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匮之盟

    李从宁坐在窗前,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腕间的赤金镶玉镯,那是母亲留下的念想,也是她每次行事前,用来定心神的依靠。

    “主子,巡逻的侍卫刚过东院,约莫一炷香后才会绕到西跨院。” 窅娘压低声音

    李从宁点头,目光扫过窗外,夜色已经一点点笼罩下来。

    她要趁着这夜色去见徐铉,这位从前打理南唐外交,如今同样被囚汴京的老臣,也是目前,她能摸清宋廷权力迷局的唯一希望。

    赵德昭为何身为嫡子,却无太子名分,甚至连个别的封号也没有?

    她内心的疑惑,或许只有徐铉能解答。

    “照常按时熄灯,以免引人注意!”李从宁起身,将短匕藏进靴筒。

    院外宋兵的甲胄碰撞声偶尔传来,钝重得让人心头发紧。

    窅娘攥着衣角,眼底满是担忧,却还是重重点头:“主子放心,奴婢省得。”

    借着廊柱的阴影,李从宁快速翻过围墙,落地时特意放缓动作,靴底踩在青苔上只发出极轻的窸窣声。

    院外的老槐树影影绰绰,她贴着墙根快速移动。

    手腕间的玉镯随动作轻轻碰撞,在寂静夜里竟显得格外清晰,让她不由得屏住呼吸按住腕间。

    行至事先打探到地址,只见门口人盯着。

    她只好悄悄攀上了侧墙,闪身躲进假山石缝。

    幸好两日前,窅娘以 “给嫂嫂买针线” 为由出府,提前打探到了徐铉住处,并假装看街边的杂货铺,记下了宅院的侧墙高度、假山位置,以及守卫换班的时间。

    透过石缝,李从宁看见两名宋兵举着灯笼走过,身上都配有腰刀。

    待脚步声彻底消失,她才敢探身出来,借着夜色加快脚步来到廊下拐角处,间隙期间,恰巧听到徐铉的轻咳声。

    她抬手轻叩窗棂,三短两长,是从前南唐宫廷传递密信时约定的暗号,除了心腹旧臣,没人知晓。

    屋内烛火晃动了两下,随即传来徐铉苍老的声音,带着几分警惕压得极低:“何人深夜造访?”

    “徐大人,是我,从宁。” 她刻意压低声音,指尖仍紧紧攥着腕间玉镯。

    随之,门栓轻轻响动,徐铉穿着素色长衫出现在门后,鬓角的白发在烛光下格外显眼。

    他眼中闪过惊讶,拉过她进屋,迅速将门闩好,又用布帘遮住窗户缝隙。

    “公主怎会来此?” 徐铉的声音带着几分颤抖。

    “公主和陛下可还一切安好?”

    “尚且安好,入了汴梁数月不见,徐尚书是否也一切安好?”

    “安好,便好!”他手递茶时还在抖。

    “前些日子,赵匡胤给了个太子率更令的闲职,偶尔让我上朝站站,左右却都盯着,连说句话都得掂量着,张洎和张绍等也都授了官职。公主深夜来,定是有要紧事吧?”

    “除了想看看大人之外,确实还有一事想向大人请教。”

    “公主请讲”

    “大人可知,赵德昭身为赵匡胤的嫡子,为何至今都未被立为太子?”

    徐铉闻言,端着茶杯的手顿了顿,眉头紧锁,“此事涉及宋廷秘事,公主为何突然问起?”

    李从宁不绕弯子。

    “不瞒大人,前些日子我暗中联系了一批南唐旧部,且制作了一批武器。可近日赵德昭在查军备武器,我怕他再如此查下去——可我观赵光义对此人,似乎有几分疏离,不知大人是否知晓其中缘由?”

    徐铉闻声音压得更低了,“公主既问了,老臣也不瞒,不过,我也只是听别人说,不知真假!”

    建隆二年,深冬。

    汴梁城飘着鹅毛大雪,皇宫内的福宁殿却弥漫着比冰雪更刺骨的寒意。

    杜太后躺在铺着三层狐裘的龙榻上,枯瘦的手紧紧攥着赵匡胤的手腕,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一丝不容置疑的锐利。

    “吾儿可知,你能坐拥这万里江山,究竟凭何?”

    杜太后的声音嘶哑如破锣,每说一个字都似要耗尽全身力气。

    赵匡胤垂着眼,望着母亲凹陷的脸颊,语气带着几分恭敬。

    “儿臣能得天下,皆是托祖宗庇佑,更赖母后多年教诲。”

    “错了!” 杜太后突然提高音量,咳得肩膀微微颤抖。

    一旁侍立的宫女慌忙递上参汤,却被她挥手打翻。

    青瓷碗摔在金砖地面上,碎裂声在寂静的宫殿里格外刺耳。

    “你能黄袍加身,只因周世宗传位给了七岁小儿!若他日你百年之后,也让稚子继位,这大宋江山,迟早会重蹈后周覆辙!”

