账本

    锁秋一回府,便先去宋夫人跟前禀明了汀竹的意图。宋夫人便让梓盼携锁秋前去账房,特以过几日是四时祭冬烝为由,许二人查阅账单。

    二人相伴去了将军府账房。

    账房内的刘管事见梓盼、锁秋俩人进门,忙起身询问,“梓盼姑娘今日来账房,不知有何吩咐?”

    梓盼走至前面,抬手便将宋夫人给的令牌,递与刘管事过目。

    这四时祭祀,往日原是由宋老夫人主持,后都宋夫人交由操办。前些年宋夫人身体欠安,便暂托周姨娘打理,夫人则是过目账本即可。

    “这不过几日便是冬烝祭祀,夫人特命我二人前来,一则查看备祭祀所需要的银两,二则核对采买礼单。”梓盼语声温婉,条理分明

    刘管事抬头扫过她身后的锁秋,略一迟疑,“往常都是姑娘与梓溪姑娘同来,今日怎是与大小姐身边的锁秋姑娘一道?”

    梓盼含笑道:“梓溪正陪夫人在沁香园赛太阳,大小姐又去崇文轩修习。”

    “锁秋妹妹正好无事,便随我过来搭把手。”

    刘管事再次看了一眼锁秋,只见锁秋上前半步,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柔声附和,“正如梓盼姐姐所说,我闲着也是闲着,正好来帮姐姐跑跑腿、打打下手。”

    刘管事见状,便不再多问,转身取来账本递给了梓盼。

    梓盼细细翻阅往届冬烝祭祀的账目,锁秋便站立于她的身侧,目光亦随着翻动而扫过账页。

    不过翻了一两页账本,便见前几日周姨娘遣梨画来账房支取银两的记录。

    “五十两白银。”梓盼轻声念出,指尖落在那行字迹上。

    锁秋也瞧见了那账页上的墨迹,眼中略有疑惑,立马就附和着,“五十两倒是不少呢,想来姨娘为祭祀备办了不少妥当物件。”

    梓盼掀起眼睑,转头对着刘管事道:“刘管事,这五十两是用于何处采买?礼单可有附在后面?”

    刘管事闻言,躬身回应,“回姑娘,那日梨画姑娘说是姨娘吩咐,先支取银两买祭祀用的香烛,帛品与鲜果,礼单说是后续补来,至今尚未送来账房归档。”

    “尚未归档?”梓盼眉头紧缩,扬着声似乎带着有些责备之意,“祭祀之事非同小可,礼单岂能拖延?再者冬烝采买这些物件,至多不过三十两,此次怎会多出二十两来?”

    刘管事面露难色,搓了搓手赔着笑,“姑娘有所不知,近来京中物价略涨。且姨娘说今年要格外隆重些,故而银两多支取了些。”

    “至于礼单,小人也曾催过梨画姑娘,只是她言说姨娘那边还未清点妥当,再让宽限几日。”

    锁秋在旁轻声接话,语气柔和却带着几分较真,“刘管事,祭祀用品关乎先祖供奉,半点马虎不得。既要隆重,那采买的物件更该明细清楚才是,不然夫人过目时,若是问起,咱们也不好回话。”

    她这话正说到梓盼心坎里,梓盼点头附和,“锁秋妹妹说的正是。”

    “刘管事,烦你将这几日与周姨娘相关的账目都寻出来,我们一并核对清楚,也好回禀夫人放心。”

    虽说周姨娘深得老爷的喜爱,但再得宠终究是姨娘。因此刘管事不敢违逆,只得从身后柜中翻出一叠账目,一一摊在案上。

    锁秋借着帮梓盼整理账目的由头,目光飞快的看过每页记录,只见除了这五十两祭祀银两,前几日还有一笔三十两的“添置陈设”银两支取,经手人亦是梨画。

    “这三十两又是何用?”锁秋指着那行记录询问。

    刘管事回道:“说是姨娘院里的厢房要添置些绒毯、熏炉,故而支取的。”

