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玄连续两天造访蓬莱酒楼，均被陶娘子告知，灵夙不在。他第三次去的时候见到了涂雀，涂雀说灵夙回老家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姬玄觉得奇怪：“灵夙姑娘不是刚从老家探亲回来？又回去？”

    “灵夙姐姐收到了请柬，要去参加一场盛大的宴会。她得回家准备礼物。”

    听到宴会，姬玄脑中闪过刘夫子的话，“是琉光宴？”

    “你居然也知道琉光宴？”陶娘子从旁经过，听到“琉光宴”三个字从一个凡人口中说出，她不可置信。琉光宴是琼华元君的宴席，不是人间事，姑娘连这都告诉姬玄？他们的关系好到这个地步了？

    姬玄从陶娘子的神情中读出了一些不寻常，他说：“我有重要的事找灵夙姑娘，陶掌柜如果知道她什么时候回来，还望告知。”

    “姬先生，这事着急吗？”

    “急。”

    “四日后就是琉光宴了，姑娘应该这两天就会回来。这样吧，等她回来，我让涂雀去通知你。”

    “那就有劳陶掌柜了。”

    “跟我客气什么。你若是真感谢，多给我们酒楼介绍介一些官贵人，我好多赚点银子。”

    姬玄微笑颔首。

    当天下午，姬玄就接到了涂雀送来的口信，让他去蓬莱酒楼的天字二号房。他正纳闷灵夙怎么没约他在雅间见面，不曾想，见到的人却是崇明。

    灵夙还在元合殿作画，她的《东洲海市》还差一些没画完，崇明实在不想看她和明霓互相嘲讽了，反正他也劝不了，索性去清荷别院躲躲清静，顺便尝尝叶眉娘新作的点心。他刚到清荷别院，阿湛就把姬玄来找灵夙的事告诉了他。

    崇明没有遮掩，直接向姬玄说明来意：“阿灵有事还没回来，听说你找她有急事，不介意的话可以跟我说说。我想，阿灵能办到的事，我也不例外。”

    听到这话，姬玄多少有些意外：“我和灵夙姑娘明里暗里交易过几次，她不会白帮我，我们属于互利互惠。我从未对崇明公子你施过恩，看公子的样子，也不像对我有所求。我很好奇，你为何愿意帮我？”

    “我确实无所求，不过，凡事总有万一。”

    “所以崇明公子也是想跟我做笔交易？”

    崇明不置可否，话里有话：“我不喜欢管闲事，尤其是人界的闲事，我想做的事也不需要假手于人，交易就免了吧。但是能让姬先生欠我一个人情，不是坏事。”

    话已至此，姬玄也就没什么好隐瞒的了。灵夙是什么身份，崇明应该大差不差。这二人不论谁肯出手，对他来说都是好事。他把赵璃交给他的任务，还有刘夫子酒后吐露的秘密，全都说给了崇明听。

    崇明当下就明白了：“集英殿的那位是想得长生？”

    “是人都有欲望，陛下也不例外。他已经拥有了天下。”言外之意，能让赵璃产生欲望的，也就只有长生了。

    “凡人若是轻易就能受长生，以秦皇汉武的能力，现在的天下是谁的还真不好说。”

    “公子说的这些我当然懂，可我无法这样向陛下交差。陛下会觉得，刘夫子不过一介凡夫俗子，尚且能受长生，陛下是天子，为何不可？”

    崇明但笑不语。姬玄说的这些他有想过，在赵璃心里，刘夫子已经是长生的先例了，有一就有二，他志在必得。就算姬玄办不成这事，君令还会下达给下一个人，下下一个人。姬玄能从刘夫子嘴里套出这些话，其他人也可以。刘夫子认识灵夙，所以这事怎么都跟绕不开灵夙了。

    灵夙不是凡人，这种小事她肯定不在意。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施个法术抹去这些人关于“刘夫子吃妖精肉得长生”的记忆。可万事都有因果，五百多年前陶娘子遗失了灵夙的请柬是因，五百多年后赵璃想得长生是果。因是灵夙种下的，果也该由她来承担才是。

    崇明略一思索，对姬玄说：“你可以将刘夫子说的话如实转述给集英殿那位。我会让他和刘夫子一样去到玉戟山，但是能不能受长生，得看他的机缘。”

    姬玄不可置信地看着崇明。他遇事向来沉稳，同朝为官的大臣们若是看见他现在的眼神，怕是会大吃一惊。去蓬莱酒楼之前，他试想过多种可能，以灵夙和崇明的能力，大可以将此事不动声色地抹去，可崇明却说，愿意帮陛下去玉戟山？

    “崇明公子，这种事开不得玩笑。”

    “我不是喜欢开玩笑的人。”

    “陶掌柜说你和灵夙姑娘要去琉光宴，莫非……”

    “你想多了，我并不打算带你那位陛下一同前往。”崇明说，“四天之后我和灵夙去琉光宴。等我们回来，我自会安排一切。”

    “大恩不言谢。崇明公子说的话我信得过，等你们从琉光宴回来，我在酒楼恭候。”

    “不必，届时我们会去找你。”

    灵夙回到清荷别院，得知崇明替他揽下了这么个吃力不讨好的活，着实有些意外。她似笑非笑地看着崇明：“看来你和姬玄关系不错啊，还替我大包大揽呢？”

