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人了

    申时初,一行人回了杨柳巷。

    张知言下半晌只说一场,于是与她们一道同行。

    今日过节,李长夏在集上买了些肉菜,打算晚间好好做一顿。

    “张知言,晚间若是有空,便来我家吃顿饭吧,上次你帮我解围,又替我做价格板,还未好好谢谢你。”

    这人的确在书画上有些造诣,那价格板画得着实有趣,那些食客见了止不住地夸。

    张知言笑着摆摆手,“嗐,咱们是邻居嘛,互相帮助是应该的,不必这么客气。”

    “小张,别推辞了,正好今日过节。”李婉芝在一旁笑着道,她听自家女儿提起过那些事,也觉得是该谢谢人家的。

    “好吧,那晚辈便叨扰了。”张知言本也不是磨磨唧唧的性子,当下便一口答应。

    “啊——!”

    “死人啦!”

    几人还在说着话,突然前方传来一声高亢刺耳的尖叫。

    一行人下意识顿在原地。

    那尖叫声还未停止,听声音像是刘春梅,在家的街坊们纷纷跑出院子,朝声源处张望。

    李长夏和张知言对视一眼,没有说话。

    李婉芝往前走了两步,被周青野拦下,“婉芝,阿蝉,你们先回去,我去看看。”

    说着点了一下头,便往巷子那头走去,张知言抬脚跟了上去。

    赵家院子里,赵元母子躺在地上,嘴角残留着血沫,嘴唇发黑,已然没了生气。院子里的桌上摆着碗碟,其中大海碗里只剩下浅浅的一层汤汁,里面还有个扎得结结实实的小布团,不知道是什么。地上陶碗碎裂成两半,里面还盛着米饭,混了几根菜叶子,上头飞着几只苍蝇。

    人群挤在门口,一时间没人敢上前,旁边刘春梅吓得面无人色,靠着何大牛瑟瑟发抖。

    “这…是死了吗?”

    “要不进去看看?”

    “看啥看,报官吧。”

    街坊们议论纷纷,无人敢上前查看,腿脚快的已经往衙门去了。

    这时,陈秋娘挎着竹篮回来了,见人群都聚集在自家门口,她快走两步,拨开人群站到了最前面。

    待看清院子里的景象,她受到惊吓般趔趄了一下,手里的竹篮掉在地上,香饼散了一地。她踉跄着奔进院子,慌乱之中踩到了裙裾,几乎是爬扑过去的,“夫君!夫君!”

    她双手紧紧攥着赵元的袖子,声音凄厉地哭喊着:“夫君,你醒醒!你醒醒啊!”

    随后又转身抓着孙氏的衣襟晃了晃,“娘!娘!”

    陈秋娘瘫坐在两人之间,眼泪簌簌地往下掉,嘴里语无伦次道:“夫君,夫君,这是怎么了?娘!这到底是怎么了?”

    人群里有人被陈秋娘这副模样感染到,面上露出哀伤的神色。

    “让让,让让,官差大人来了!”

    片刻后去报官的人已经回转,身后跟着几个衙役并一个背着箱子的老者,应是仵作。

    “都让开,不要聚在这里。”

    为首的衙役侧首向身旁的两个衙役吩咐了几句,那两人便上前站在门口,挡住众人的视线。围观的人群踮着脚往里面看,奈何那两个衙役挡得严严实实,什么都看不到。

    衙役头子带着仵作进了院里,见地上瘫坐着的陈秋娘,便命人把她带到别处去,让出地方,示意仵作上前。

    仵作绕着尸体走了一圈,观察几下便知死者十有八九是死于中毒,他从箱子中拿出一根银针,缓缓刺入赵元的喉间,片刻后取出,银针发黑,果然是中毒,同样的方法验过孙氏,结果一致。

