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控后的人冷不丁和那双毫无温度的眸子对上,心底猛地泛起寒意。
他们用的是城邦最新研发的监控设备,在物体表面覆盖一层特异系异能,外表看起来和一般的灯具无异,几乎不可能被肉眼发现。
可那双直直望过来的眼睛又明白告诉他,他们的小手段已然无所遁形。
不过张连星只是一眼看过就没再管,从窗口向外望去,将不大的C城尽收眼底。
“阿烛,”她没有回头,对着窗外古怪地笑了一下,“如果要攻下这样一座城,你有几成把握?”
监控后的记录员头皮一炸,顾不得城主“不管说什么权当听不见”的安排,火速拨通了紧急传讯。
门外似乎隐隐响起骚动声,阿烛看向恶作剧成功的某人,无奈道:“几成把握我不知道,但你一定把人吓得不轻。”
很快,嘴上说去处理麻烦的城主转眼间出现在门口,一改刚才容光焕发的样子,整个人苍老不少。
“见笑,见笑……”他摸索着瘫坐回椅子里,尴尬又颓丧地弓起背,“没想到二位如此敏锐……是老头子我多此一举了。”
张连星:“城主为了C城殚精竭虑,令人钦佩。”
本来以为这次已经搞砸得罪了人,没想到她看起来并没有生气,老韦眼底亮了亮,顿时挺直脊背。
“不过,我们确实没有留下的打算。”张连星补充道。
韦城主瞬间又瘫了回去。
他搓搓手,实在不想放弃这块香饽饽,半真半假地可惜道:“你们有这样的本事,如果有心运作,其实比我这老头子更容易。”
张连星心说又累又不讨好,谁爱干谁干,嘴里却依然客气道:“我的家人和队友都在黑市,暂时不打算离开。”
“这都好说!”
城主以为她终于打算提条件,反而略略放下心,只要有需求那就有商量的余地:“如果舍不得家人,将他们一起接来就是了,我们C城的条件比不得城邦,但比起黑市还是要舒服的。”
“说来惭愧,我家哥哥是个社恐,一旦离家就会狂啸不止。”张连星遗憾地摆摆手,“做妹妹的当然要考虑他的精神状况。”
“……?”
狂啸不止,情报里好像没提到这条啊。
韦城主犹不死心,嘴皮子都快磨出火星,张连星拒绝的理由都不带换的——“狂啸”病人不方便。
“……”你是什么哥宝女吗,啊?!
话已至此,城主暗含希望的心终于凉透,心里把这劳什子哥骂了千百遍。
“不过,城主想要取代城邦,光靠吸纳散队可成不了事。”张连星说。
韦城主陡然一惊!
这种事想想也就算了,真要拿到台面上讨论,可就不仅仅是吸纳个驱逐者的风险了。
年过半百,他早已养成了凡事求稳的习惯,真刀真枪地上反而没有那个魄力,于是只能窘迫地搓搓手,连声否认。
张连星了然地止住话题,起身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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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邦与军团虽然一体,但并非坚不可摧,至少据她这段时间的观察是如此,而军团表面上说是城邦的核心,其实真正的核心也仅仅是那一个人而已。
这与灵墟界的情况其实很相似。
在她成为尊长前,首先是云山派的长老,就任尊长后又在太上长老的位置挂了名,这直接导致云山派的地位凌驾其他宗门之上,可并不代表其他宗门没有抗衡的实力。
现在各个主城都受城邦管理,像C城一样想更进一步的未必没有,只不过都像韦城主一样,缺一个“借口”。
末世没有明确的国家意识,只要能活着,对于普通人来说走到哪算到哪,不会对权力更迭太感兴趣。这样虽然缺少了一部分助力,可相对的,也不会对他们的行为过多阻拦。
可阿烛对她的说法好奇起来,追问道:“照他所说,各主城不满主要是因为人力和物资。可万事没有绝对公平,就算出现第二个城邦,也还是要解决新的不均。”
张连星点点头:“所以城邦做得不算差。只是他自己清楚师出无名,仅此而已。”
既然城邦的管理问题不大,主动挑起这个话题的动机就有些奇怪了,阿烛迟疑道:“所以……”
“所以,我只是好奇他能做到哪一步而已。”张连星接过话茬,“我一个边缘人,上头是谁都和我没关系。”
“还以为你对城邦不满,想借此找点麻烦呢。”阿烛没想到她存的是看热闹的心思,哑然摇头。
“不至于。我有不满会自己动手,没必要借别人的名义。”
