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如晦

    饮酒、服药、清谈乃是名士生活的三大风雅之事。

    王澄好饮。但为了警醒自身,避免行差踏错,他却甚少让自己喝醉。

    而谢玄瑾则不是如此。

    他生性不善饮酒,平日里集宴时也不过做个样子,私下拉着人来酒肆喝酒,更加不像是他会做出的事。

    更遑论前头又是给他戴高帽夸赞他,又是提袖斟酒的,殷勤之态未免有些明显。

    谢玄瑾见王澄袖手端坐,一副对他藏着小九九明了于心的样子,干脆也不兜圈子了,便直言道,

    “那瑾便直言了。不知静之你可记得陛下曾让你画的画像?”

    “是陛下梦到的预言天兆之人?”

    谢玄瑾颔首,“正是。那日芳集园春日宴,我似乎在贵府瞧见了相仿的身影,还望静之你多加留意。”

    王澄凝眉,点了点头。

    小皇帝面上不显,实则已经开始提防势大的世家,王氏便首当其冲。而这一切,皆因那句“朱继马后”的谶言。若是可以,他也想瞧瞧这个预言者到底是何方神圣。

    谢玄瑾得他点了头,也开怀了许多,提起酒壶又给他斟满了酒。

    两人正喝着,忽听相邻隔间有人亦是在谈论那日的宴会。

    “我听说那日之宴,明面上庆祝王氏七娘痊瘥,实际上是要给七娘相看合适的郎君呢。”

    才听了一句,王澄的眉头便皱了起来。

    谢玄瑾知他的脾性,正要起身去阻止对方胡言乱语。却见王澄抬手示意他勿要动作,“让他继续说。”

    他倒要听听,对方还有什么可笑的揣测……

    只听隔壁有人便喜道,“此话当真?也不知我那日表现如何,七娘可注意到了我?”

    这时便听一声嗤笑,“你?死了这条心罢!王七娘可不是你能肖想的了。”

    那人却不死心地继续道,“那可未必。我陈氏不如王氏又如何?王三郎最是疼爱妹子,若是七娘看重我,一心一意非要嫁予我,王三郎还能强迫妹子不成?”

    谢玄瑾见王澄紧紧捏着手中的青瓷杯,指骨用力地发白,便知晓他是气狠了。

    不过想来也是,这帮不知死活的世家子竟敢这般编排七娘!

    但却一直不见他出言阻止。

    隔壁那方才泼冷水的人听了那位陈氏郎君的话,却悠悠道,“非也非也。是我听闻,王七娘早就心有所属了。”

    隔间里响起惊呼与失望的叹息,这人吊足了胃口才解释道,“这七娘思慕的对象,那也是大有说头,便是那位白璧微瑕,被折了的谢家宝树,谢玄琅谢二郎君。”

    他如同说书一般,拖着嗓子道,“那日有人瞧见,众宾客皆散去后,七娘单独将谢二郎留下,于芳集园内幽会,两人私相授受呢。”

    “要我说啊,这谢二郎好好的一位郎艳独绝的人物,却因为七娘落下了耳疾,以至于至今都未曾入仕,说不准姻缘上也会被耽搁,七娘合该嫁过去,弥补自己少时的过错……”

    他话还未说完,只听身后的屏风“砰——”地一声轰然倒地。

    那人眼前一黑,还未曾来得及反应,便被人揪着领口提了起来。

    他定睛一看,才发现面前竟是黑沉着一张俊脸的王三郎!

    王澄面色阴沉得仿佛要滴水,因为两人身高的差距,他被提起时脚不着地,正像只鸡仔一样晃荡着,可他却不敢出声让他放手,特别是——

    他的目光往王澄身后看去,俨然是谢家大郎谢玄瑾!

    谢玄瑾方才听他说起七娘,心里虽尴尬不平,但到底是别人家的事。

    但后来听他竟说起了自家弟弟,心中已是不虞,却听他愈说愈过分,只是还不待他反应,王澄便径直站起身,一脚踹翻了屏风。

    这会儿只见王澄扯着那人的衣领,咬牙切齿问道,“是谁,你是从何人处听得这些?!”

