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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5 章

    赵枭一进院,锦绣繁华就哭着凑上来。

    赵枭将大包小包放下,把两个孩子抱在怀里好好哄了一番。

    周兰香闻讯赶来,再无法强自镇定,踉跄着走来,叫两个孩子带着东西进屋去。

    待两孩子一步三回头地走了,周兰香一句话也说不出,只是扑在她怀里,语无伦次道:“儿啊……我的儿啊……娘真想随你去了!”

    赵枭入狱,一夜之间,她两鬓全白,瘦的形销骨立,完全不复往日光华。

    赵枭心里头像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似的,一下又一下顶着她的胸腔,皮肉筋骨都跟着隐隐作痛。

    哪怕两世为人,生离死别也令她难以招架。

    这副身子还是赵笛的,周兰香的一举一动都能牵引起她的情绪。

    压抑许久的情绪勃发而出,赵枭面无表情地泪流满面,缓缓抬手,轻抚周兰香的凸起的脊背:“没事了,娘,别担心。”

    二人掩面而泣一阵后,周兰香才回过神来。

    “你在书院的师父托人送来封信,娘给你收好了,就在书房里。”

    赵枭心下了然,正是有顾枕云作保,皇帝才会召见她。

    顾枕云为人刚直,腆着脸上书万岁也只是救人心切,并无他意。

    只是皇帝心中有惑,抓住所有法子也要问她一问。

    赵枭又宽慰周兰香一番,好说歹说哄着她去照顾锦绣繁华,自己一头钻进书房里,捧着那封信看。

    顾枕云字字恳请,笔笔用心,满是对她的关心与爱护,做师长做到他这份上,便真犹如生身父亲一般。

    赵枭收敛心绪,提笔回了一封信。

    这三纲五常的伦理教条里,怕也只有一条尊师重道叫她记在了心里。

    殿试在即,赵枭很快收到了礼部下发的帖子。

    所有贡士都要赶殿试前进入鸿胪寺学习礼仪规制,以免面见天颜时殿前失仪。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开拔鸿胪寺,三百余名士子聚集东厢大院,礼官还未至,大家便散在四处交谈。

    赵枭在这一堆人里,又瞧见了裴如玉。

    他全然不受半点牢狱之灾的影响,还是个丰润丽致的模样,见了赵枭,眉飞色舞凑过来:“赵兄!又见面啦!”

    他叽叽喳喳地解释起来。

    “那日我出狱后,赶紧告诉爹爹,让他救你出来,我求了他好久,就差趴在地上打滚了!但去牢里,那当差的说你早就被人接走了,你上哪儿去了?”

    赵枭睨他一眼,鬼使神差地捏了把他软乎乎的肩膀:“自然是回家了。”

    裴如玉被她捏的有些痒,咯咯笑了两声,闪身躲开。

    贡士们来自天南海北,听着熟悉的乡音就凑上去搭讪,于是乎短短几息之间,便分为了南派与北派,三五成群聚在一起闲谈。

    赵枭是钦点的魁首,身边又站着个鼎鼎有名,张扬惹眼的裴如玉,自然有一帮人凑上来奉承,以她为中心散成一个小派。

    赵枭不遗余力地打点关系,周旋其间。

    这些同年,日后会成为她的同僚,或上司或下属,都是需要维持的关系。

    赵枭笑着四处打量,见着一个格格不入且孤零零的人。

    四周都成群结队地聚在一起,只有他一个人立在原地,捏着洗的发白的深灰直身,一脸局促地四下张望。

    这副光景叫赵枭想起前世。

    她也是穷乡僻壤出来的,初入鸿胪寺,连身像样的衣裳都没有,只能捡高门大户里下等仆役不要的衣衫拿来敝体。

    鸿胪寺的官家少爷们心高气傲,见了她必定要好生嘲笑为难一番,平白讨来她一顿打。

    “何阁老家的园子你们见过吗?那叫个气派,我爹还得了他老人家一副墨宝呢。”

    一个响亮的声音由远及近。

    众人循声而望,就见一个锦衣玉带的公子正被一堆人簇拥着,耀武扬威地朝人群走来。

    赵枭看着那张脸,倏地觉得好生熟悉。

    仔细一瞧,才发现那人是赵銮的前夫家林升泰。

    他只顾着回头说话,没注意着前头有个人,直直地朝那灰直身撞了上去。

    “诶哟!”