而类似的问题,她曾在毒发前一日问过自家执事。
彼时对方正抱着第二日要用的礼袍进门,听了这话,神情清淡地垂着眼:“万幸您今日还能醒,不枉您的执事勤勤恳恳整理了一夜的来宾名单,而后不远万里从仲山取来定制的礼服,又兢兢业业守到戌时,才有幸得见尊长大发慈悲睁开了双眼——”
“看看,这件如何。”
张连星一肚子的话统统被噎回去,看向妥帖挂好的礼服。
整套衣服用千年雪蚕打底,银墨底色流着水波样的暗纹,哪怕在室内也隐带流光,不抢眼,却也足够尊贵。
百年雪蚕难得,千年就更是有价无市,常人想求一匹完整的都难,也不知道他使了什么手段搞来的。
对方确实花了心思,张连星不打算扫兴:“很漂亮,你辛苦了。”
“那就好。”执事点点头,“盛阁主目前人在秘境,明日赶不回来,托人捎了礼物和书信,已经放在书房了。”
他本就是为确认礼袍样式而来,得了应允也不多留,只当方才提出的问题不存在,行了个礼转身出门了。
以沉默告诉她,对尊长之位不感兴趣。
张连星想到这里,之前的猜测再次浮出脑海。
——难道真是因为自己抢来的比较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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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任务告一段落,阿烛终于没了阻止她闲逛的理由,张连星缓缓伸了个懒腰,一脚踏进来往的人流里。
街上有不少佣兵团经过,但三三两两互相保持着距离,却又在错身而过时暗自斜眼打量。虽然注意到没见过的生面孔,却并没有把落单的两人当回事,怜悯地一扫而过。
“那天的摊位在这边。”阿烛见她越走越远,出言提醒道。
“什么?”张连星迷茫一瞬,紧接着又被一阵嘈杂吸引了注意力,“前面好像吵起来了,去看看。”
“放你们全家的屁!”
严子这段时间长进不少,至少摆出的气势还挺唬人:“别人怎样关你们鸟事,管好自己的嘴!”
“这么仗义?”对方拿准了他自己一个,有恃无恐道,“被军团赶出去的能是什么好东西,让人唠两句怎么了?”
聚在中心的几人左推右搡,把不算健壮的严子围在中间:“听说长得不错,有机会给哥几个介绍介绍啊?”
“带劲的话,咱们还能发发善心收留她几天。”
“不会可怜得饭都吃不起了吧,哈哈哈哈——”
“阿烛。”
轻软嗓音响起时,即将脱手的赤金色硬生生收势:“他可经不起你这一下。”
张连星将爆着青筋的拳头轻轻按下来,哭笑不得地拍了拍:“说话难听而已,罪不至死。”揍一顿得了。
阿烛顺着她的力道放下手,眼神却还阴恻恻盯着骚乱的中心:“说话难听还不够吗。”
张连星无奈。
——对张九谈抱有敌意,却又在某些时刻矛盾地回护,男人真是难懂。
安抚住这个,她又侧身闪进人群中,拦下想要动手的另一个。
严子正气得眼冒金星,突然见到预料之外的人,猛地瞪大了双眼。
对面几人见状,迅速转换了挑衅的目标,咧开嘴笑了:“哟,有女人替你撑腰?你小子艳福不浅啊。”
市井流子哪会在意严子那几句不痛不痒的叫骂,见他着急反而更得意,甚至还有凑到张连星眼前,邀请她一起“玩玩”的。
张连星抬眼。
围观几人看清她素白的一张脸,又看看拢在外套里纤细的手脚,挤眉弄眼一阵,然后爆发出放浪的大笑——
“嘭!”
一声闷响后,吵吵嚷嚷的街道瞬间安静。
刚才还一脸荡漾的人面朝下栽在地上,手脚控制不住地抽搐,旁边受了重击的墙面隐约留下个人形,正扑簌簌地往下掉水泥块。
张连星穿过惊恐躲避的人群,一只脚勾起他的脑袋:“好玩吗?”
男人没想到碰上了硬茬,梗着脖子啐出一口血,狞笑着伸出双臂死扣住她的腿。
眼中杀意一闪而过,他发动异能:“你、完、了。”
直取心脏的杀招看得张连星眉梢一挑。
她向来不拼蛮力,张九谈的身体条件也不允许,于是一脚踩上他耳畔稍高的废墟,借力飞身而起,用全身的重量一绞,把人抡到地上。
随着一声骨头开裂的闷响,尖叫声当场消失。
饶是力量型异能者也很少用这么暴力的手段,直观的狠戾生生把人震在当场,偏偏动手的人笑着抬起头,脸颊被飞扬的发丝挡去大半,嗓音温软:“还有谁想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