    那人却已经被吓傻了,这会儿磕磕巴巴道,“我、我不知道,我也是在酒肆间听人说的,此事在坊间流传甚广,很多人都知晓啊……”

    王澄闻言深吸一口气,气得额角青筋暴跳,将那人反手扔在了地上,“你是哪家的?”

    那人被砸在酒案上,疼的龇牙咧嘴,听见这话却忙膝行到他脚边求饶道,“王郎君息怒,在下真的只是道听途说,此后、此后必定肃清谣言,不再胡说。”

    王家势大,而他们家只是一个落魄的次等士族,也就比寒门稍好一些,王家要灭掉这样的小家族还不是轻而易举?

    王澄一脚将他踹开,“去查!找到那个散步谣言的源头之人!”

    言罢,他冷眼扫过在场诸人,那些人皆会意,纷纷表示自己必定三缄其口,断然不会乱说话。

    王澄才冷哼一声,也没管谢玄瑾如何,愤然拂袖离去。

    *

    王拂陵近些时日的心情可谓是喜忧参半。

    喜的是谢玄琅对她的好感值终于不是负值了,也算是在漫漫攻略之路上迈出了很大一步吧!

    而让她忧心的两件事,其一是自上次谢玄瑾在王氏府瞧见疑似张神爱的背影后,便盯住她不放了,执勤时也总会有意无意地绕到这里,该说是男女主的互相吸引力实在是不可违抗吗?

    其二则更让她头疼,便是接下来即将到来的上巳节水边祓禊。

    这是原剧情中的一个转折点,在这次祓禊中,男女主的感情又多了一个阻碍——她王拂陵。

    没错,在原剧情中,王拂陵这个女配对男主谢玄瑾产生好感的契机便是上巳节祓禊日,谢玄瑾救了落水的她,从此她的目光便要在他身上移不开了……

    想到原文的描述,王拂陵不禁扶额。

    谢玄琅对她的好感貌似才回到正常人相交的水平,那么她接下来要如何在不破坏他对她的好感值的情况下,表现出对他兄长的爱慕呢?毕竟两兄弟的感情看上去还是很不错的……

    张神爱这边她倒是不太担心,毕竟她也不是真的要存心破坏男女主的感情,后期王拂陵这个女配被谢玄瑾拒绝多了,她的骄傲自会让她对他淡了心思。

    而且,据她观察,张神爱目前还像个情窦未开的小姑娘,对谢玄瑾的态度还是怕居多……

    王拂陵正想着,忽见听风院迎面大步走来一个人,身姿挺拔风流,俊美的面容微红,正是王澄。

    “阿兄?”

    王拂陵见他行路有些飘飘摇摇的不稳,便上前扶住了他,这一靠近便闻到了他身上浓重的酒气。

    “怎么喝了这么多酒,是与同僚应酬了么?”

    王拂陵吩咐婢女去熬了醒酒汤,却见王澄只是紧紧地盯着她不说话,柔美的桃花眼此时目光深深,微有水色朦胧。

    王澄从酒肆回来后,在家又闷头喝了许多酒。

    越喝越觉烦闷,便想来问她,那些人说的可是真的?那日散宴时,他确实不曾见到王拂陵和谢玄琅,难道两人真的在芳集园幽会……

    可此刻看到她明亮又含着担忧的眼睛,他突然就清醒了——这可是他看着长大、从小相依为命的阿妹!

    无论别人怎么编排,他都不可以怀疑自己的阿妹。

    就算两人那日私下里又见了面,那也绝不会是幽会,绝对是谢皎那厮又使了什么心机手段。阿陵如今已经不记得过往,怎可能邀他私下里见面?

    想到这里,王澄突然松了一口气,心下也有了主意。

    王拂陵见他面色几多变化,不由担心道,“可是头痛?”

    王澄低眼看她,声音低低的,“嗯,有些难受。”

    王拂陵抬手帮他按了按太阳穴,“叫你喝那么多。虽说饮酒是是应酬必不可少,但我不是早就说过饮酒伤身?阿兄勿要学那些名士风流,有些酒局该推便推了,你若是实在不愿,有几个人能强迫你王家三郎呢?”