    林升泰被撞的叫起来,面色不虞地望过去。

    灰直身见他面色不善,不自觉后退两步,唯唯诺诺地转身要跑。

    林升泰很没礼数地一把攥住他的后领,将他扯回来,上下将他一打打量,趾高气昂道:“你不长眼啊。”

    灰直身见他来势汹汹,面色不善,立马瑟缩起来,用乡音结巴道:“没,没有……”

    周遭人听罢,都嗤笑起来,弄得他面红耳赤,垂下头去。

    “说得哪门子的话,”林升泰挑眉嗤笑,眼中的鄙夷显而易见,“穿的跟个乞丐似的,你打哪儿来?”

    纵然他如此强词夺理,灰直身也不敢指责,只是沉默地低着头。

    这份退让落在林升泰眼里却成了挑衅,见他不说话,跟个变本加厉,揪着他的衣领左右摇晃:“问你话呢,说啊。”

    灰直身咬唇,半晌,嗫嚅道:“在,在下,逐州……良乡县人士……”

    赵枭闻言,眼神一顿。

    良乡县,是她的家乡。

    林升泰和他的拥趸显然没听说过这地方,一窝蜂的嫌弃涌上来。

    “良乡?是哪里的穷窝?”

    “来趟上京怕是家当都花没了吧!”

    “凭你也能中了贡士?莫不是怀夹了私货?”

    灰直身终于涨红了脸:“我,我没有!是我自己,考的。”

    林升泰不屑瞧他:“你撞了我,若乖乖给我赔礼,我就放了你。”

    “是啊,你得给林公子赔罪才是。”

    “你也该谢谢林公子大度才是。”

    溜须拍马此起彼伏,回荡在四周。

    灰直身抿紧了唇,一言不发,气氛一时焦灼。

    林升泰见状,不想下了面子,一定要出气,便不依不饶:“怎么?想赖账啊。”

    灰直身被他拽的左右摇晃,脸上青红交加,尴尬至极。

    正当他要强忍屈辱,脱口赔罪之际。

    “松开他。”

    一道略显沙哑的声音响起。

    众人循声回头望去,就见赵枭抱臂,戏谑地打量林升泰,身后还跟着一大群锦衣华服的公子哥。

    林升泰仔细打量她。

    穿着虽低调,用料却考究,想必是富贵人家,身后站着裴如玉,交情显然不浅。

    他挤出来个笑:“这位仁兄,我与他之间的私事,又何须你来打抱不平呢?”

    赵枭不欲多言:“叫你放开他,听不懂人话?”

    周遭人闻言,皆面露惊诧,登时聚在一起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这是谁啊?这么大胆子,林家的公子也敢惹?”

    “好像……是本科魁首,姓赵的那位。”

    “这回有好戏看了。”

    林升泰自然也听见那些个闲言碎语,咬牙道:“我放不放又干你何事,别多管闲事!”

    “闲事?”赵枭嗤笑,“鸿胪寺乃天家重地,你却为一己私事在这里吵嚷,难道不是有辱天颜?礼官马上就到,你如此不依不饶,是要让他将此事呈报万岁,降罪于我们这群贡生吗?”

    “你!”林升泰瞪她。

    赵枭不以为意:“你瞪我做什么?若说他不体面,你也并不雅观。你那原配的丑事在京里闹得沸沸扬扬,还好意思出来招摇惹眼吗?”

    一番话说得他哑口无言,半天也没回出个所以然来。

    议论声又掀起一番高浪。

    裴如玉见状,也带着同派的同年们对林升泰好一番口诛笔伐,立时叫他无地自容。

    林升泰四下张望,却见原先聚在他身边的人早就一哄而散,只剩他一个孤立无援。

    他面红耳赤,神情尴尬地立在那儿,抓也不是,放也不是。

    周遭人打量、私欲的目光涨潮般袭来,叫他应接不暇,躲避不及。

    僵持不下之际,礼官的高声唱喏打断这份尴尬。

    林升泰见状,也不好纠缠,只能愤恨地冷哼一声,甩开手,转身离去。

    圣旨从宫里带出来,所有贡生们都相继进入殿中。

    赵枭跟随人流向前走,正同裴如玉讲话,袖袍却突然被人攥住。

    她回头,却见是那位灰直身。

    “方才,多谢你,”灰直身小声道,“在下,乌盛,幸会。”

    赵枭睨他一眼,不动声色扯出手臂,头也不回地朝前走了。

    为什么帮他?

