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落漪这回真害怕了。
手脚并用,又抓又踹,恨不得将他身上的一块肉抠下来。郭兴昂被抓疼了,气急败坏地骑在她身上,啪啪地甩了两巴掌,斥,“老实点!”
“池落漪,我要的很简单,你陪我睡一觉,以后在池家我罩你。反正你也不是处了,跟我睡个一次两次,你那个未婚夫发现不了。”
“……滚!”
他撤回一只手,猥琐地拍了拍她脸颊,笑,“好啊,马上一起滚。”
手心的滑腻令人下腹一紧。
“妈的,明明和池怡晴是一个祖宗的种,你怎么就这么好看呢?”
“第一次见就觉得好看。”
他居高临下的脸沟沟壑壑,吐出的热气叫人作呕,“所以放心吧,我不会搞大你的肚子、让你像她那样被人骂贱货。只要你乖乖的,哥疼你……”
说着压上来,兴奋地撕扯她身上的衣服。
“滚!放开我!”
“老实点,不然受罪的是你!好妹妹,说了,哥疼你……”
池落漪瞪红了眼睛,铺天的恐惧已经将她淹没。她凭本能挣扎,上身不断往床头耸。终于,在他即将扯开校服裤的时候,手于慌乱中摸到一个坚硬的物件,像是金属相框。没有犹豫,她抓起来大力砸向恶魔的头,一下又一下,抱着把他砸死的念头。
郭兴昂没防备,被踹下床后抱着头又哭又嚎。
她拉上衣服跑出房间,光脚踩在走廊地毯上,四面楚歌。
最终躲进爷爷的书房里,反锁了一道又一道。
……
这个夜格外漫长。
她蜷缩在角落里,抱着和爸爸妈妈的合照,醒了哭,哭累了继续睡,昏昏沉沉到凌晨五点钟,才敢回自己房间。
地板上血迹还在,但人不在了,看来没死。她说不清是庆幸还是失望,洗了澡,背上书包,一个人往学校走。
太早,学校还没有人。
她坐在考场外的花坛边,小口吃着张妈塞给她的包子。
有青菜香菇馅儿的,有豆沙芝麻馅儿的,都是她爱吃的。
吃着吃着,眼泪掉下来,她蒙着头在无人的校园里放声大哭……
*
*
考试周一晃而过。
周五,考完最后一门试,池落漪背着书包慢慢吞吞地往学校门口走。
最近一直找理由住包悦家,要多快活有多快活。可试考完了,包家一家人按计划出国旅行,即刻的飞机。
包悦不放心她,想带她一起去。但池落漪懂得分寸,婉拒了,扬言自己回去会会那个虎狼环伺的“家”。
然而刚出校门,她就压抑地喘不过气来。闭上眼睛,脑海里不住浮现郭兴昂那张丑陋的令人作呕的脸,令人头晕目眩。
池落漪觉得自己病了,急需心理医生。可兜里干净,连住一晚上宾馆的钱都没有。
还是买刮刮乐吧。
不用身份证的那种。
正要去熟悉的小商铺,一辆车蜿蜒在她跟前停下来。
纯黑suv,不认识的车牌号。车窗锃亮,缓缓下降,露出的一张脸是她认识的。
……盛时寒?
“上车。”言简意赅。
“啊?”
他没什么耐心地摘下墨镜,“上车再问,这里不给停车。”
“……”
她摘掉书包,老老实实地从车前绕道副驾驶的位置,开门坐进去。
车平稳驶出狭窄的老城街道,紫薇开了一路。
晚霞余晖穿过枝桠在洒落她光洁的脸上,形成一层淡淡而温暖的光。
“爷爷让我带你去个地方。”
他说话了,侧颜浓郁,与凌厉轮廓不符合的,是睫毛很长。
池落漪望过来,“什么地方?”
“我妈家。”
“哦……”她是有些惊讶的。毕竟传闻中,他和自己的母亲并不亲。却也不敢表现出来,又“哦”了声,道,“这么急吗?我还什么都没准备呢。”
他侧过来打量她一遭,笑了,是那种得意的笑。池落漪立马明白,这是他的计谋。
盛伯蕴不可能非安排今天去,是他不想带着自己、又不得不带,便选择在她刚考完试、蓬头垢面的时候说走就走,打老爷子一个措手不及。
无耻,无耻至极。
偏装模作样地与她解释,“我是不急,但据说你很快就回云泽了。既然如此,择日不如撞日。”
“……要多久?”
“两小时。”
“怎么这么远?”
“在沪市。”
池落漪没脾气了,往下坐了坐,抱着书包闭上眼睛。
一路无话。
……
再醒天完全黑了,车仍在行驶。只是不同于城市霓虹,此刻车窗外面幽森森的,老远才路过一个路灯。
她晃了晃头,坐起来,适应了一会儿黑暗。还好,驾驶座上有人,还是盛时寒那张冷冰冰的脸,不然联想起和包悦一起看得那些都市怪谈,非得空无一人、或者换成青牙獠面的怪物,才契合这番荒郊野岭的恐怖。
“盛时寒……到了吗?”
