惚只持续了片刻,她便攥紧了坛沿,指尖泛白。赵光义是什么人?他的特意,向来掺杂着试探与掌控。

    她让窅娘取来笔墨,写谢帖时,笔尖悬在纸上顿了顿。

    原想只写 “谢殿下惠赠”,可想起那坛酒里的金陵气息,终究添了句:“酒意甚浓,忆及金陵秦淮河畔夜景,不知殿下是否曾见这般风月?”

    写完又觉不妥,用指尖蹭了蹭墨迹,却没真的擦去。

    她既要试探他对金陵的态度,可方才那一闪而过的暖意,又让这试探里多了几分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期待,期待他或许真地懂一点她的念旧。

    果然,次日傍晚,赵光义便亲自来了侯府,手里还提着一卷画轴。

    “县主既念着秦淮河,本王便带了幅画来。”

    画轴展开时,李从宁的呼吸蓦地一滞 ——《金陵秦淮河夜泊图》。

    画里的灯火是她记了无数次的暖黄,画舫的轮廓和秦淮河的波痕,竟与她少女时凭栏所见分毫不差。

    她的指尖下意识往画纸伸了伸,想触那画里的灯影,可刚碰到纸边,就猛地收回手,垂下眼掩去眼底的波澜,不能让他看出她的触动。

    赵光义却似早看穿了她的失神,指着画中一处酒肆,语气里带了点刻意的温和。

    “本王当年随陛下南下时,曾在此处歇脚。县主,是否也常来?”

    这话像根极细的针,戳破了她方才的恍惚。

    李从宁抬眼时,语气已恢复了轻柔的疏离:“殿下记性真好,只是如今再看此处,只剩物是人非。”

    她顿了顿,故意露出几分落寞,却没把话说透。既暗示了对南唐的念,又不显得刻意攀谈。

    “如今兄长的身子,也一日不如一日,侯府这吃饼喝粥的日子,也不知……”

    她在暗示侯府用度依旧窘迫,这是她计划的第一步。

    她要让赵光义习惯接济她,让他觉得自己只是个念旧的弱女子,放松警惕。话虽半真半假,但对兄长处境的忧虑却全是真心。

    赵光义果然皱了眉,当即吩咐每月多送二十两银子来,就从王府府库里拨。

    “回头我会让人再送些补品过来,侯爷若有别的需要,尽管跟本王说,不必委屈。”

    他说这话时,目光落在她垂着的眼睫上,似乎有着几分真心护她周全的暖意。

    李从宁屈膝谢恩,眼底却闪过一丝冷光,她要的从不是银子与物件。

    既然他要关照,那就借着他的关照打破监视,也未尝不可。

    所以李丛宁可谢恩的语气,依旧是软的,软得像真地领了这份情。

    上元夜的汴京城,被灯火裹得发烫,这是李从宁第一次走出违命侯府。

    就在前几天,兄长李煜收到了来自晋王府的请帖,说是王府举办灯会,特邀违命侯携家眷赏灯。

    李从宁一眼就懂赵光义的意思,是想借着邀请兄长的名义邀请她。

    晋王府各式各色的灯笼,从朱门一直垂到回廊,映得李从宁鬓边的珍珠钗都泛着暖光。竟让她有了片刻的错觉,仿佛回到了金陵的上元夜。

    赵光义就站在她身侧,目光落在她发钗上,语气带着不自觉的温柔。

    “陛下担心侯爷初来汴京住不习惯,特地关照本王举办这么一场灯会。永嘉县主瞧着这些灯笼,可有几分金陵上元的影子?”

    他的语气太温和,温和到让她差点点头。

    可她很快敛了神,抬眼时眼底染了浅淡的落寞,语气里带着恰到好处的疏离。

    “灯笼是像的,只是少了些金陵的水汽。”

    这话既答了赵光义的话,又悄悄递了念旧的信号。

    她要让赵光义觉得,自己始终是个困在过往里的弱女子,只是有些眷念家乡,掀不起什么风浪。

    赵光义果然露出了浅浅的笑,“县主若是想念水汽,等天暖了本王可以奏请陛下,恩准侯爷去泛舟,汴京水虽不如秦淮河,却也算得上别有风趣。”

    他侧身引了引,动作里带着绅士的姿态,可话里的 “奏请陛下” 四个字,却藏着控制的意味。她的自由,终究要靠他来争取,

    “前面还有猜灯谜的摊子,侯爷和县主要不要试试?”

