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息

    今日,整个宴京都浸润在薄雾中,日光蒙着纱,似乎看不透这局势。一阵风袭过,撕出一道裂口,将人们驱向吵杂的京昱府。

    听顾知琰说,从这案子发生以来,京昱府的鼓声就没停过,可他们的长官如今都自顾不暇,更不要说理这件案子。

    门外此起彼伏的哭喊盖过了鼓声,他们大多身着素衣,面上的泪痕在小麦色的皮肤上格外显眼。

    “她才十六岁啊!我都没看到她最后一面,老天爷啊!要我怎么活啊!”……

    眼看时辰已到,可里面却丝毫没有开门的迹象,众人纷纷冲上前想把门推开,却一次次无功而返。

    众人歇息之际,几名衙役拿着刀,气汹汹走了出来。

    “你们这些黑心肝的狗东西,把我儿子还给我!”

    说着就揪起身边的烂泥,一把丢出去,带着腥臭气息的泥土越过人群正中衙役胸口,一双怒目死死望着老人,他举起刀砍了过来。

    “啊!”大伙吓得四散开。

    “砰”

    有人从身后踹了他一脚。

    “是谁!”他趴在地上大喊一声,回头一看,语气瞬间温顺了许多“少……少尹大人。”

    他口中的少尹大人睥睨地看了他一眼,对身旁的下属呵斥道:“一个个就这么站着!”

    “属下失职”

    他抬手示意,身旁的下属皱着眉,将这浑身腥臭的同僚押了下来。

    少尹上前一步,对众人行了行礼,“诸位,在下管束下人不利,回去定当狠狠责罚。”

    哭泣声又渐渐响了起来。

    “我知道诸位都想要个公道,此事定不会让诸位失望,还请……”

    “公道有什么用?那些消失的少男少女能回来吗?”

    顾知琰目光一怔,转头看着身旁说话之人,她面色依旧,凝视着前方。

    少尹抬眼,朝说话之人看去,大概十多岁的小姑娘,身旁站着一位男子,有些眼熟。

    忽然,一双手搭在了他的小臂上,“大人啊!我就这么一个闺女,我不要什么公道,我……我只要我的女儿,她才十六岁,大好年华啊——!大人!。”她浑身颤抖,一双沧桑的眸子看着少尹,宛如见到了神仙一般。

    他别开眼,看到小臂上那双布满老茧的手,指甲盖又厚又黄,或是嵌着的泥土,又或是洗不净的尘色。

    府前黎民百姓面面相觑,眼神里透着忐忑与期待,他们越过少尹,直冲亭前。

    郑砚秋借机混入人堆中,轻松进入京昱府。

    -

    前日林间回暖的风如今又变得寒冷,风里夹杂着熟悉的乡音,高崖残留的积雪立在战鼓声中。

    狼烟四起,黑压压的大军越过河沟,战旗在寒风中噼啪作响,萧去浊骑着战马居于队伍最前方。

    天丹的攻势经昨夜一战后消退了不少,连战数日,两方将士都吃不消,如今有了终于有了一丝喘息之机。

    萧去浊换了一批人马,他并不想停下攻势。对于他们而言,白天才是最好的进攻机会。

    不一会儿,他的视线慢慢变得模糊,他抬头望着灰蒙蒙的天空,神情复杂,“起雾了。”

    “砰!”厚重的桌子被一掌拍的震颤。空气如泼出的茶水一般,一点点变冷。

    “不行!”萧素月一双怒目注视着弟弟,厉声呵斥。

    萧珩脑袋微微低着,他早知会是如此。

    他反复整理着衣角,时不时抬头看姐姐一眼,稍后侧过身子,一言不发,浑身写着“我很生气”这四个字。

    见状,萧素月收起了几分怒气,低声安慰了几句,直至起身离开,都未答应萧珩的要求。

    “告诉姑爷,按昨晚的计划进行。”她抬手朝身旁的下属交代。

    一阵又一阵的冷风,吹乱了她耳旁的青丝,望着远处嵌雪的山峰,闭眼凝神间,不自觉陷入一段段回忆当中。

    “报——!天丹铁骑已过溪风口!离清川不足二十里!”