    他站起身在桌子上环视一圈,把桌上剩的吃食全都检查了一遍,发现毒是在大海碗里的汤汁当中,应该是鸡汤,桌上还堆着些鸡骨头,里面的小布团裹了些枸杞黄芪等药材。

    为确保死因,他又仔细查看了一遍死者的全身。

    片刻后,他上前禀报:“大人,没有外伤,是毒发身亡,毒在鸡汤中。”

    眼下并不清楚是意外还是他杀。

    衙役头子略一思索,走到院门口,指着围观人群对两个衙役吩咐道:“让他们都回去,你们挨家挨户去问话,每个人的行踪,还有这家人的情况都要问清楚。”

    说完转身回了院里,命剩下的人搜查屋子,而自己则看向陈秋娘,准备问话。

    陈秋娘跪坐在一旁,眼神溃散,仿佛灵魂被抽走一般,只有眼泪不停地往下掉。

    衙役头子在院中站了片刻,等她情绪逐渐平和才走上前来。他先问了些基本的问题,譬如姓名、年纪、与死者的关系等。

    陈秋娘一一答了。

    随后衙役头子话锋一转,冷声问道:“你夫君和婆母都喝了鸡汤,为何你没有喝?”

    陈秋娘垂在身侧的手微微一颤,声音嘶哑:“大人,今日我不曾在家。”

    “把你今日的行踪仔仔细细说来。”

    “今日青云观有法会,我一早便去了观中,方才回来。”

    “谁能证明?可有人同行?”

    陈秋娘思索了一瞬,道:“去的路上我遇到了婉芝,她也去青云观,便邀我一同前往。法会结束后,我留在观中上香祈福,观中的道长可以证明。”

    “那这鸡汤是你婆母做的?鸡和药材是谁买的?又是谁处理的?”

    “我不知道,今日一大早婆母便起了身,说今日过节要去集上买些肉菜,我是在她前头出的门,后头的事我不清楚。”说着说着,眼泪又止不住地往下掉。

    这时,搜查屋子的衙役过来了,手里拿着黄色的油纸,上面还残留着白色粉末,“大人,在灶门前找到的油纸包。”

    衙役头子看了两眼,示意他拿给仵作看。

    陈秋娘抬眼扫了一眼那张油纸,又不动声色地低下头。

    仵作查验了一番,在衙役头子旁边轻声道:“大人,是耗子药,不过是毒性稍大的耗子药。”

    衙役头子看着手里的黄色油纸,眉头微皱。

    “家里可曾闹过耗子?”

    “什么?”陈秋娘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

    衙役头子又问了一遍,在这个间隙,陈秋娘心念电转,难道那里面装的不是毒药,而是耗子药?

    陈秋娘按捺住心里的想法,讷讷开口:“家里是闹过耗子。”除此之外并不多说。

    “那这耗子药是谁买的?”

    陈秋娘摇摇头,道:“不清楚,前几日夫君提起过,只不过我还没来得及去买。”

    此时,另一个衙役从灶房出来,也拿着油纸包,“大人,搜到一包东西,里面不知是何物。”

    衙役头子接过来,拆开一看又是白色粉末,他招招手,仵作立刻上前来,他拿出银针试了试,无毒,于是他又用手捻了捻,再放入口中,仔细分辨一番才开口道:“是茯苓粉。”

    衙役头子一手拿着空的油纸,一手托着茯苓粉,视线在两者之间流转,难道那孙氏把耗子药当作了茯苓粉,放进鸡汤里一起煮了?

    -

    这边周青野和张知言在衙役到了之后便离开了,李长夏站在院门口朝那头张望着,看见他们回来,便迎了上来,李婉芝也从院子里走出来。

    见两人面色凝重,李长夏问道:“青姨,怎么回事?”

    “赵元死了。”

    李长夏愣住,“死…死了?”

    前两日还在巷子里见过他,怎么这么突然,就死了?

