弑亲之仇

    江衍之和解芒没有想到裴送青会在此刻讲述这件他从未提起的事情。

    “送青?”

    裴送青的呼吸粗重,他垂下头,脑海里浮现辜月的脸,似乎她那双眼睛是打开他紧锁十年的记忆之门。

    他再开口时,声音嘶哑干涩:“我关于父母死前最后的记忆……是空白的。”

    这句话让江衍之和解芒同时愣住,难以置信地看向他。

    他们都知道那场惨剧是裴送青心中最深的刺,却从未想过,真相的核心竟是一片虚无。

    “所有人都告诉我现场发生了什么,告诉我她是凶手,告诉我她恨我们……”裴送青的声音干涩,“但我……不记得了。”

    他猛地抬起头,眼底是翻涌着痛苦与疯狂。

    “我只记得……血。很多很多的血……浸透了地板,漫延到我脚边……”

    十大家祠堂。

    烛火摇曳不定,将祖宗牌位的影子拉得长长短短,扭曲地投在墙壁和地面上。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也混杂着常年不散的香火味,令人作呕。

    刺鼻的血腥味充斥着十六岁裴送青的鼻腔。

    他看到父亲和母亲倒在血泊里,姿势扭曲,眼睛空洞地望着天花板。

    然后,他看到了辜月,也就是当时的裴召歆。

    他的姐姐就站在那片血泊中央,满身是血,暗红色的液体浸透了她的衣服,顺着她的指尖滴落。

    裴召歆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杀人后的惊慌,也没有复仇的快意,从始至终都是那副淡漠的表情,和当年他第一次见到姐姐的时候一样。

    他无法理解为什么,为什么一直都是这种表情,后面他才知道这种淡漠就是别人所说的“没有良心”。

    裴召歆她的目光越过血泊,直直地望向他。

    下一刻巨大的恐惧和刺激,瞬间刺穿了他当时的大脑,他感觉一阵天旋地转,视野开始发黑。

    在意识彻底沉入黑暗的前一瞬,裴送青看到姐姐她抬起了手——那只沾满了父母鲜血的手对准了他。

    昏迷前的最后一刻,一股剧痛从他胸口蔓延开,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在逆流,骨头都被不知名的力量使劲碾碎。

    而他连一声惨叫都发不出,瞬间被黑暗彻底吞噬。

    裴送青的呼吸变得粗重,他下意识地用手按住自己的胸口,似乎那道烙印仍在灼烧。

    “我只记得她满身是血的样子……还有最后,她看向我,抬手……”他扯出一个苦笑。

    “然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等我醒来,关于之前的记忆,就只剩下一片空白。”

    “所有人都说,是她杀了我父母,还想杀我灭口,是烙印的反噬或者被人及时阻止,我才侥幸活了下来。”

    裴送青抬眼看向两位挚友,眼中是深不见底的迷茫:“但十年了,我依旧拼凑不出真相。如果真是她杀的……”

    他声音嘶哑,带着一种偏执和狠绝的态度:

    “那我就用一辈子缠着她,恨她,把她拖在我身边,一起烂在泥里!这是她欠我的,也是我活该!”

    而后他一顿,话锋一转,眼神骤然迸发出冰冷的杀意:

    “但如果……如果不是她!如果有人利用了这一切,让她扛下这血债……那我更要找出那个幕后黑手,把他……碎尸万段。”

    过了良久,裴送青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目光在江衍之和解芒脸上扫过,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

    “帮我。”

    “我需要你们帮我,我们必须走到她前面,才能知道,她当年到底做了什么,现在又在做什么……我失去的那段记忆里,到底藏着什么!”

    江衍之和解芒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但也看到了决意。

    裴送青这番坦白和请求,将他们彻底拉入了这潭深水之中。

    “行,那你说怎么办?”

    “所以我希望衍之,解芒,先放下你们对她先入为主的看法,想办法靠近她观察她。她出现在每一个‘残局’现场,绝不只是巧合,弄清楚她在查什么,或者……她在等什么。”

    接着裴送青眼神锐利地扫过书房紧闭的门,意有所指:

    “还有长老会里那些‘老人’,他们当年对我父母的事,知道得未必有他们说出来的那么少。我留着他们,就是要看看,谁先沉不住气。”

    “我们明白了。”

    江衍之率先点头,随即蹙眉问道:“那……静厅那三个怎么办?宗木和简亚琴那边,总要给个交代。”

    裴送青向后靠进椅背,脸上恢复了些许属于家主的神色:“人,他们自然会来领。至于怎么‘领’回去……”

    “就麻烦你们二位,代我去‘送’一程了。态度,可以稍微明确一点。”

    一处大厅,这里的气氛远比书房紧绷。

    宗木长老面色铁青,简亚琴长老则眼神阴鸷,他们身后站着几名心腹弟子。

    对面,只有江衍之和解芒,以及被两名裴送青亲信押着,神色萎靡惊惶的赵磐三人。

    “人呢,我们看到了。”宗木长老声音沉郁,带着压抑的怒火,“裴送青呢?他自己做下的事,不敢出来面对我们这些老骨头吗?”

