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旺，李涂那边......查得怎么样了？”
“回老爷，临漳那边传回消息，确实有个李家，早些年败落了，家里确实有个叫李涂的子弟，年纪相貌都对得上。只是那人离家多年，没什么人记得清模样了。”
林石“嗯”了一声，似乎并不意外。
“对得上就好，免得来路不明，污了我林家的门楣。”
他停顿一下，像是在翻找什么东西，窸窸窣窣的，“可儿这几日，似乎挺开心？”
“小姐心思单纯，眼见着好事将近，自然是欢喜的。”
“嗯......那李涂，看着倒也安分。只是......”林石的话说一半，“罢了，眼下正是用人之际，他底子干净，脑子也灵活，为我们林家所用，也算他的造化。把人看紧点，订婚宴前，别出什么岔子。”
“老爷放心，绝对不会坏了订婚宴的。”
林石似乎找到了他要的东西，没再多停留，带着林有旺离开了书房。
姜昭奕没有出来。
果然，门外很快传来了护卫的脚步声和交谈声。
林石竟留了人守在门口！
这下麻烦了，机关就在桌腿下，可只要他稍微弄出点动静，门外的人立刻就会察觉。
他屏住气息，又在黑暗中潜伏了将近半个时辰，直到门外守卫又换了一次岗，才趁着那短暂的间隙从窗户溜了出去，迅速隐没在夜色里。
这次夜探，除了那块可疑的地砖，几乎一无所获，反而打草惊蛇，让林石加强了书房的守备。短时间内，他想再进去难如登天。
姜昭奕暂时按下了硬闯书房的念头，不能暴露。
而订婚的日子越来越近，林可儿往姜昭奕院子跑得越发勤快，几乎成了每日定时报道。
有时候甚至在院子里一坐就是一下午，也不怎么说话，就偷偷瞧他，有时候又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姜昭奕应付得心力交瘁，还得维持着温和有礼的表象。
“李涂，我看你中午吃的少，所以亲手煲的汤。”
林可儿提着食盒，期待的望着他。
再有十多天，他们就要定亲了。她是多么幸运啊，能和两次救了自己的人在一起。
“多谢小姐。”姜昭奕客气的接过放在了旁边的石桌上，连盖子都没掀开。
林可儿眼里光彩黯了下去，嘴角也耷拉下来。
她看着姜昭奕那张没什么表情的侧脸，心里憋了好几天的委屈咕嘟咕嘟冒了上来。
“李涂，你......你是不是不喜欢我过来？为什么你总是......总是这么生疏？我们，我们马上就要定亲了啊！”
姜昭奕闭了闭眼，头痛不已，思索该怎么把这场面圆过去，院门口此时忽然传来一声咳。
林石不知何时站在那里，在他和林可儿之间扫了个来回。
林可儿看见父亲，更觉委屈，眼圈一红。
“爹爹！”
林石走进来拍了拍女儿的肩膀：“可儿，先回房去。”
“哦。”林可儿委委屈屈的应了声，瞪了姜昭奕一眼，跑了。
院子里只剩下两人。
林石盯着那碗原封不动的汤，“李涂。”
“伯父。”姜昭奕垂眼应道。
“我只有可儿这一个女儿，自小娇惯了些，但心地纯善。她对你一片真心，我看得出来。你呢？”
“晚辈......深知小姐厚爱，不敢怠慢。”
“不敢怠慢？”林石重复了一遍，敲了敲食盒盖子。
“就是让她热脸贴你的冷屁股？李涂，我选你做我林家的女婿，是看中你有些能力，人也还算稳重。可你若连让可儿开心都做不到，我要你何用？”
姜昭奕握紧藏在袖子里的手，谦卑的弯下腰：“伯父说得对。晚辈不是故意冷淡小姐，实在是......”
他欲言又止，编了个半真半假的理由，
“家里败落之后，我一个人在外头瞎闯惯了，性子养得孤僻，跟姑娘家打交道没经验。怕说话做事没个准头惹小姐不高兴，还不如多注意点。”
林石盯着他的脸看了好一会儿，伸手掀开了汤碗盖子。瓷碗里飘着几颗红枣和枸杞，颜色清亮。
他舀了一勺，吹了吹送进嘴里：“可儿从小没干过这些活，这汤炖了俩时辰，在厨房一直守着。”
“既然快是一家人了，就不要总这么生分。可儿喜欢你，你多陪陪她。收起你那些不必要的客气，别再让我看见今天这德行。”
“......是，晚辈记住了。”
林石走了。
姜昭奕眼神晦暗，端起那碗林石喝过的汤，泼到在树下喂了土。
“喜欢......呵。”他一脸不屑。
别人的喜欢跟他有何关系。
也许是父亲训斥了李涂，林可儿满意了些。加上订婚宴临近，便也收敛了些小性子，不再时时黏着。
这边林可儿老实了，另一头那些小生意撒出去的网，也终于开始有了收获。
“你自己看。妈的，真是活见鬼了。”
赵则没了往日插科打诨的心思，把几张写满字的纸推到姜昭奕面前。
姜昭奕拿起那几张纸，上面记录的是他们安插的人，通过那几个不起眼布头铺子，隐约接触到的一些林氏家族生意的边角料。
起初都是些数额不大的正常银钱往来，但顺着几条看似无关的线头往下摸，却发现这些生意背后牵扯到的林家族人，其资金最终流向的地方竟都与六皇子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不止林石一个，”赵则点着纸上几个被圈出来的名字，“瞧见没？这几个经手的银子，最后七拐八绕，都进了赵衢手里。数目......大得吓人。”
姜昭奕盯着那些名字和数字不敢置信，他原本只想抓住林石和六皇子合谋贪图军饷的把柄，却没想到扯出来的竟是整个林家！
“全家族都在为六皇子敛财？”
“八九不离十！”
赵则吐了口气，
“林家全族都绑在赵衢的船上！可......他要这么多钱做什么？不会是......”