    李从宁正想应下,眼角却瞥见端茶水的宫人走来。她心里一动,却又有瞬间的犹豫 。

    真要在他眼皮子底下动手吗?可想到大家在汴京的处境,她终究定了心,故意撞了上去。

    碧色茶汤泼在月白襦裙上,洇出一大片湿痕。

    她忙告罪,眼底却藏着一丝早有预谋的亮:“失礼了,免得扫了大家的雅兴,我先去偏殿换件衣裳再过来。”

    赵光义望着她告退的背影,指尖摩挲着茶盏边缘,眸色深了深。

    他怎会没察觉她方才的刻意?可他喜欢她这份藏着心思的模样,像只警惕的猫,既勾人,又在掌控之中。

    他却只淡淡吩咐侍女:“好生伺候永嘉县主,别让她走丢了。”

    偏院的耳房里,李从宁迅速褪去襦裙,和窅娘互换了衣裳,又用木簪将长发挽成普通妇人的发髻。

    她对着铜镜理了理衣襟,将那块刻着 “唐” 字的玉佩塞进袖中,趁着侍女在外间收拾的间隙,从后窗翻了出去,混进王府外赏灯的人流里。

    锦绣庄的灯笼挂得格外显眼,李从宁推门而入时,掌柜正低头拨着算盘。

    见她进来,掌柜抬眼一怔,脸色骤变,忙引了她进内室。

    掌柜老泪纵横跪拜道:“老奴,拜见公主......”

    李从宁也一眼认出了,这正是原来南唐宫殿里负责采办的老刘。

    于是快步上前扶住了他,“刘掌柜快起,如今你眼前的只是这汴京的囚徒,金陵城破,哪里还有什么公主......”

    “当年宫中采办出了岔子,陛下要问罪老奴,幸得公主求情,才免了老奴的罪过。只要公主还用得上老奴,就算拼了这把老骨头.....”刘掌柜哽咽着

    李从宁早已红了眼眶,却强压下情绪,郑重一礼,从袖中取画像递给他。

    “我如今被困在侯府,周围全是赵光义的眼线,行动不便,希望刘掌柜能帮我联络散在汴京的旧部,但是万不可走漏半点风声!”

    她又指着画像,指尖微微发颤道:“还有这个,画中人名叫林念安,是我的贴身侍卫,前些日子在徐州地界坠崖,至今生死不明。烦请刘掌柜帮忙寻查他的下落。”

    刘掌柜接过画像,仔细看了看林念安的模样,郑重地将东西塞进怀里,按了按:“公主放心,老奴一定竭尽所能!”

    话音刚落,门外忽然传来宋兵的呵斥声:“奉陛下令,搜查可疑人员!”

    李从宁心一紧,掌柜忙指了指后门:“公主从这里走,老奴来应付!”

    她刚跑出后门,就撞上了另外一队夜间巡逻的宋兵。

    “站住!深夜在此,是何身份?闲杂人等拉去见官!” 巡夜的宋兵举着刀围上来。

    李从宁攥紧袖中玉佩,“是晋王府的下人,正准备回去。”

    “晋王府的令牌拿出来看一下。”

    “想来是今日出来的匆忙,忘记带了。”李从宁掌心已沁出冷汗,却强撑着镇定,语气里故意带了几分晋王府下人的骄傲。

    她知道,越是慌乱越容易露馅,唯有摆出几分理直气壮,才能让这些宋兵心生犹豫。晋王府的下人,就算没有令牌,也不是他们轻易能得罪的。

    果然,领头的宋兵皱了皱眉,上下打量着她。眼见她穿着粗布衣裳,发髻也梳得简单,可言行间却透着几分不同于普通仆妇的气度,尤其是那双眼睛,亮得惊人,倒真有几分大户人家下人的模样。

    “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你是......”

    李从宁见那人已经认出了自己,且正要喊人,若让他说出自己的身份,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宋兵的话还没说完,李从宁心下一横,猛地抬手将袖中早已备好的一小包滑石粉朝领头宋兵脸上撒去,同时袖中短匕出鞘,那人下话未来及出口,就命丧短刀之下。

    那粉末是她出发前特意让窅娘准备的,本是以防万一,此刻却成了救命的关键。

    “我的眼睛!” 领头宋兵也被粉末迷了眼,疼得捂着脸后退几步,手中的刀 “哐当” 一声掉在地上。

    周围的宋兵慌了神,有伸手去扶的,有弯腰捡刀的,乱哄哄的动静里,竟没来及第一时间来围捕她。

    李从宁哪敢耽搁,趁着这间隙转身就跑。

    她知道,这里离晋王府不远,宋兵一旦反应过来,定会立刻派人追赶,若被他们抓住,不仅自己性命难保,侯府会受到牵连,江南旧部的联络计划也会彻底败露。

    身后传来宋兵的怒骂声:“快追!别让她跑了!”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李从宁的心跳得如同擂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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