    江衍之上前一步,脸上甚至还带着点恰到好处的笑容:

    “宗木长老言重了。送青他临时有要事处理,特意嘱咐我和解芒,一定要将三位师弟,‘完好无损’地交还给二位长老。”

    她特意在“完好无损”上微微停顿,目光扫过赵磐三人虽然表面无伤,但明显是元气大伤,受过精神受创的状态。

    “好好好,好得很!江衍之,你不过才执掌胎光一脉没多久,现在说话倒是硬气得很?”简亚琴冷着脸看着江衍之,心里的怒气愈演愈烈。

    简亚琴将的话不仅带着怒气,而且还带着讥讽,明里暗里指她年纪尚轻,德不配位。

    江衍之闻言,脸上那点属于晚辈的礼节性笑容瞬间收敛殆尽。

    她上前一步,以掌门人独有的目光平视着简亚琴。

    “简亚琴长老,我敬你是长辈,称你一声长老。但你似乎忘了——”

    她话音微微一顿,目光扫过在场所有人,最后定格在简亚琴脸上,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响起:

    “胎光,为三魂七魄之首,统帅魂魄。按十大家千年规矩,你见了我,是否该称一声——江、掌、门?”

    最后三个字,她吐得极慢,但每一个字都带着份量,重重敲在每个人的心头。

    现场一片死寂。

    连宗木长老都瞳孔微缩,没想到江衍之会如此直接地抬出身份和规矩。

    简亚琴被她这番话噎得脸色一阵青白,胸口剧烈起伏,显然怒极,却又一时无法立刻反驳。

    就在这时,解芒恰到好处地上前半步,站在江衍之身侧。

    他的目光投向脸色变幻的宗木和简亚琴,语气依旧平淡,但依旧犀利:

    “宗木长老,简长老。规矩就是规矩。以下犯上,冲撞掌门,放在任何一脉,都是重罪。

    家主念在二位长老年高德劭,已是网开一面,只让小辈代为管教。若二位觉得我们分量不够……”

    他微微勾起嘴角,那笑容没什么温度。

    “那下次来的,或许就不是我们这两个‘小辈’了。家主亲自拿着家规条文过来,场面恐怕不会太好看。或者……”

    解芒话语微顿,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扫过两位长老,那眼神仿佛能穿透一切伪装,直抵他们俩的心思。

    “家父近来虽少问俗务,但若知晓有人一再无视规矩,动摇十大家根基,想必也不会继续静养。”

    “届时,由幽精一脉‘正式’介入,彻查今日之事的前因后果,以及某些可能滋生事端的‘念头’……那场面,恐怕就不是二位愿意看到的了。”

    江衍之接过话头,目光如冰似雪,重新落在简亚琴身上:

    “人,我们已送到,话,也已说明。胎光一脉的态度在此,十大家的规矩也在此。如何管教门下,维持体统,二位长老……好自为之。”

    说完,她不再给两位长老发作的机会,与解芒对视一眼,两人同时转身,径直离去。

    留下两位长老僵在原地,脸色难看至极。

    这番敲打,比二位长老预想中更加凌厉,他们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新一代的掌权者,已经不容他们轻易拿捏了。

    刚一转过回廊,确认身后再无旁人,江衍之紧绷的肩线才骤然松懈。

    她抬手揉了揉眉心,吐出一口带着燥意的浊气。

    “呼——”

    她咂了下嘴,侧头看向解芒,眉眼间还带着未散的凌厉,以及痛快之色:“看到了吧,那两个老东西,脸都绿了。”

    解芒看着她这从“江掌门”切换到本色的样子,眼底闪过一丝了然的笑意,慢悠悠道:“嗯,气势是够了,胎光掌门的架子也端住了。就是最后那一下,”

    “火气没收住,差点把人家桌子拍裂,有点暴露本性啊,江大掌门。”他模仿着她拍桌子的动作,略带调侃。

    “啧,不拍响点,他们能记住?”江衍之白了他一眼,理直气壮,“跟这帮老狐狸讲道理,就得比他们声音更大,拳头……哦不,是道理更硬!”

    她甩了甩手腕,仿佛刚才那一下反震之力还在。

    两人并肩走在寂静的回廊下,之前的剑拔弩张的气氛渐渐沉淀下来。

    江衍之忽然叹了口气,声音低了下来:

    “说起来……送青他,以前在爽灵一脉,到底是怎么过来的?你也知道,他们那一脉,向来是十大家里斗得最凶的,个个都是人精,心眼比筛子还多。”

    解芒目光看向远处,仿佛能穿透层层院落,看到那片属于爽灵一脉永远暗流汹涌的区域。

    “尔虞我诈,养蛊之地。”

    他吐出几个字没什么波澜,却带着沉重的语气:“听说他父母在时或许还能周旋,后来……听说那几年,爽灵内部清洗了好几轮。”

    解芒顿了顿,没有再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

    裴送青能踩着尸山血海坐上家主之位,那过程,绝非“水深火热”四个字可以简单概括,必然是充满了常人无法想象的艰难、算计,甚至是……血腥。

    江衍之沉默了片刻,火爆的脾气被一种复杂的情绪取代,最终只化作一句低语:“难怪他成了现在这副德行……”

    难怪裴送青会变成如今这副偏执、心思深沉的样子,甚至有些疯魔的模样。

    他的成长环境,本身就是一座扭曲的深渊。

    “走吧,”解芒收回目光,恢复了平时的语调,“既然答应了他,前面是刀山火海,也得陪着闯一闯了。先去会会那位……让他念念不忘的‘姐姐’。”

    两人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不再多言,迈步朝着定好的方向走去。

    廊下的风穿过,带着夜晚的凉意,但始终也吹不散前路的迷雾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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