    赵枭一时也说不清。

    或许只是看在同乡的份上。

    乌盛在身后望着她的背影,眼中有几分晦涩不明,有羡艳,也有几分忮忌。

    他攥紧袖袍,也紧随其后。

    十一月,殿试已至。

    贡生们在鸿胪寺习仪几日,待礼官一一验收,准许通过后,一行人得了圣上赏赐的官饼,这才进入皇宫内的奉天殿面圣。

    殿试乃天子点题,题目之刁钻难以想见。

    众士子在座,或哀或叹,抓耳挠腮地冥思苦想,半晌才堪堪落笔,生怕出错。

    赵枭的掌心有些汗,她在衣袍上蹭了两下,深吸一口气,终于落笔题字。

    座下诸生奋笔疾书,慷慨陈情,宣纸若浪潮翻动,笔墨似霞彩流淌,满殿栋梁用雄才大略绣成一幅宏图大业。

    直到奉天殿外那一轮金乌西堕,鸟鸣声渐行渐远,宫门下钥前,这一整日的大考才结束,众贡生们便相继离去。

    赵枭跟随人流出宫,她走得极慢,裴如玉在她身边谈天说地,不亦乐乎。

    “这回我爹得气死,还指望我考中状元,圣意如此难测,怕是挤进二甲都难。”

    他边说边朝前走,倏地觉得身旁空下来,狐疑回身,却见赵枭立在原地,正遥望着宫墙。

    “赵兄?看什么呢你?”裴如玉凑过去问。

    赵枭不答,只是默默转过身,继续朝前走去,语气里藏着抹松快:“走吧。”

    赵枭回去后,便安心等消息。

    她还如从前一般,读书习字,只是不再为应试,书只管读些志怪奇文,字也不必只练馆阁体,能练她中意的行书。

    这日,她正拿了副王羲之的《奉橘帖》来练,周兰香的声音便在前院响起。

    “笛儿,有人找。”

    赵枭闻言,以为是宫里来了人,忙跑出去瞧,却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立在门边。

    “屠三?”

    屠三闻言,抬起头来,见着赵枭,爽朗一笑,作揖行礼:“恩公,打搅了。

    赵枭自然知晓她的为何来此,淡然一笑,便将人请进后院。

    她替屠三斟了杯热茶,屠三接过去,才抿一口,皱眉实话道:“这也忒苦!”

    赵枭一愣,旋即笑得眼都眯起来:“倒是我考虑不周了,我替你换一盏。”

    说罢,就要起身拿过她的茶盏。

    “欸!不麻烦恩公,”屠三忙摁住杯盖,略显尴尬,“能喝就成。”

    赵枭好容易收敛了笑意,待屠三喝罢,明知故问:“你是想好了要来做我的伴当?”

    屠三不接话,搁下茶盏,从兜里掏出一串钱推过去:“恩公点点,三十文,没少。”

    赵枭见状,以为她是要与自己两清,有些不满,也不接那钱,只定定瞧她。

    屠三无奈:“您先收着。”

    待赵枭半信半疑收了那钱,屠三才开口:“恩公那日同我所讲之事,我回去后仔细想了。”

    “如何?”赵枭略显紧张地问。

    屠三沉默半晌,问道:“恩公,您为何要选我做伴当呢?”

    赵枭打量她。

    屠三摊手:“总不能是真因为喜欢我吧。”

    赵枭点头:“我是喜欢你,瞧你那身段,你习过武吧。”

    屠三一愣,旋即点头:“我爹原是捕头出身,我干过几年仵作,功夫嘛……就是些三脚猫的手段。”

    “若我日后遭遇不测,”赵枭看她,“有你从旁护卫一二,我也放心。”

    “不测?”屠三捏紧了杯盖,“恩公……您要干什么去啊?”