后面的话他没说，但两人心里都清楚，一个皇子，尤其是一个颇有野心的皇子，如此疯狂地敛财，目的绝不单纯。
赵则搓了把脸：“这事儿越捅越大了。我得给皇兄通个气。”
这已不仅仅是军饷贪墨，而是涉及谋逆的大罪！
姜昭奕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但这些细碎的信息根本不能当作证据，他必须要拿到林石手中可能存在的信件和账本。
离订婚宴只剩不到七天。
林府上下张灯结彩，热闹了不少。下人们见到姜昭奕，都笑着道喜，称他“姑爷”。
姜昭奕麻木的点头回应，脸上挂着的是练习了无数遍属于“李涂”的笑。
他又一次绕到了“蛋糕好了”附近的那条暗巷。
铺门还开着，闻蝉夏并没有打烊，他一眼就看见她趴在柜台上，竟是睡着了。
这样睡会生病的！
姜昭奕下意识靠近了几步，又钉在原地，眼睁睁看着袁卓过去把她叫醒。
他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躲在暗处看着她和袁卓说了几句话，然后关上大门。
姜昭奕失魂落魄的回到林府，刚进院子，就被等在那里的林可儿堵了个正着。
“李涂！你去哪儿了？我找了你好久！”
她显然精心打扮过，一身崭新的襦裙，头上簪着华丽的步摇，叮当作响。
“出去走了走。”姜昭奕不动声色的后退半步。
“爹爹让人送来了定亲那天要穿的礼服，你去试试嘛！要是不合身，还得赶紧改呢！”
林可儿自然的想要拉他的胳膊。
姜昭奕本能的避开。
林可儿的手僵在半空，笑容凝固了：“李涂，你就......这么讨厌我吗？”
“小姐误会了，男女授受不亲，礼不可废。”
林可儿的眼泪掉了下来，“你从来不肯主动找我，我知道，你心里根本就没我！你是不是......是不是有别的喜欢的人？”
姜昭奕冷静的看着林可儿哭的梨花带雨，“小姐，即便定亲在即，我也需要遵循礼数，不想让人看了笑话。并无他意。”
林可儿只是哭，不信他的话。
这动静到底还是惊动了林石，直接把姜昭奕叫到了书房。
“李涂，”他开口，“我上次同你说的话，你似乎并未放在心上。”
姜昭奕瑟缩了一下：“伯父，晚辈一直谨记教诲。”
谨记？”林石哼笑一声，“那你告诉我，为何可儿又哭了？你一次次让她伤心，是真以为我林家非你不可？”
“我选你，是可儿喜欢，别给脸不要脸。”林石语气森冷，“她高兴，我自然亏待不了你。她若不高兴......”他后面的话没说完，但威胁之意溢于言表。
姜昭奕垂下头：“晚辈明白。是晚辈愚钝，不善言辞，惹小姐误会。晚辈......日后定当注意，绝不再让小姐伤心。”
“不是注意，是必须做到！”林石盯着他低垂的后颈，“收起你那些不清不楚的心思。我不管你以前如何，既然进了林府，得了这门亲事，就给我安安分分，哄好可儿。”
“......是。”
“最好如此。”林石替他理了理衣衫，“出去吧。好好准备订婚宴，别再让我失望。”
姜昭奕低应一声，退了出去。
林石坐在书房里，有一搭没一搭的翻着书。
“他刚才，又出去了？”
管家林有旺静静的站在旁边。
“是。姑爷......李公子去了东市那边，盯梢的人说，他看的是那家叫‘蛋糕好了’的点心铺子。那铺子的女掌柜，姓闻。”
“姓闻......”林石脸上没什么表情，“查过底细了？”
“查了。底子干净，就是普通商户，从外地迁来的，生意做得不错，跟李公子......并无什么往来。”
“并无往来。”
林石笑了一声，听不出情绪，
“有旺啊，一个即将成为我林家准姑爷的人，三天两头跑去偷看一个卖点心的女人。你说，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还能为什么，当然是心悦人家了。
这话林有旺可不敢说。
“老爷，要不要......把人弄走？”
“弄走？”林石瞥他一眼，“人家规规矩矩开店，我可是司农，不是土匪。”
他眯起眼，像是在琢磨什么。
“那铺子，叫什么来着？”
“‘蛋糕好了’。”
“哦，‘蛋糕好了’......”林石点了点头，“可儿好像提过，说那家的点心在京城很火。咱们府里，是不是还没订过他家的东西？”
林有旺有点摸不着头脑，顺着林石的话答：“是，没订过。”
林石合上书，“那正好。订婚宴上让客人们也尝尝鲜。你去找那个闻掌柜，订一批可儿喜欢的点心，就说......林府办喜事要用。”
林有旺明白过来：“是，老爷，我这就去办。”
“嗯，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