    一道嘶哑而有力的声音响彻将军府,与此同时,御史那边亦接到此消息。

    萧素月缓缓睁开眼,面上没有半分急迫,步履轻盈地朝前院走去。

    -

    时辰已到,衙役将牢里的尘土垢面慕容娘子押了出来。她无力地跪在蒲团上,满目沧桑,对少尹吐露的罪行置之不理。

    反而是她身后的百姓一字一句反驳着少尹的话。

    慕容娘子弯着身子回头,看到了人群中那熟悉的面孔,不禁笑了起来,眼神中或是震惊、是苦涩,唯独没有一丝喜悦。

    郑砚秋将她的笑容没入眼底。与那日俩人所猜无异,京昱府已决心将此罪名推给她。

    可郑砚秋不明白,如今京昱尹接受审查,那为何这案子还会是这样,难道这少尹没有另去巡查?

    少尹一下又一下的拍着板子,希望可以止住众人带着锋芒的言语,可被激起的情绪哪那么容易平息。

    眼看百姓一步步往前挤,几名衙役只好冲向前将他们拦住,耳边的谩骂声就像萃了毒一样将他们一点点侵蚀。

    少尹在宣告完慕容娘子的罪行后便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他仰起头,静静看着众人推搡的场面,嘴角露出极小的弧度。

    对于曾经贪赃枉法的京昱府来说,如果仅仅只是谩骂,那是完全不够格的。

    顾知琰看着身旁的姑娘又呆住了,不禁催促道:“你不是有话要说,怎么到这里就干看着,在一会儿,人家就要行刑了!”

    在家里的时候他就发现这人特别喜欢发呆,不管你说什么,她都要顿一会儿。他原以为人家初来乍到不习惯,经此一遭,他才明白发呆才是人家的习惯。

    郑砚秋寻声看去,发现顾知琰还在这儿,不免有些意外,这与两人约定的不一样。

    看着看着心里就越发虚,她紧紧攥着手里的令牌,生怕被发现。

    顾知琰见人家不说话,只是一味看着他,他理了衣服,尴尬问道:“看着我做什么?”

    郑砚秋转过身,淡淡开口,“没看见都在等吗?”

    “等什么?等人?”

    “姑娘!你别怕,有什么你尽管说!这些人不值得你这样委屈自己!”有人扬声对前方的慕容娘子表以安慰,其他人紧随其后。

    不少人开始怀疑这件事根本无人在意,既然无人在乎他们的死活,他们便与京昱府撕破脸皮,在庭前闹了起来。

    慌乱之中,有人推了顾知琰一把,他转身查看时郑砚秋“嗖”的一下,将令牌扔在地上。

    “咦?这东西怎么掉在这边?你……”

    四周顿时没了动静,一批守卫将人群分开,让出一条小道,御史齐建步履沉滞地走了进来。

    少尹目光一紧,起身迎接。齐建颔首示意,“高大人有理了!”

    见此,百姓的呼声又开始高涨,齐建看着这些为自己儿女明不平的父母,怒火猛得窜上心头,他长叹一口气,走到人前,抬手让他们安静下来。

    “诸位,在下是御史台御史齐建,特奉陛下之旨意前来料理此事。此次及以往的案子,朝廷都非常重视,京昱府老大与刑部的大官皆以接受朝廷审判,不久后,定会给诸位一个答复。请诸位放心!”

    这番话就像一束不会熄灭的火焰,一路畅通无阻的落入寒冰里。

    凡才尖锐的声音变的柔和,不少人流下泪水,只愿能有个好结果。

    “该说的、不该说的,我都说了,她的死和我没有一点关系。”慕容娘子挺起身,语气坚定地说着。

    少尹厉声质问,“那日案发时,只有你一人与她接触过,难道这你也忘了?”

    此话一出,慕容娘子顿时就怒了,声音不自觉提高几分,“她偷了我的东西,借此平步青云,却誓死不认,独留我一人在黑暗中摸索,这件事,我到死都不会忘!”

    “她心术不正!真不知借了谁的手,在乐坊只手遮天,多少孩子命丧她手。那日与她争论半晌又如何,她的话我到现在都还记得!多么自私!恶心!”

    情到深处,慕容娘子无力的跪坐下来,抽声哭泣。

    郑砚秋见状,冲上前,大声喊道:“大人!此人的话不可信啊!”

    顾知琰伸出手想拦住她,可无济于事。

    少尹看了齐建一眼,将郑砚秋放了进来,厉声问道:“你是何人?”

