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7年8月，艾尔伍德庄园

    天气比前些日子凉快了一些，草地上还残留着晶莹的雨珠。窗外的苹果树已经挂满了沉甸甸的果实，压弯了枝条。

    西弗勒斯坐在魔药实验室里，专注地调整坩埚下的火焰。自从阿尔弗雷德为他准备了这个实验室，他便在这里度过了大量时光。在艾琳的魔药笔记和图书室里魔药书籍的指导下，他逐渐掌握了一些基础魔药的配制技巧。最近，他正在尝试一种不太复杂但很有效的醒神剂。

    “哥哥？”艾莉诺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伴随着轻快的脚步声，“你在这里躲了一整天！”

    西弗勒斯抬起头，“显然，我正在熬制魔药。真高兴你有如此敏锐的观察力。”

    艾莉诺不以为意，好奇地凑近坩埚，观察着里面翻滚的液体：“颜色比之前更亮了一点。”

    西弗勒斯微微点头，语气中带着一丝骄傲：“是的，我试着把姜根切得更碎了点，效果比预期要好。”

    “你知道下周就是8月20日了，对吧？”艾莉诺靠在实验台边，炫耀似地说，“我已经准备好了礼物，妈妈也是。”

    “我知道日期，艾莉诺。”西弗勒斯平静地说，小心翼翼地加入了最后一味材料，“我只是在确保这个魔药足够完美。”

    艾莉诺笑了起来：“哥哥你总是这么认真。爸爸会喜欢的，不管它是不是完美。”她顿了一下，“毕竟，他最喜欢的就是我们的心意。”

    “说真的，我们应该出去走走，”艾莉诺继续说道，“苹果树上的果子已经开始变红了，我想去摘一些。”

    西弗勒斯看了一眼坩埚：“再等二十分钟，这锅魔药就可以静置过夜了。”

    艾莉诺满意地点点头，找了把椅子坐下来等待。她开始讲述今天早上看到的一只奇怪的鸟，薇薇安教她弹的新曲子以及最近学到的新内容。

    “你知道吗，妈妈说我唱谱唱的很准！”艾莉诺兴奋地说道，显然对薇薇安的夸奖十分受用。

    “那真是幸运。”西弗勒斯一边听着，一边仔细观察魔药的颜色变化，偶尔回应一两句。

    待魔药达到理想的亮蓝色，西弗勒斯满意地覆上盖子，对艾莉诺点点头：“可以走了。”

    花园的角落里，几棵苹果树已经挂满了半红半青的果实。天已经晴了，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酒落在地上，形成斑驳的光影。

    艾莉诺熟练地爬上一棵树，动作敏捷。她坐在树杈上，晃着腿，俯视着西弗勒斯，打趣道： “哥哥，你怎么不说上次那句话了？”

    西弗勒斯站在树下，想起上次艾莉诺爬树的情景，语气淡淡：“你摔下来过吗？”但他的站姿却明显带着警觉。

    艾莉诺笑眯眯地看着他：“那你可以用衣服接苹果。”

    西弗勒斯一边皱着眉头，一边按艾莉诺的指示用衣服下摆兜住她摘下来的苹果。

    “你知道吗，”艾莉诺一边摘苹果一边说，“妈妈曾经给我讲过一个关于苹果的故事。在一个叫做伊甸园的地方，有一棵知识树，上面结着禁果——据说就是苹果。”

    西弗勒斯接过一个红彤彤的苹果： “这是什么故事？”

    “是圣经里的故事，麻瓜的宗教典籍。”艾莉诺探身去够更远处的一个苹果，“有一天，生活在这里的夏娃被蛇诱惑，和亚当吃了苹果，获得了分辨善恶的知识，被上帝逐出了伊甸园。”她咧嘴一笑，“妈妈说，这个故事告诉我们知识是有代价的。渴望知识有时候是进步的动力，但有时候也是毁灭的开始。不过她更喜欢另一种解释——我们必须为自己的选择承担后果。”

    西弗勒斯若有所思地看着衣兜中的苹果：“所以在麻瓜的宗教中，苹果象征着禁忌和诱惑？这很有趣。”

    “也象征着知识和责任。”艾莉诺顺着树干灵活地滑下来，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表情变得认真了起来，“就像魔法一样，不是吗？取决于你如何使用它。”

    这句话让西弗勒斯想起了他在图书室里时常看到的那个锁着的柜子。

    “那你怎么看黑魔法？”西弗勒斯抬头问道。

    艾莉诺思考了一下，慢慢回答道：“我并不排斥它。理解它，才能更好地控制它、应对它。”她耸耸肩，“爸爸说过纯血家族不可能完全避开黑魔法，有些家族还将黑魔法当作传统和荣耀。有时候黑魔法威力更大，但也更危险，不能滥用。”

