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白菀心肝一颤,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他竟不嫌弃自己了吗?
迟疑的功夫,却见男人眉宇间已有不耐。她不敢再耽误,拿起桌上纱布与伤药,走过去。
这具身体她不止一次看过,但那都是在深夜,且身侧无人,他也在昏迷着。
可此时此刻……
白菀咬着唇,福身告罪,道了声“冒犯”,才红着脸,跪到榻上,将手搭上他的肩膀。
她小心翼翼地,解开绑在肩头的结,一手轻轻往下揭,一手按在伤口附近,防止揭开的力道太大,伤口处的皮肤被撕开。每往下揭一寸,另一手便让一寸。
她的手很凉,有几次不慎触到男子富有弹性的肌肤上,烫得她不住手抖。
这并非是第一次为他换身上的药,照理不该做得磕磕绊绊。
“擅金疮、折疡等体表外伤?”
头顶蓦地响起低沉的嗓音,白菀羞得全身泛起淡淡的粉,“您既然什么都知道,就别再打趣我了。”
她绝不相信自己撒的谎宁王会听不出来。
如此想着,忍不住嗔他一眼,又低下头去。
因要凑近细看伤处,她埋着头跪坐在那,几乎缩成一团。
似乎只需稍稍合拢双臂,便能将她严丝合缝地包裹在怀中。
“……”
谢擎川心底涌现出一丝异样,他慢慢皱起眉头。
白菀正巧扔开旧纱布,一口气还未来得及松,抬头便见男人脸色难看,神情紧绷。
她心里咯噔一下,亦紧张起来,惴惴不安地问:“我弄疼殿下了吗?”
男人却别过头去,微垂着眼,声音莫名更哑:“不曾。”
定是弄疼了的。
白菀欲哭无泪。
瞧瞧,人家都懒得看她。
“民女粗手笨脚,还望殿下恕罪。”她伏在榻上,连连赔罪。
谢擎川轻按额头,长叹一口气。
这倒的确,否则也不会磕得他多睡几日。
心口微窒的感觉骤然消散,那一刻的悸动似乎只是错觉。
他面色恢复如常,“无妨,继续吧。”
白菀讷讷地低声道“是”,更加谨慎小心,将专注力全凝聚在他的伤口上。
这些日子的药都未经她手,不知恢复情况如何。一想到有人曾在他的药里动手脚,她的眉头就紧紧拧在一起,满面愁容。
若今日仍有不妥,她就不得不将先前的发现和盘托出。
好在仔细辨察,发现伤势好转,渐有愈合之状。她终于长松口气,后知后觉手心沁出一层汗。
检查过药物无害,又确定纱布没被毒液浸泡,将药粉倒在新的纱布上,正欲给他换上。
一回头,见男人正坐于榻上,双臂自然下垂。
白菀手捧着纱布,表情迟疑,“还请殿下高抬手臂。”
伤口在前胸,纱布必然要绕身缠才绑得稳。
谢擎川静静凝望着她,缓慢抬手。
方才她的担忧、庆幸、与谨慎,皆被他看在眼中。
有一句话傅观尘说得不错,他眼下很难立刻寻到一位医术出众,且忠心于他的医士。
白菀的出现,解决他的燃眉之急。可正因太巧,他实难放心。天上从不会掉馅饼,只会有陷阱等着人踏入。
谢擎川看着少女红着耳朵倾身靠过来,她的双臂虚虚环过他的身体,将纱布在他身后交错绕行。
他肩宽背厚,较身量娇小的她不知魁梧了几倍,要想绑牢,难免会有肢体接触。
终于,她“抱”了上来。
谢擎川稍稍低头,唇几乎蹭到她通红的耳朵。一时间亲密无间,气息交融。
不知昨日她以口渡药时,也是这般害羞吗?
白菀将纱布缠绕几圈,重新系好,正欲起身。
忽听男人低声问:“听说你病了,如今可好些?”
白菀身子微颤,怯生生抬眸,显然有些受宠若惊,“已然好多了。”
“是么,可本王瞧你脸色不好。”
男人审视的目光淡淡落下。
白菀下意识摸脸,心里直发虚。
昨日那药虽对她无甚大碍,但她近来虚亏,确实难受过一阵。
昨晚辗转反侧,今晨又闻喜讯,心境大落大起,气色上难掩端倪。
她没让宁王喝药,所以他的身子与脉象不该有异,纵然是傅观尘来,也看不出分毫。她暗中做的那些手脚,应是无人发觉。
可不知是做贼心虚,还是她打心里觉得宁王神通广大,她总觉得自己的一切都逃不过宁王的眼睛。
与她对视的那双眼眸深不见底,却又亮得惊人。
白菀视线躲闪,再开口时,气势更弱,“真的无事,民女身子好着呢。”
不能再待下去。
她的修为太浅,着实招架不住他几个来回。
白菀双手撑榻,往下退。
嘭的一声——
肩膀忽然被人按住。
那只大掌一如既往地宽厚有力,拍上来时,白菀的魂儿都要飞了,她脸色苍白,哆哆嗦嗦,“殿、殿下,还有事吗?”
