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往北，天气越发寒冷。不过旬月功夫，天地间已是一片肃杀。枯草覆上了白霜，河流边缘结起了薄冰，呼啸的北风卷着雪沫子，打在脸上生疼。
队伍终于抵达了北境第一重镇——朔方城。
朔方城城墙高大厚重，由巨大的青石垒成，饱经风霜，上面布满了刀劈斧凿和箭矢留下的痕迹，无声地诉说着这里曾经经历过的无数战火。城头飘扬着“萧”字帅旗和承德朝的龙旗，在寒风中猎猎作响。
守将周骁早已得到消息，亲自带着一众将领在城门外迎接。周骁年约四旬，身材魁梧，面色黝黑，一部络腮胡须更添彪悍，见到萧战凰，激动得眼眶都有些发红，上前抱拳行礼，声音洪亮：“末将周骁，参见将军！将军一路辛苦！”
“老周，别整这些虚的！”萧战凰利落下马，笑着捶了一下周骁结实的肩膀，“几年不见，你这身板还是这么硬朗！”
“托将军的福！”周骁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牙，目光随即落到正被红缨扶着走下马车的谢知微身上，神色立刻变得恭敬起来，“这位便是谢仪宾吧？末将周骁，见过仪宾！”
谢知微拢了拢狐裘，对着周骁微微颔首，语气温和：“周将军不必多礼，一路行来，听闻将军镇守朔方，劳苦功高。”
“不敢当！不敢当！郎君过誉了！”周骁连忙摆手，态度甚至有些拘谨。他早已收到京城消息，知道这位看似病弱的郎君，实则是扳倒二皇子和太后的关键人物，智谋深远，更是萧将军心尖上的人，哪里敢有半分怠慢。
一行人进入朔方城。城内街道宽阔，房屋多是石木结构，低矮而坚固。虽是严寒天气，街上行人依旧不少，大多穿着厚厚的皮袄，面容粗糙，眼神却带着边民特有的坚韧和警惕。看到萧战凰一行人，尤其是那面“萧”字帅旗，不少人都停下脚步，投来敬畏和好奇的目光。
“是萧将军！”
“将军回来了！”
人群中小声地议论着，显然萧战凰在此地威望极高。
将军府设在城中心，同样简朴而坚固。周骁早已命人将主院收拾出来，炭火烧得旺旺的，一应物品准备齐全。
安顿下来后，萧战凰连口水都没喝，立刻召集周骁等将领到议事厅，听取关于黑水、灰狼部落以及“顺昌”货栈的最新情况。
谢知微以身体不适为由，先回了主院休息。他知道，军务会议，他暂时不便参与。而且，连日赶路，他确实需要缓一缓。
议事厅内，气氛严肃。周骁指着沙盘，详细汇报：
“根据将军指令，我们加强了对黑水、灰狼部落的监视。发现他们近期确实在频繁调动青壮，并且在部落外围设置了更多岗哨，戒备森严。通过‘顺昌’货栈流入的兵甲铁器，具体数量难以统计，但可以肯定，足以武装起一支不少于两千人的精锐队伍！”
“此外，我们还发现，与这两个部落相邻的、几个原本中立的的小部落，近期也与他们往来密切，似乎有被拉拢的趋势。”
“至于‘顺昌’货栈，我们在边境几个城镇都发现了他们的据点，行事极为隐秘，资金往来通过多个皮货商、盐商中转，暂时还没查到最终源头。不过，我们抓到了两个负责运送货物的脚夫，据他们交代，货栈的管事，似乎与江南口音的人接触频繁。”
情况比想象的还要严峻。不仅黑水、灰狼部落被武装，还有形成部落联盟的趋势！而“顺昌”背后的江南势力，依旧隐藏在迷雾之后。
萧战凰盯着沙盘上那几个被标注出来的部落位置，手指在上面重重一点，声音冷冽：“不能再等了！必须尽快摸清他们的具体兵力部署和下一步计划！老周，派一队最精锐的斥候，想办法潜入黑水部落内部！我要知道他们的仓库位置，兵力分布，以及……首领的动向！”
“是！将军！”周骁领命。
“另外，”萧战凰补充道，“加强对灰狼部落和其他可能被拉拢部落的监视，一旦发现他们有异动，立刻回报！”
“明白！”
会议结束后，萧战凰回到主院。谢知微正靠在内室的软榻上，手里拿着一卷北境的志怪杂记在看，听到脚步声，抬眸看来。
“情况如何？”他放下书卷，轻声问道。
萧战凰将周骁汇报的情况简要地说了一遍，眉头紧锁：“看来，对方是铁了心要在边境搞事了。必须尽快拿到确切情报。”
谢知微沉思片刻，道：“潜入部落，风险极大。或许……可以从他们内部入手。”
“内部？”萧战凰挑眉，“你是说……策反？”
“未必需要策反。”谢知微眸光微闪，“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黑水部落内部，也并非铁板一块。据我所知，黑水部落老首领年事已高，其下几个儿子为了继承人之位，明争暗斗不断。或许，我们可以利用这一点。”
萧战凰眼睛一亮：“挑拨离间？让他们自己先乱起来？”
“若能成功，或许比派斥候潜入，更能获取核心信息，也更能打击他们的士气。”谢知微点了点头。
“好主意！”萧战凰兴奋道：“这事交给我来安排！老周对这边的情况熟，肯定知道从哪个儿子下手最容易！”
看着她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样子，谢知微唇边泛起一丝无奈又纵容的笑意。他这位夫人，对于这种“搞事情”的计策，总是格外热衷。
窗外，北风呼啸，卷着雪花拍打着窗棂。朔方城的夜，寒冷而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