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通政捋着胡子看了手里的册子半晌,将手里的册子递给身边的美妇人。
许黛面色未变,眸光跟着册子落在了那妇人身上。
待妇人仔细看完后,蓝通政温和询问她:“你觉得哪个合适些?”
“妾身以为那位三品的杜大人不错,大人觉得呢?”妇人回答。
蓝通政捋了捋胡子沉吟了一下:“嗯……杜大人确实很好,但我感觉卢大人家的公子与珍珍年纪更相仿一些,恐怕相处会更舒服。”
“大人有没有听说一则逸闻?”美妇人问。
“哦?什么逸闻?”
“卢家三子卢遇公子爱画如命,近乎痴迷,不愿娶妻。”
“竟有此事?”蓝通政的面色变了,紧接着表情又松弛下来,“我政事繁忙,对这些事知之甚少,还好有你。”
妇人笑着,正欲说什么,许黛先接过了话头:“二位不用担心这些事,我既已向二位递上人选,那不论是哪一位,金缘阁都能做到解决问题。”
她这话让蓝通政起了兴趣:“早先就听说大理寺卿郑大人与内阁学士徐大人能够重归于好都多亏了许先生,有许先生这话,本官就放心说了。”
“其实本官最中意那位卢遇公子,他素有京城才子之称,一手画技绝佳,我想他跟珍珍会有共同话题。”
“若是许先生能促成此事,本官必将重谢。”
许黛向他一作揖:“蓝大人谬赞了,那便这样定下了,不日我派人知会蓝大人,何时与卢家公子见面。”
蓝大人面色愉悦地同意了,旁边的妇人自打她们开始交谈便不做声了,一直到出门,才回头看了她一眼。
许黛不慌不忙向她微微一笑,妇人也点了下头掀帘出去了。
送两人离开,她将娟儿叫到僻静处,才开始询问那位妇人的来历。
其实她已经有了猜想,听他们二人席间对话,这人定是当家主母无疑了。
她倒也没说错,卢遇是不好,但这三个人选中没有哪个绝对完美,许黛暂时看不出她的心思。
“那位夫人乃丹阳穆氏家女子,为人很是和善,与京城各位夫人关系皆不错,很受人称赞。五年前嫁入蓝府执掌中馈。”
许黛手指点着桌面,丹阳穆氏是世家大族,存在的时候约等于现在的大奚朝,提起这个名号大多数人都知道。
从今日的事上来看她暂时没有什么不对,许黛收起手指,着手去安排蓝尔珍与卢遇见面的事宜。
卢遇的父亲乃五品侍读学士,这个官职在如今的大奚朝有些尴尬。
前几年朝廷变革将侍读学士抬为五品,此先一直是从五品,虽说只是半级,但有些人终其一生都升不了这半级。
卢大人就这样没有任何功绩地自从五品升成了五品,京城眼红他的皆说他是走了狗屎运。
卢大人起初也很是高兴了一阵,近几年就愁多了。
原因便在于卢遇。
卢遇今年二十有三,但是仍未有一妻一妾,起先不知哪里开始传他有不治之症,卢大人忙得焦头烂额的阻止流言。
后面流言倒是没有再愈演愈烈,但卢遇又扬言要与画为伴一辈子,终生不娶。
满城又开始笑话他卢大人生了个和尚。
卢夫人着实怨了夫君一阵子,她觉得定是夫君无缘无故升官,分走了儿子的姻缘运,才让事情变成这样。
卢家并未来金缘阁登记,但许黛上门报上来意后卢大人和卢夫人都很高兴。
因为卢遇放话的缘故,现下媒婆已不大愿意帮他们说亲了,毕竟谁想要接一桩注定不成功的差事呢?
但卢家父母这一关好过,卢遇这一关并不好过。
听说要他相看女子,卢遇很是反感。
许黛在起先选人时暗中见过卢遇一面,此人身高七尺,面若冠玉,气质出尘,如若不是不愿娶妻的名声响彻京城,估计为他倾心的女子定是不少的。
眼见着三人当即要吵起来,许黛及时制止了两人的动作:“卢大人,卢夫人,可否让本先生与卢公子先单独谈谈?”
卢大人当即甩袖而去,卢夫人叹了口气,也点头同意了。
卢遇还站在原地,但头还是负气地撇向一边,拒绝沟通的意思很明显。
许黛问他:“卢公子不愿娶妻可是有什么心上人?”
卢遇还是头撇着,并未答话,许黛也不着急,她又道:“若是卢公子有心上人,何不告知于我,我定为公子办成。”
“许先生莫要费事,你是新国来的名商,想必早就清楚我的名声,本公子只有心上画,并无心上人。”
许黛闻言笑了,她问卢遇:“听闻卢公子画技高超,惊才绝艳,年纪轻轻便名冠满京,想必定是众星捧月,得意圆满。”
卢遇眉头皱了起来,这许先生不是来说媒的么?一直夸他作甚?