    话一说出口,王拂陵便愣住了。

    怎么这么自然这么顺口?就好像……以往说过许多遍似的……

    王澄沉浸在她的絮絮叨叨中,唇角不禁牵起怀念的笑容。

    不过怕她累着,王澄也没让她多按,片刻后就让她停了手,“阿兄还有急事要办,你先好好歇着罢。”

    王拂陵:“有何急事要现在醉醺醺地去办?先饮了醒酒汤罢,应该快要送上来了。”

    王澄却摆了摆手固执道,“非要即刻去办不可。我很清醒,不必饮醒酒汤了。”

    王拂陵:……真的么?她看着不太像。

    只见王澄衣带当风大步招摇地便离去了,她叹了口气,也没信他的鬼话,让婢女将熬好的醒酒汤送去了他那里。

    婢女回听风院回话时,王拂陵顺口问道,“郎君方才是急着做甚么事?”

    只见婢女面露难色,磕磕巴巴地小声道,“郎君……似是给谢氏送了个礼物之类的罢……”

    她只是个在庖厨帮工的小婢女,方才去送醒酒汤时便吓得不敢抬头,至于郎君从厨下要走送去谢氏的东西……她更是不敢多言。

    王拂陵本也只是顺口一问,这便让她下去了,只可惜她不能未卜先知,这一疏忽便给自己惹来了大麻烦。

    *

    谢玄瑾也被白日里在酒肆那一遭闹的心中烦闷,那时王澄走的干脆利落,连他在背后唤了几声也不曾搭理,他只担心王澄日后怕是更加不会让七娘与阿皎来往了。

    晚间用膳时,谢玄瑾还盯着桌上的菜肴出神叹气。

    谢玄琅见状便搁下了筷箸,“兄长,心烦所谓何事?”

    谢奕已经启程返回京口,因着谢玄瑜年纪大了,也是时候考虑婚事,此番谢父离京便没再带她。

    谢玄瑜心中不舍,心情郁郁,故而今夜未曾来跟他们一起用膳。

    谢玄瑾见此间只有他们兄弟两人,便将今日在酒肆听到的传言跟他说了一遍,言罢又问道,“阿皎,你那日可是真的与七娘……”

    目光闪烁,欲言又止。

    谢玄琅对他要说的话心知肚明,他这个兄长,虽非是他的亲生兄长,却胜似亲生。

    心肠柔软而固执,还经常有几分可笑的正气,对他格外絮絮叨叨,又似乎担心惹了他的“敏感”心肠,故而许多时候显得优柔寡断。

    在这个问题上他不欲多言,又深知谢玄瑾的脾性,便将眼睫一垂,低声道,“兄长不信琅的为人么?”

    果不其然,谢玄瑾见他此番神情,立刻摇头摆手道,“怎会!我知阿皎你断然不会做出此等事。”

    说着,又扼腕叹息道,“今日那些嚼舌根之人实在是可恶,据他们说坊间已经传遍了,这谣言只怕于七娘的名声大不利。不过你也不必担心,想来静之应会妥善处理此事。”

    谢玄琅静静坐着,唇角挂着浅浅的笑意,“兄长说笑了,琅一介男子,有何可担心的。”

    谢玄瑾欲言又止地看着他。

    正当此时,有一年轻的侍从捧着一个红木匣子进来,是谢玄琅的贴身侍从,名唤清影。

    谢玄琅瞥见他站在门口,便道,“清影,手里拿的甚么?”

    清影闻声走了进来,垂首道,“回郎君。方才王氏派人送来这个匣子,说是给您的礼物,让奴务必送到您手中。”

    王氏送来的礼物?

    谢玄瑾喜道,“快快呈上来罢。许是七娘送来的。”毕竟静之给阿皎送礼物的可能性实在是堪比天外陨石降世……

    清影觑着谢玄琅的脸色,见他微微颔首,才将匣子呈上来。

    谢玄瑾迫不及待地打开,待瞥见匣子里的东西却是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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