    锁秋心中冷笑,周姨娘院里的陈设素来精致,怎会突然要添置这些?且偏在祭祀前夕,两处加起来便是八十两。

    不仅如此还翻到为备赵老夫人的寿宴之时,寿礼以及老爷、两位小姐的衣裳共花费了一百五十两白银。还有再前些日打点府内下人的月银等等。

    锁秋心中满是疑惑,周姨娘花费了这么多银两,怕是中饱私囊。

    便抬眼看向了梓盼,见梓盼眸中也带着几分疑虑,就知二人想到了一处。

    “这些账目我们且先记下,回禀夫人再作定论。”梓盼将账册合上,拿了账册副本就对刘管事道:“劳烦刘管事暂且留着这些账目,夫人若有疑问,还会要来请教。”

    刘管事连忙应下,“姑娘客气了,理应如此。”

    二人辞别刘管事,转身出了账房。走至回廊下,梓盼才压低声音道:“这账目分明古怪,周姨娘怕是借着祭祀由头,中饱私囊了。”

    锁秋点头,眸子沉了沉,“不仅如此,那三十两添置陈设的银两,还有备赵老夫人寿所花的一百五十两,以及再前些日的打点下人等,怕是都有问题。”

    梓盼道:“我们先回禀夫人,再做打算。”

    话音刚落,便见前方拐角回廊处走来一抹身影,正是周姨娘身边的梨画。

    梨画瞧见回廊下的二人,脚步微顿,脸上随即就浮现了笑意,走至前来福了福身,“原来是梓盼姑娘和锁秋姑娘,二位刚从账房出来?”

    她目光在二人脸上扫了一圈,瞥见梓盼手中握着的账册副本,眼底飞快闪过一丝疑虑,声音却依旧柔和,“可是为了冬烝祭祀采买之事?方才姨娘还念叨着,礼单已经清点妥当了,让我送来账房归档呢。”

    梓盼心中一动,面上却不动声色,将账册往身后藏了藏:“原是如此,方才刘管事还说礼单未到,正要回禀夫人呢。”

    锁秋站在一旁,浅笑着接话:“梨画姐姐来得正巧,省得我们再跑一趟。只是方才见姨娘前几日支取了五十两祭祀银两,还有三十两添置陈设的银子,不知这陈设是要添在何处?”

    这话一出,梨画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掩饰说着,“不过是姨娘院里的绒毯旧了,熏炉也不大暖和,便换了些新的。祭祀要紧,这些都是小事。”

    “小事?”梓盼凌厉着双目,“姨娘院里的陈设素来精致,前几日我代夫人前去姨娘那回话,瞧着绒毡还簇新着,怎的突然就要换掉?再者,三十两银子买些绒毡熏炉,未免太过铺张了些。”

    梨画眼神闪烁,语气却十分硬气,“梓盼姑娘有所不知,近来京中上好的绒毯价格涨了不少。眼看将要入冬,冬日严寒,姨娘要的是最厚实的暖绒,再配上两座熏炉,三十两已是算着来的。”

    锁秋眼眸一转,学着汀竹的语气笑道:“原来如此,是我们少见多怪了。只是大小姐昨日还说起暖居阁没厚实的绒毯,既然姨娘这有门路,不如也帮我们捎带一块。”

    这话一出,倒是戳中了梨画的要害,她哪里是真买了绒毯熏炉,不过是姨娘借着由头支取些银两罢了。

    梨画的脸色白了又白,强装镇定说道:“这......这门路倒是有,只是近来货物紧,怕是难再匀出一块了。”

    “不过既是大小姐要,那我便跟姨娘说道说道,给大小姐留意一块。”

    “哦?”锁秋挑眉笑道:“那我便先替我家小姐谢过姨娘了。”

    梨画手心已然溢出冷汗,脸上的笑意略显牵强,刚点头应和着锁秋的话,恰在此时,远处便传来丫鬟的呼唤,“梨画姐姐,姨娘唤你回去呢!”

    梨画瞬间松了口气,忙对二人福了福身,“二位姑娘,姨娘那边催得紧,礼单我先送回账房,改日再陪二位说话。”说罢,不等二人回应,便急匆匆转身快步离去,裙摆都险些绊住她的脚步。

    瞧着她仓皇离去的背影,二人相视一笑。

    “她方才神色如此慌张,分明是心虚了,这其中定然有问题。”梓盼沉声道。

    锁秋点了点头,“五十两祭祀银,三十两陈设银,这都加起来八十两了,还未算赵老夫人寿宴所花的银两。若不是遮掩什么,何必如此费尽心机。我们快些回去,将此事禀告夫人。”

    见阳光散去,二人不再耽搁,加快脚步往正院而去。

    此时梓溪刚扶着宋夫人回了正院,正坐在院里的软凳上绣着荷包,神色专注。

    见二人回来,宋夫人抬头问道:“账目核对清楚了?所需银两和礼单可都妥当?”