    赵匡胤的身子僵了僵,他何尝不知五代乱世的残酷,可让他将辛苦打下的江山传给弟弟,心中终究有万般不舍。

    他刚要开口辩解,杜太后已朝殿外喊道:“赵普何在?”

    宰相赵普快步走进殿内,一身藏青色官袍上还沾着雪粒。

    他跪倒在地,声音沉稳:“臣赵普,叩见太后,叩见陛下。”

    “你来得正好。” 杜太后示意宫女掀开床榻下的暗格,取出一个鎏金金匮。

    “今日吾要立遗誓,陛下百年后,帝位传于光义,光义传于光美,光美再传于德昭。你且将此誓书记录在册,签字画押后,存入金匮之中。”

    赵普握着笔的手顿了顿,抬眼看向赵匡胤。

    见皇帝眉头紧锁,却终究点了点头,赵普便不再犹豫,在宣纸上写下一行行工整的楷书。

    墨迹未干,杜太后又道:“此事关乎大宋社稷安危,除你我三人,不得有第四人知晓。若日后有人违背此誓,便是大宋的千古罪人!”

    赵匡胤沉默着接过誓书,指尖抚过 “传位于光义” 几个字,只觉字字千钧。

    殿外的风雪愈发猛烈,似乎要将这皇宫内的秘密彻底掩埋。

    自金匮之盟订立后,汴京城表面一派繁荣景象,可朝堂之下的暗流,却从未停歇。

    赵光义任开封府尹又被封为晋王,手握兵权,在朝堂上的势力日渐壮大,不少官员见风使舵,纷纷投靠他麾下,他已经是准储君。

    可赵匡胤的两位皇子德昭、德芳也日渐长大。尤其是嫡子赵德昭,近来在军中又颇得人心。

    说到此处,徐铉顿了顿。

    “赵德昭在军中得人心,可不是好事。晋王手握开封府尹之权,京中禁军半数听他调遣,据说连赵匡胤的近侍之中都有他的人。权力这东西,最容不得旁人分走,他和赵德昭,自然亲近不了。”

    这话像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李从宁心里的结。如果这些事都是真的,那对于宋廷来说确实不是好事,但是对于她来说又是顶好的事。

    “既如此,我们倒是可以借力打力。”

    徐铉点头,眼中闪过一丝赞许:“朝中的事情,就交给老臣吧,我找机会联系张洎和张绍几位大人。”

    她抬眼看向徐铉,烛光在他眼底映出细碎的光,那是与她同样藏着不甘的神色。

    “有大人牵头,再好不过。”

    远处传来打更声,清脆的声响划破夜色,让两人同时噤声。

    窗外侍卫靴底踏过青石板的声音,也离他们越来越近。

    ” 李从宁起身,望着徐铉,语气里带着托付,“棋局才刚布下,后面还得靠大人相助,您务必保全自己,哪怕先顺着宋廷的意。”

    “公主放心,老臣心里有数!老臣只求陛和公主能安度余生,南唐百姓能少受些苦!”徐铉点头时,眼里泛着红意,

    李从宁最后看了徐铉一眼,烛光下老人鬓角的白发格外刺眼,那是半生忠君、如今又被囚禁磨出来的沧桑。

    她循着来时的路退到廊下,靴底踩在青苔上,比来时更轻。

    刚转过廊柱,手腕间的赤金镶玉镯突然被夜风带得晃了晃。

    李从宁心头一紧,立刻按住镯身,脚步顿在阴影里不敢动。

    “谁在那儿?” 侍卫的喝问声传来,灯笼光顺着墙根扫过来,昏黄的光晕离她不过两丈远。

    她攥紧袖中短匕,目光飞快扫过四周 ,廊下堆着半垛枯柴,她矮身钻进去,枯枝划过衣袖,留下几道细碎的划痕。

    灯笼光在柴垛前停了停,有侍卫伸手拨了拨柴枝,“没人,许是风吹着什么了?”

    她翻出侧墙时,她特意看了眼徐铉的窗棂,烛火仍亮着,却比先前暗了些,想来是他怕惹眼,特意压了灯芯。

    她咬了咬唇,转身融进夜色,靴底踩过青苔的窸窣声,竟比来时稳了许多。

    归来时,窅娘已经熄了灯,坐在黑影里等她回来。

    “主子,您可算回来了!方才巡逻侍卫比往常多待了半炷香,吓死奴婢了。”窅娘声音压得极低

    李从宁坐下时,指尖还抵着腕间的玉镯,心里已有了主意。

    “是时候借赵德昭的手,搅一搅赵光义的局了。”

    窅娘刚松下去的眉头又拧起来,“主子真要冒险,赵德昭他可是赵匡胤的嫡子,赵光义的亲侄子,万一……”

    “没有万一。” 李从宁打断她,目光落在窗纸外的廊灯上。

    窗外的夜色更浓了,宋廷的权力迷局像一张大网,她既已踏入,便只能顺着网线,一步步找到破局的法子。

    想要此局更顺利,哪怕…… 真要以身入局,也要放手一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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