    这种观点与他母亲的看法截然不同。他想起了那几本被藏起来的书，也想起了母亲那次罕见的怒火。她对黑魔法总是保持警惕，尽管她自己也是纯血出身。

    艾莉诺注意到西弗勒斯的沉思，轻轻撞了一下他的肩膀：“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西弗勒斯回答，然后犹豫了一下，“只是想起了一些事。”

    “是关于你以前的家吗？”艾莉诺拉着西弗勒斯在树旁的木椅上坐下，把摘的苹果都放在椅子上。她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块带着刺绣滚边的手绢，挑出一个最大最红的擦了擦，递给西弗勒斯：“尝尝，很好吃的。”

    西弗勒斯迟疑了一下，然后接过苹果，“有一部分是。”他承认道，“我在想我母亲对魔法的看法。”

    “她是个女巫，对吧？”艾莉诺拿起一个苹果咬了一口，酸甜的汁水溢出来，“普林斯家族的。”

    西弗勒斯点点头：“她对魔法有自己的原则。尤其是对黑魔法。”

    “爸爸说过，魔法本身没有好坏，关键在于使用者的意图和方式。”艾莉诺说，“就像这个苹果，既可以被视为禁忌的象征，也可以是智慧的象征。”

    她晃了晃苹果，像是想起了什么补充过的内容：“不过他也说，巫师必须为自己选择的魔法负责——意图决定责任。但有些魔法，从来就没有‘好意’的空间。从你念出它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越界了。”

    西弗勒斯若有所思地咬了一口苹果，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一时之间谁也没有说话，只有微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艾莉诺看着不远处盛放的玫瑰，缓缓开口，声音变得低了些：“我想起了我那次魔力暴动的时候。”

    西弗勒斯转头看向她，微微皱眉。他不明白为什么她突然提起这件事。距离他上次魔力暴动已经过去很久。虽然血腥味还是会让他有些不快，但他已经能够从容处理魔法生物材料了——多亏了她的聒噪。但那些记忆仍如同昨日，细节鲜明。他还记得那种恐惧。

    “……是你四岁那次？”他谨慎地问道。

    “哇你还记得啊，哥哥，”艾莉诺笑着看了他一眼，语气里带了点轻快，“明明之前我只是顺口一提。”

    西弗勒斯不知道该回答什么，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艾莉诺没有在意，而是转头看向了远处的温室，那里是薇薇安常待的地方。她的声音变得轻了起来，“那次我不仅仅把厨房弄得一团糟，还差点……杀了妈妈。”

    西弗勒斯浑身一震，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他已经发现艾莉诺和薇薇安女士之间的关系非常亲密，艾莉诺对她十分依赖。艾莉诺可能伤害了她最爱的人——这是他从未听说过的事。他想转头去看她的表情，但他忍住了。

    艾莉诺没有等待他的回答，而是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我的魔法天赋很早就显现了。妈妈爸爸说我以后一定可以成为一个很厉害的巫师。很小的时候，我觉得魔法只是一件很有趣很好玩的事情。当时我想用魔法帮妈妈的忙，但搞砸了。”

    她顿了顿，才继续说道：“幸好爸爸的咒语保护了她。爸爸很快就赶来了。我从没见过他那么苍白的脸色，就像幽灵一样。当时爸爸看到妈妈只是和我在一起，他整个人都放松了一点。”

    西弗勒斯感到喉咙发紧。他想象着年幼的艾莉诺，在魔力失控后惊慌失措的样子。

    他又想起倒在地上的艾莉诺了。

    西弗勒斯沉默了一会儿，手指在膝盖上轻轻动了一下。

    “我……该说什么吗？”他轻声问道，声音中带着罕见的不确定。

    艾莉诺转头看向他，有些惊讶他的坦诚：“你不需要说什么，哥哥。有时候只需要听就够了。”

    艾莉诺笑了笑，继续说道：“我还清清楚楚记得妈妈当时的表情——先是震惊，然后是担忧。她没责怪我，只是很快就抱住了我，说她没事，这不是我的错，所有的巫师小时候都会有控制不住魔力的时候。后来我才知道，原来爸爸一直定期给她施加保护咒和追踪咒，这会让她免于致命伤害。”

    西弗勒斯若有所思：“这是非常高深的魔法。”