    “这是你的因果。”崇明喝着茶，泰然自若，“姬玄找的若是你，你也会答应的。”

    “你很了解我嘛。那请问太子殿下，你觉得我该怎么让赵璃去玉戟山？”

    “你已经想到了不是吗？你所想的，应该跟我想的是一样的。”

    陶娘子听这俩人打了半天哑谜，急了，忍不住插嘴：“到底该怎么让那赵璃去玉戟山？琼华元君会同意吗？”

    “不需要她同意，我同意就行。”灵夙笑笑，将手中的卷轴递给陶娘子，“把这画收起来，千万别再让涂雀看见了。我是怕了他了。”

    陶娘子走后，灵夙坐下跟崇明一起喝了会儿茶。她又问：“你这么痛快答应姬玄，应该还有别的原因吧？”

    “姬玄人不错。”

    “他这样人啊，跟你一样，城府比天魔渊还深，天天算计来算计去，也不嫌累。难怪赵莹总说，全京城的姑娘都怵他。还有他那位主子，居然异想天开想得长生。若真那么容易得到，皇位还有他什么事？始皇帝都没说话呢！”

    “你说的这些，我都跟姬玄说过。他说得对，世人皆有欲望，站得越高，欲望也就越大。”崇明意有所指，“你身边不是还有一位想一统四海的吗？她跟赵璃应该能说上话。”

    灵夙咯咯直笑。

    一转眼到了琉光宴的日子，灵夙带着阿湛和陶娘子抵达玉戟山。崇明比她早一刻到，他们恰好在琼华仙府门口碰上了。

    这次的琉光宴比之前的还要隆重，高朋满座，宾客尽欢。一是因为，琼华元君太久没操办宴席了，大家都惦记得很。再就是得感谢明霓，她提前送了不少好东西过来，尤其是那坛青芝酒，琼华元君说是要在宴席上直接把青芝酒喝了，这话一传出去，引得受邀宾客们眼前一亮，原本有事不打算去的，也都把事撂在了一边。青芝草那么珍贵的东西，曾经可是六界纷纷觊觎的，如今想觊觎都觊觎不到了，全都被明霓收归囊中。她肯为琉光宴送上一坛，谁不想沾点光！

    灵夙在琉光宴上遇见了不少熟人，瑶姬、西王母、娥皇女英、明霓……还有她的好友玉娰元君。她和玉娰有些年头没见了，玉娰喜欢出门游历，碰上喜欢的地方一住就好几个月，甚至几年。正因为她逗留人界的时间长，时不常会对凡人施予恩惠，凡人们念着她的好，在归源山为她立了玉娰元君祠。

    明霓和玉娰见过两次，关系倒是不错。她们三人坐在一处，闲聊了会儿。灵夙提到她曾路过归源山，去了玉娰元君祠，见那儿香火鼎盛。明霓睨了她一眼：“明州那座海神女庙是为我立的，你什么时候也可以路过一下，去上柱香。”

    灵夙哭笑不得。

    玉娰对明霓说：“上一次我们在东洲海市见面，你跟我说，希望有机会在玉戟山游览一番。等宴席结束我带你们去后山看云海吧。玉戟山的云海是出了名的壮美。”

    “求之不得。”

    “灵夙，你跟我们一起吗？”

    灵夙也想去，不过她还有别的安排。她婉拒：“来这儿之前我跟崇明商量，想用他的洗灵笔画一幅《玉戟山》留作纪念，就不凑你们的热闹了。”

    “你送我姐姐的《东洲海市》简直惟妙惟肖，不愧是用洗灵笔画的。你若不介意，等我和明霓看完云海回来，我想去看看你们作画。”

    明霓揶揄她：“他们两口子待一起画画，你好意思打扰啊？”

    “你别听她胡说！”灵夙赶紧打断明霓，生怕她说出更炸裂的话。她对玉娰说：“前几日我在元合殿画《东洲海市》，明霓全程在旁边，非常好意思地打扰了我们半天。不过，若没有她帮忙，我还真画不出完整的蜃岛。”

    玉娰掩嘴笑。

    “玉娰你对玉戟山再熟悉不过了，你若能来，我当然求之不得。顺便帮我添几笔？我记得你的画技也很不错。”

    “好啊，只要不打扰你们。”玉娰感叹，“我与你相识数千年了，你的那些事我有所耳闻，我一度以为你和崇明殿下会水火不容。没想到，你们居然走到了一起。”

    “我自己都没想到。”

    “殿下他很好。灵夙，你能找到好归宿，我真的很开心。”

    “你呢？这么多年，有没有遇见心仪的男子？”

    玉娰笑了笑：“你了解我，我对情爱之事不感兴趣。能自由自在地游走六界，遍访名川大山，见识人情冷暖，对我来说就够了。”

    玉娰说完，又问明霓：“你呢？如今你已脱离蜃岛，又成了龙君，不考虑成婚生子？”言下之意，明霓既是龙君，她的位子总得传给子女的。

    明霓还未来得及开口，灵夙抢先说：“她石榴裙下的男人太多了，挑花了眼，不好好筛选一下还真挺难下决心。回头有空你帮她把把关。”

    明霓瞪了她一眼，懒得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