男人沉吟片刻,疑惑道:“本王记得,白家来了个婢女?”
提谁不好,偏提柳绿。
是墨夏对他说了?
也是,她带着婢女进房,墨夏无论如何都不会瞒着。
白菀低着头,冷汗直冒,“是有,不过我已然大好,且用不惯婢女,便叫她回去了。”
怕他乱问,赶忙岔开话题:“殿下,您该喝药了,我去叫墨夏进来。”
白菀一只脚伸到外头,马上就能踩在地上。
宁王却手往下移,改抓她的手腕,轻轻一拉,就又把她提回来。
“别走,本王还有话问。”
感受到男人的气息近在咫尺,白菀红着脸,“您说。”
谢擎川微微俯身,凑到她耳畔:“你从前都给什么人看病?”
他的手抓着她时,指腹上厚厚的茧子磨着她,手腕内侧的皮肤最是娇嫩敏感,白菀眼眶发热,羞赧地盯着交握处,回答时便没过脑子,一五一十皆交代出来。
有贫苦人家的孤儿寡母,独居老妪,不便请医的小妾姨娘,也有几家高门贵妇。
总的来说,皆是女子与稚童。
她眼下虽慌乱,却也算对答如流,与那日被迫自吹自擂时神态截然不同,显然此刻每一字都是真言。
“本王记得,你看过不少战场上退下来的伤兵?”
语气中难掩调侃,带着淡淡的讽意。
白菀听出他在挖苦,也听出他并未有动怒的意思。
面上红晕更浓,朱唇紧咬,懊恼道:“您又取笑我,分明早看出我是在说大话。我是不擅长蛊毒,不擅长治外伤,我是说了谎话,那也是因为我太想留下。我的一颗忠心,绝不比殿下身边人的少。”
谢擎川似笑非笑地睨她。
少女求饶的眼神,再加上嗔怪的话语,颇有些恃宠而骄、肆意妄为的意味。
他心念微动,忽然松开她的手腕,反而捏住她的下巴。
白菀缓缓瞪大眼睛,下意识去推他,“殿——”
才启一音,唇上便是一重。
男人的拇指按住她的唇瓣,微微用力,迫使她张开了嘴,而后他竟倾身朝她靠过来!
她想别过头,可他偏不肯,桎梏着她的手缓缓用力,叫她动弹不得。
谢擎川垂眸,将少女的每一个神情都看在眼中。
那双鹿瞳骤然漾起浅浅水光,黑白分明的眸子里盛满惶惑。
她手掌抵在他胸口,想使力又不敢,只能虚虚搭着,睫毛簌簌轻颤,澄澈的眸中带着几分惊惧。
他在距她极近的地方停下,用低低的声音,轻声地问:
“你还那般喂过谁的药?”
耳边骤然炸开一道惊雷!
他都知道了!
白菀瞳孔一缩,脸颊褪去几分血色,“我……”
她一开口说话,男人半个指尖滑进口中。
粗粝的指腹夹在贝齿与粉舌间,谢擎川眉心微折,如被咬疼一般,蓦地丢开手。
白菀跪伏在他身前,叠声告饶:“殿下恕罪,再无别人了。非是民女故意要碰触您的千金贵体,实在是事出有因,事急从权,这才冒犯于您!”
“望您看在民女一心为您病体着想的份上,饶恕我这一回吧!”
白菀的额头贴在榻上,唇瓣微抿,肩头极轻地耸动着。
他不发话,她不敢妄动。
半晌,男人薄唇微启:
“冷。”
白菀:“??”
她就着跪拜的姿势,悄悄抬头,拿眼睛瞄他。
自下而上,迎面只见男人胸膛肌肉紧实,随着呼吸时起时伏,腰腹沟壑深浅有致,腰侧横有几道陈年伤疤,顺着劲瘦有力的窄腰往下延伸,逐渐没入腰间松垮的玄色长裤。
“想什么呢。”
白菀猛地抬眸。
男人微垂眼帘,正面无表情地盯着她。
方才推拒之时,她的手不止一次碰过他身子,那触感……咳咳。
白菀狼狈垂眼,感觉自己刚从热水里捞出来一般。
连滚带爬从榻上下去,到旁边衣架上取下一件新衣,快步走回,轻轻抖开寝衣,披到男人身后。
这一回她不敢再乱看,低头为他整理衣带。
心乱如麻,耳边是震如擂鼓的心跳,忙中出错,哆哆嗦嗦地系不好带子。
“啪——!!”
极轻的一声。
衣带竟被她扯断。
谢擎川:“……”
变故突发,少女身形微僵,宛如受惊的小动物般定在原地。
半晌,她哭丧着脸,抬头看他,“不、不是我干的……”
“……”
谢擎川沉默着,抬手摸向脑后渐消的包。
半晌,终是叹了一声。
“下不为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