    赵枭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你会知道的。”

    二人一时相顾无言。

    赵枭许她抉择一番,若她不答应,便也只好惋惜,并不强求。

    沉默半晌,屠三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屠户的日子也做惯了,不如换个活法呢,也能还了您的恩情。”

    “我见恩公家里,门楣气派,”屠三四下打量,转而看着赵枭,“做您家的伴当也挺气派,沾着您的运气,说不准我日后也能飞黄腾达呢。”

    她毫不掩饰自己的欲望,要什么就说什么,半点假都不掺。

    赵枭闻言,朝她倾过一点身子,眼里是势在必得的野心:“一定会。无论是你,还是我。”

    屠三笑了两声,端起茶盏:“那便以茶代酒,祝恩公前程似锦!”

    赵枭轻轻与她相碰,仰头将那盏苦涩的茶一饮而尽。

    屠三的话在几日后得到了应验。

    十一月中旬,冬至。

    万岁定榜后,三百余名新科士子同文武百官聚集在奉天殿前,庄严肃穆的礼乐中,千人同跪,向圣上行叩拜大礼。

    这便是殿试放榜后的传胪大典。

    鸿胪寺礼官的声音在汉白玉坛场上回荡,每一声唱喏,每一个名字,都如同石头一般,在众人心湖中砸下涟漪。

    被叫到名的,便上前去。

    唱名乃从后到前,叫人提心吊胆,又怕自己太后,又怕自己落榜。

    赵枭屏息凝神,仔细听着。

    三甲唱罢,无名。

    赵枭松了口气。

    殿试不比乡,会两式,光有学识不够,还要揣摩圣意,拿捏读卷官的心思才是,赵枭也兀自捏把汗,生怕稍有不慎,就会落榜。

    既不在三甲之列,二甲也算成绩斐然。

    然而二甲唱名过半,依旧无名。

    赵枭手心里已全是冷汗。

    裴如玉在二甲序列,成绩不错。

    他暗自松口气,转而看向身侧的赵枭,便轻轻碰她一下,投去一个鼓励的眼神。

    赵枭全然没有心思理他,只全神贯注地听,裴如玉便不再多言,先一步上前谢恩。

    二甲最后一名尘埃落定,赵枭猛然抬头。

    坛场中央所剩之人已是寥寥无几。

    坛场上落针可闻,一时间,所有目光都落在这些人身上,如芒在背。

    “一甲第三名,江南苏州邱丰!”

    邱丰出列谢恩,人群空出一个位置。

    “一甲第二名,山左遥州陈芳舒!”

    陈芳舒长舒一口气,忙上前谢恩。

    刹那间,赵枭倏地觉得万籁俱静,只能听见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

    万丈晨曦刺破云层,落在她的衣襟之上。

    礼官的唱喏停顿一瞬,随后鼓足丹田之气,高声道:

    “一甲第一名,上京赵逍!”

    赵枭的身形猛然一顿,她攥紧了袖袍,深吸一口气。

    礼官忙来到她身前,引着这位钦点状元向万岁单独行礼。

    这是独占鳌头的殊荣。

    她强拖着几乎疲软的双腿,迎着众人羡艳赞许的目光,一步步登上石阶,跪到在御座之下。

    赵枭行完三跪九叩,沉声道:“臣,赵逍,草茅寒贱,蒙陛下天恩,钦赐一甲第一名,臣诚惶恐,顿首谨谢。”

    万岁如那日在角楼上一般道:“抬起头来。”

    赵逍依言照做。

    这一回,她真切地瞧见了万岁的脸。

    枭心鹤貌,鹰视狼顾。

    万岁盯着她,沉吟良久才叫她起身。

    待探花,榜眼都谢罢恩,这一番恩荣次第才算结束。

    吴钦得了皇命,为赵枭送来了绯罗袍与金花乌纱帽,还牵来一匹御马,笑道:“恭喜状元公!皇爷赏您跨马游街呢,就从宫里走。”

    赵枭拱手:“有劳内官。”

    吴钦又点了几个侍卫与她随行。

    同僚们争相贺喜,簇拥着赵枭穿褂戴帽。

    皇命难违,赵枭只好谢恩,一身红袍英姿飒爽,帽檐上的金花乱颤。

    同年纷纷恭维打趣。

    “状元公好生气派啊!”

    “拜相前都得来这么一遭哈哈哈哈!”

    “赵兄,你可小心,不要被人家捉婿啦!”

    赵枭的耳尖有些红,却还是兀自镇定地翻身上马。

    她朝众人拱手作揖回礼,旋即夹紧马腹,勒紧缰绳,朝宫门外打马而去,一骑绝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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