    “是的，”艾莉诺点了点头，“有一次我问爸爸，是不是害怕我会伤害妈妈才用那些咒语。爸爸却解释说主要原因不在于我，而是因为害怕会发生一些‘其他的事情’。这里是妈妈的庄园，爸爸很早就从塞尔温庄园搬出来了。妈妈的存在，在某些圈子里一直有些……微妙。”

    西弗勒斯心中一动，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个庄园会在如此靠近麻瓜村庄的地方，为什么他在这里从未见过第四个巫师。塞尔温家族——他在图书室里看到过这个名字，是古老的纯血家族之一。一个纯血巫师和一个麻瓜的结合，在某些家族眼中是不可饶恕的。

    艾莉诺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爸爸告诉我，魔法既可以伤害他人，也可以保护别人，全看自己的意念和控制。掌握好它，可以更好地保护自己在乎的人。”

    她停顿了一下，声音变得轻柔了些：“哥哥，你知道吗，有时候我真的挺想做个麻瓜的。”

    西弗勒斯震惊地看着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爸爸却说，我需要面对我是个巫师的事实。我必须学会如何控制和使用这种力量，不然不仅会伤害他人，也会伤害自己。逃避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

    西弗勒斯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的疑问，话一出口便后悔了：“难道你不觉得巫师比麻瓜更高贵吗？” 他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失言——他在说些什么呢？这样的话语是如此自动地从他口中冒出，明明他说话不会这样不经大脑就开口。薇薇安女士就是麻瓜——对待他那样的温柔和耐心，接纳他的寡言少语，而且她的音乐总是能够抚平他的内心。他一点也不觉得她比任何巫师低等。

    “我不是在说薇薇安女士！”他立马慌慌张张地补充，“我……我只是想知道你为什么会这样想，不知道怎么就这样说了……”

    艾莉诺挑起眉毛，佯装生气：“嘿，哥哥！要不是因为我们一起待的时间久了，我知道你对妈妈不是那样想的，不然我多少得给你一拳。”她的表情变得沉静了一些，“这话我从那些自以为是的纯血统家伙那里听得可多啦。”

    “……对不起。”西弗勒斯低声道歉。

    艾莉诺诧异地看了西弗勒斯一眼，显然没料到他会道歉。她原以为他会像往常一样与她斗嘴。她不在意地摆了摆手：“没事的哥哥，你不是故意要这么说的。也许你只是……潜意识里那么觉得吧。”她故作学者地晃了晃头，“这可是我从书里学到的新词——挺好用的，不是吗？”

    西弗勒斯的心神却被“潜意识”这个词吸引了。他刚才的确是不经思考就脱口而出。他真的认为巫师比麻瓜更高贵吗？是因为巫师拥有麻瓜没有的魔法，拥有更强大的力量，所以在他心中占据了更高的位置？或者说，这只是他想要摆脱父亲……不，他是想摆脱托比亚留下的阴影？那个总是喝醉酒、大声咒骂、对魔法深恶痛绝的男人，真的能代表所有麻瓜吗？

    艾莉诺看出他有些迷茫，明智地决定不再继续这个不太愉快的话题。她安静地坐在那里，时不时地咬一口苹果，眼睛却悄悄地观察着身旁沉默的西弗勒斯。

    “你知道吗，”艾莉诺轻声说，望向远方的天空，语气自然地转换话题，“我最近在想，我们去霍格沃茨后会是什么样子。”

    她顿了顿，侧头看了西弗勒斯一眼，语气轻快：“哥哥，你大概整天待在图书馆，谁也不理。”说着，她又转向西弗勒斯，“你在霍格沃茨会交朋友吗？”

    西弗勒斯从思绪中回过神来，微微皱眉：“我去那里是为了学习魔法，不是交朋友。” 他的语气又恢复了平日的冷淡。

    艾莉诺低头笑了一下，没说话，只是拨了拨椅子上的苹果，换了一个角度放回去。

    “我知道。”她又开口了，“不过……有朋友也挺好的。有时候，有人陪着，会让一些事不那么难熬。哪怕只是一个。”

    她抬头冲他一笑：“省得你老是板着脸。“

    西弗勒斯没有回嘴，只是看着她。

    “我会……尝试的。”他最终说道， “不过我不会勉强自己去讨好那些愚蠢的人。”

    艾莉诺笑意更深了，整张脸都明亮起来：“当然不用！ ”她停顿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虽然你有时候确实有点难相处。”

    西弗勒斯哼了一声，却没有反驳。

    晚霞染红了天际，将整个花园笼罩在金红色的光辉中。他们静静坐在长椅上，身旁放着一小堆红彤彤的苹果，影子越拉越长。他们谁也没再说话，但谁也没有先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