    郑砚秋直挺挺地站在慕容娘子身侧,向众人行了行礼:“我叫洛笙,是死者的妹妹……想着元宵进京看望姐姐,却不想…”

    郑砚秋里里外外交代了自己的身份,最后伤心地停下,不肯说下去。

    她将话题一转,“姐姐在我印象里,从不是如此卑鄙龌龊之人,在信中,她常说自己与姐妹们的感情很好,从未有过偷窃一事。”

    她盯着慕容娘子,“在我们县里,无人不知她的才华,慕容娘子如此诬陷,是何居心!”

    慕容娘子不屑轻笑一声,抬眼看着郑砚秋,轻声说道:“那我们就去教坊问问,她的才华究竟能不能撑起你们县的名声!”

    这几日的调查,齐建已然知晓洛笛在教坊的所作所为,所偷取的文章不只来自慕容娘子。

    只是无人与她一般将此事挑明,因为她们知道,想要击垮洛笛,单凭这些东西是不够的,最后吃亏的只会是自己。

    见案前的两人没有理会,郑砚秋“扑通”一下跪下,焦急道:“大人!我说的话字字真心,此次进京,便听闻不少龌龊事,我与各位乡亲一样,心中实在是愤怒。”

    “哦?何事?”齐建好奇发问。

    郑砚秋犹豫一会儿,缓缓开口:“实不相瞒,进京后我便失去了姐姐的消息,十六那晚,想道乐坊试试有没有消息,却听说自刑部与衙门关系越发紧密后,乐坊越来越奇怪,隔三差五就有大事发生。”

    “我正听的起兴呢,姐姐却推了我一把跳下楼,自己还没有晃过神来,就被关入牢中,连姐姐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一位大叔大叫一声,“啊!这不是和我家姑娘一样吗!大人,这乐坊吃人啊!”

    “是啊……”

    少尹拍了拍板子,“肃静!”,“你既然入狱,又怎么出来的?”

    顾知琰浑身一颤,眼睛直勾勾地瞪着前方的背影,“不好!”

    郑砚秋顿了一瞬,“我在宫中有位亲戚”她小心翼翼地看了两人一眼,“她……她花了十两银子把我弄了出来,叫我速速离京。”

    “什么!这些黑心肝的东西,有人说我还不信呢,原来是真的!”有人怒骂着。

    郑砚秋借势补充道:“可那是我姐姐,一开始就没有消息,天子脚下,我怎么能让她死的不明不白!”

    众人吃惊地望着她,露出同情之色,“是啊!我的孩子就这么消失不见,我怎么能坐视不管呢?”

    齐建看着他们哭得撕心裂肺的样子,下令,“来人!搜院!”

    郑砚秋看着慕容娘子,坚定地说,“姐姐在宴京的作为,我无法得知,我要揭露背后真相,为姐姐鸣冤!”

    不一会儿,有人举着一个盒子,疾步走来,“大人,在京昱尹屋中搜出此物,盒子上了锁。”

    众人正想把他砸开,一道清脆的少年声音穿过众人传了过来,“钥匙在这!”

    两人看清来人的面目,慌忙从椅子上起身,同声道:“臣齐建(高然),参见逸王殿下!”

    那日,姜谨接到旨意,要他同吏部同理此事。

    这正合他意。

    郑砚秋瞪大了眼,事情似乎和之前想的不一样,逸王也在机会中吗?什么时候的事?她怎么没有印象?

    慕容娘子也愣住原地,计划不是砸开盒子,然后再往下揭露几人的罪行嘛?

    她长舒一口气,罢了,只是方法不同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在众人的簇拥声中,姜谨把盒子打开,将里面的东西取了出来,摊开一看,是卖身契!

    姜谨给齐建使了个眼神,齐建顿时心领,将契书上的名字一一写了下来,给庭前的百姓念了一遍。

    众人面上露出喜悦,可眉头却依旧紧锁。

    齐建心里暗暗想着,“合上了。可事情没结束。”

    这时,姜谨的目光落到郑砚秋身上,语气柔和了几分,用两人听得见的声音说着:“姑娘,外头有人要见你,快些去吧。”

    郑砚秋心里一颤,“阿姐?!”

    姜谨派人将她押了出去,称,“此女为重要证人!需严加看管,带下去!”

    顾知琰看着他们将郑砚秋带走,急忙上前制止,却被古丰推开,“公子,这不妥吧!”

    “洛笙姑娘!”看着众人远去的背影,他大喊一声。

    郑砚秋并未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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