    梓盼上前走至宋夫人身侧,将账册副本递上,“夫人,账目有些蹊跷,还请夫人过目。”

    锁秋在一旁补充着,“夫人,前几日周姨娘支取了不少银两。可方才梨画前来归送礼单,言行颇多破绽,似是有所隐瞒。”

    宋夫人接过账册,缓缓翻开了账册,目光便落在了那两行记录,眸色渐渐沉了下来。

    宋夫人将账册放在石桌上,深深吸了两口气,声音冷了几分,“周姨娘倒是越发胆大了,祭祀银是给祖宗置办供品的专款,陈设银两更是虚报冒领,她就不怕让老爷知晓?”

    梓盼又道:“夫人,梨画方才被问得语塞,神色慌张,想来着八十两银子定有猫腻。或许不止这一笔,不如让账房把近半年的支取记录都调出来,仔细核对一番?”

    锁秋随即附和着,“正是如梓盼姐姐所说,我方才假借小姐的名义,说暖居阁缺绒毯故意试探梨画。”

    “她却说货物紧,可转头就以换绒毯为名义支取银两,前后矛盾,分明是谎话。”

    宋夫人沉思片刻,阳光透过院里木芙蓉的花的间隙洒下,却暖不透她眼底的寒意,“不必调账了。”

    “周姨娘自嫁入府中,便总想钻些空子,先前克扣下人月钱我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又得老爷宠溺,怕是......”

    说到此处,宋夫人心里不禁泛寒。

    “夫人,不如等小姐回来一起商议?”锁秋见宋夫人神色苦涩,便提议着。

    宋夫人闻言稍有一愣,但很快恢复如常,“那便待清禾归来,再从长计议吧。”

    /

    梨画送了礼单,便立即回了西厢房,将方才之事悉数告知了周姨娘。

    此事言毕,周姨娘脸色大为不好,厉声道:“你说什么!?”

    梨画战战兢兢说道:“咱们暗中克扣银两之事,夫人怕是知晓了。”

    “她素来从不仔细查阅账目,今日怎的这般上心?”周姨娘来回踱着步,神色焦灼,口吻带着质问。

    梨画揩了揩额角的虚汗,支支吾吾说道:“奴婢也不知啊……”

    周姨娘左思右想,也不知是哪个环节出了纰漏,连忙追问着梨画,“这两日宋韫的行踪,可有异常?”

    梨画便将杏儿跟她所说的,“未见半点异长之处”据实禀告了周姨娘。

    “这就奇怪了?”周姨娘脚步未歇,来回走踏,眉宇间依旧紧绷,未有半分松弛。

    “你方才说,撞见的是梓盼与锁秋?”周姨娘又问道。

    梨画点头应道:“莫非其中有什么不妥?”

    周姨娘当即“哼”了一声,嘴角便勾起一抹冷峭笑意,“难怪如此。”

    “不过这般便按捺不住,就急于露出自己的狐狸尾巴,还以为是个聪明人呢。”

    她心中已然明镜似的,知晓了是谁在从中出主意。

    看来莲溪所言非虚,宋韫先前那般柔柔弱弱、处处示弱,竟是她周伊人看走眼了。

    年纪轻轻,心思倒这般深沉,断断留不得。

    “姨娘指的是……大小姐?”梨画试探着问道。

    周姨娘嗤笑一声,眼底满是轻蔑之意,“不过是个黄毛丫头,掀不起什么风浪。”

    言罢,她朝梨画勾了勾手,让她近身来,“你附耳过来,到时候便这般……”

    梨画听得专注,忽然想起方才锁秋的试探,面露难色地禀道:“姨娘,方才锁秋来探口风,奴婢应了要给大小姐留意块绒毯,这该如何圆过去才好?”

    周姨娘幽着眸子,唇边冷笑不减,语气淡然,“哼,既应了,就给她挑块上好的便是。”

    “我倒要瞧瞧她能用上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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