    李婉芝原本在拾掇晚间做菜的食材,听见这个消息也没心思做事了,她朝张知言抱歉地笑笑:“小张,晚间……”

    张知言接过话茬,“婉姨,巷子里出了这事,一时半刻怕是不消停,晚间我便不过来了。对了,等一下衙役怕是要来问话了,我……”

    正说着,巷子那头走过来两个衙役,街坊们跟在后面也都各自回了家。

    几人顾不上说话,张知言朝李长夏点点头,转身回了自己的院子。

    半个时辰后,衙役敲响了李家的院门。

    他们先问了今日的行踪,又问最近巷子里是否有陌生人出现,最后着重问了赵家的事。

    “赵家最近可有得罪什么人?”

    李长夏心里咯噔一下,好巧不巧,就得罪她们了。

    李婉芝神色如常地摇摇头,“不清楚,平日里与他家来往不多,”她顿了顿,接着道:“不过,前些日子巷子里都在传赵元似乎是被打了。”

    李长夏和周青野安静地站在一旁,神色一丝一毫都未变。

    晚间,李长夏随便弄了点吃食,她实在没什么心思做饭,倒不是可怜那赵家母子,她就是怕这事跟自家扯上关系。

    她这么想,便也这么问出来了。

    “阿蝉,别担心,没有证据的事怕什么呢?”周青野依旧稳如泰山,“更何况,又不是我们弄死他的。”

    李婉芝在一旁点点头,示意她安心。

    天色渐暗,有人还在自家院门口徘徊,有意无意地看向人影攒动的赵家院子。

    刘春梅作为第一发现人,又住在赵家的隔壁,便被留了下来,此刻她正接受衙役的问话。

    “赵家夫妻关系如何?”

    刘春梅眼神一动,下意识往院子里看过去。

    院里东边墙下摆着两具尸体,陈秋娘垂头跪坐在一旁,背脊佝偻,她的发髻有些散开,几缕发丝垂在耳边,肩膀一颤一颤的,看起来可怜极了。

    刘春梅收回视线,回答道:“这么多年,我从未见过夫妻俩有过什么争吵。”

    她的确没有亲眼看到秋娘被打,眼下这种境况还是少说点吧。

    这时,下半晌出去调查的衙役也都回来了,正聚在一处陈述调查结果。

    衙役头子把几方信息做了比对,陈秋娘的陈词没有任何虚假,今日一早到案发这段时间她一直在外面,而那碗鸡汤,从买鸡到做成汤只有孙氏经了手,集上的小贩和药铺的老板都被一一问询过。

    至于街坊的陈词也很一致,基本上没有出入,都说陈秋娘是个温顺小意的,夫妻俩没红过脸,只是这么多年没有孩子,孙氏少不得会给她脸色看。

    衙役头子看向那道瘦弱的身影,思忖道:难道真是个意外?

    除此之外,街坊们都提到赵元前段日子受过伤,有说被人打的,也有说自己摔的,说法不一。另外,耗子药的来源也是未知。

    衙役头子拿着装耗子药的油纸递给手下人,吩咐道:“去查查。”

    随后又朝陈秋娘走过来,问道:“你夫君前段时日受伤了?”

    陈秋娘擦了擦眼泪,回道:“是。”

    “你可知这其中有什么缘由?”

    她摇摇头,“我夫君什么都不肯说。”

    “把你夫君受伤那日的事仔细说一遍。”

    陈秋娘一五一十地把那天赵元躺在院子里的事说了出来,那衙役头子听了立时便问:“为何没有报官?”

    “我夫君不同意。”

    衙役头子直觉这其中有隐情,侧头吩咐众人,“把尸体带回去,还有桌上这些东西,”他又看向陈秋娘,“陈氏,如今案情尚未查清,按律需将你收押入监,走吧。”

    陈秋娘恍然抬头,踉跄着站起身。

    几个衙役动作很快,尸体被搬了出去,桌上的食物残渣也都收齐,陈秋娘跟在后面,眼神落在鸡汤里散开的小布团上,随后若无其事地移开眼,垂着头跟在众人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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