“你想说什么?”他问。
许黛:“卢公子名声在外,可曾圆满?”
圆满?
卢遇愣了一下,何为圆满?他只觉得与画在一起便自在逍遥,这不就够了?
思及此,他有些不悦,墨色的眼很是认真地看向许黛:“许先生,并不是说结了婚有了妻子儿女就算圆满,各人有各人的志向,你何至于将圆满与婚姻挂钩。”
许黛笑着摇摇头:“我何时说过要娶妻生子才算圆满?不瞒卢公子,我便是不愿嫁人才出来游历做生意,对于你的话,我再同意不过。”
“那你说这些是何意?”卢遇彻底摸不清她的意思了。
“于卢公子所说,人各有志。我私以为,之于卢公子而言,与画作伴固然好,但还缺一点。”
这话勾起了卢遇的好奇,他彻底转身过来看向许黛。
“缺一个知己,一位伯乐,高山流水觅知音,如若有位伯乐在身边,卢公子与画为伴的人生才算圆满。”许黛说。
卢遇听着她的话,思绪飘远。
早些年,他并未这般爱画如命,当时年轻气盛,受人追捧便觉自己天赋异禀,很是自傲。
直到无意间听到自己多年好友于别人亲口承认赞赏他只是因为自己的父亲,那之后他便知,世人皆不可信。
他很是自暴自弃了一阵子,后来再摊开自己的画,便觉得处处是问题,有一段时间他无法抬笔作画,但之后再次作画,他的笔调越发成熟,那之后的画逐渐收获了一批人的喜爱。
只是他分不清真假,分不清善恶,最后越来越讨厌与人交流,也越来越醉心于画。
其实,他又何尝不渴望有个人能懂自己的画,能分享自己作画成功的喜悦?
看他沉默,许黛知道事情已成功大半,她再接再厉道:“若是我能为公子寻得一位这样的人生知己呢?卢公子可愿见一面?”
卢遇:“……她是谁?”
许黛:“卢公子见到不就知道了?”
知道卢遇真的同意相看的时候,卢家父母都很震惊,对许黛的钦佩感也油然而生。
许黛与他们商议了一下相看时间与地点,便从卢府回来了。
她最后定的相看地点并不在金缘阁,而是此前与郑卿月见过面的金福楼。
金福楼与其他地方不同,它占地面积大,二楼修了一周的走廊与雅舍,站在一楼可以看到二楼风光,在二楼时一楼自然也一览无余。
但许黛看上的并非这个,而是它二楼的那一圈走廊。
她与金缘阁掌柜说好时间与布置,将金福楼包了一日,当然,这钱是由卢家和蓝家共同出的。
经过了两家的同意,许黛也是花了大价钱将此事宣扬了一番,听说金缘阁要给发誓不娶的卢遇和哑女蓝尔珍办相亲宴,相亲当日,一楼前来观看的人非常多。
大堂内垂下帷幔,将金福楼二楼分为东西两边,每一边都设了同样的宴席,卢蓝两家对于这一安排都很不解。
不是说让两个孩子相亲,为何又要分席而放?
难道另一边的宴席是摆给父母的不成?
没管他们的不解,许黛将两家人分别安排在席岸两侧,中间的帷幔完完全全阻隔了所有人的视线。
一楼看戏的议论声大了起来。
“许先生这是在做什么?”
“她不是要让两家公子小姐相看吗,为什么要把两人隔绝开来,这怎么相看?”
“我看许先生的名声就是假的,她现在是在故弄玄虚吧!”
“头一次听说相看不让见面的,该不会她骗了两家人所以不敢拉开帷幕?”
“……”
下面的人议论纷纷,声音逐渐增大。
许黛站在二楼南方位,既能清晰看到卢蓝两家人,也能看到一楼的众人。
她挥挥手让众人安静下来,斗笠遮住了她的脸,但并未遮住她声音中的自信:“诸位,想必这些时日大家都听过关于金缘阁的传闻,哪些是真哪些是假,我不做解释。”
“大奚朝有句话叫‘事实胜于雄辩’,清者自清,我想大家看一次经由金缘阁创办的相亲宴便能明了。”
她说完这些不再多说,唤人来:“娟儿,为卢家宴席准备笔墨纸砚,为蓝家宴席准备古筝。”
“准备笔墨纸砚?”
“准备古筝?”
“许先生是准备以琴会友吗?”
“不对不对,许先生还准备了笔墨纸砚,那卢家三子最喜画作应当是要以画会友。”
“这不对呀!只听说过以琴会友和以画会友,许先生这又是弹琴又是作画,该不会要以琴会画吧?”
“什么?这不是乱套了嘛!”
“这许先生在做什么啊?她其实根本什么都不懂吧!”
“再看看再看看,说不定她真有两把刷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