她有些怕。
男人看过来,俊逸依旧,只是眉宇间萦绕着丝缕疲倦。
“醒了?快了。”
池落漪不安地攥了攥安全带,“真的是去见你的母亲?说实话,你不会想把我抛尸荒野吧……”
他点头,竟然承认了。
“还不算笨。不过把你抛尸荒野代价太大,闹不好要坐牢,所以还是把你卖了划算。别急,很快就到了。”
她怔了怔,后背发凉,感觉浑身血液冻住了。
下一秒,眼泪喷涌,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啪啪地往下掉。
这些天、不,是这一年的委屈与恐惧在此刻爆发。她顾不上分辨真假,只觉得自己是全世界最傻逼的人。
盛时寒傻眼了。
解开安全带,靠边停车,就这样偏头盯着她哭了十分钟左右。
期间提声说了一两次“骗你的”,试图解释,却被忽视,她好像单纯地发泄情绪。
开始小声啜泣,逐渐失声痛哭。
盛时寒不喜欢女人哭。
在他看来,哭不过是弱者想得到一些东西的手段。
可她偏偏有几分不同。几分赌气里分明流露满分的恐惧,惊慌失措,整个人都在发抖。
慢慢不忍心。
他俯身过去,略强势地将她的脑袋拽出来。于是看到一张梨花带雨的可怜的脸,哪里都红红的。
喉结不自觉滑动,他挪开眼睛,抽了几张纸塞过去,冷声道,“我不该骗你,别哭了。”
池落漪还没有完全平复,呆呆愣愣地攥着纸,不动。
他等了会,笑了,眉梢上挑。然后伸手过来掰她的下巴,往上抬,拿纸不那么温柔地在她脸上揉了圈。
“我妈喜欢安静,房子在郊区。周边人烟稀少,黑很正常。”
“但你看那——”
他指着窗外,不远处的半山腰隐隐有一团光亮,像是住户区。
“那里就是。”
“放心吧。”
该放心吗?
可眼下没其他人能信任了。
她吸吸鼻子,擦眼泪,不好意思地哦了声,“走吧,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女孩又拒绝沟通,“没什么,就是对不起。”
盛时寒觉得好笑,还有一团火在心底缓缓燃烧。
“你额头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没怎么。”
“没怎么是怎么了?”
“凭什么告诉你。”
堵得人难受。
等真正到了半山别墅、迎接李露女士下楼,才隐隐将这股莫名的焦躁压下去。
李露女士很有气质,举手投足间带着淡淡的书卷气。从头发丝的光泽到居家拖鞋的材质,都彰显出她是个十分讲究的贵妇人。
也够冷漠。
按说母子俩这么久不见,该是一派相拥喜极而泣的画面。可她表现得十分淡然,盛时寒也很淡然,一个叫“妈”,一个“嗯”了声,说,坐吧。
就算问候了。
“出国的手续都办好了?”
“不用你操心。”
她微微笑,推过来一杯水,“是不用,毕竟长大了。”
“这位,就是老爷子给你订下的未婚妻吧?”
他不语,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池落漪还是要有礼貌的,上前鞠了个躬,“阿姨,您好。”
她点点头,相比同龄人要澄净许多的目光在她身上打量着。这股目光很轻柔,不叫人有压力,因为她只是好奇。
“喏,还是个小姑娘呀。”
瘦瘦的,穿着全国统一的很丑蓝白校服。黑直长发绑成一个低低的马尾垂在腰间,露出一整张白皙无暇的脸。五官不是顶美,凑在一处倒别有韵味。择日长开了、褪了婴儿肥,想必会是个清冷出尘的大美人。
“过来坐。”
“饿了吧?”
池落漪点头,“嗯。”
李露吩咐佣人上菜。味特正的淮扬私厨菜摆了一桌,倒也没亏待儿子和第一次相见的儿媳妇。
“你爷爷身体还好么?”
“好。”
“回去替我问候他。”
“行。”
母子俩都不说废话。
“这两天我有几个展要看,你们在家自便。”
“恩。”
“预计什么时候回去?”
盛时寒不急不缓地挑鱼刺,“后天吧。她什么都没带,你让人给她准备几套换洗衣服。”
“可以。”
就这样三言两语地解决了所有问题。
这时,厨师端来一道饭后甜品,介绍为,芒果黑糖爆珠嫩豆花。
李露示意他放下来,“我和小寒不喜欢吃甜食,这道菜专门给你做的。喜欢的话,尝尝。”
卖相太好。池落漪咬了咬唇,发现自己真想尝。然而一只手伸过来,云淡风轻地将碗夺去。
“她没这个口福。”
“怎么?”
男孩嗤了声,“问她别问我。”
李露挑眉,“有故事啊。”
池落漪摇头否认,“不是的,过敏而已,芒果过敏。”
厨师笑,“好办嘞!我马上重做一碗,把芒果换成别的。”
“多浪费。”
就见勤俭节约的盛时寒将码得整齐的芒果粒挑出去,还了碗破破烂烂的嫩豆花回来……
“这样就行。”
“吃吧。”
说着歪头一笑。
——这回相见的第三个笑容。
慵懒的,恶劣的。不可饶恕的,损人不利己的、
直到上楼,睡醒一觉了,池落漪仍有把他揍扁的冲动。
这里是客房,装修简约大方。卫生间里崭新的洗漱用品具备,出来,床上整齐放着睡衣和明天要穿的衣服。
最近太累。不到八点,她便抱着被子睡过去。再醒,凌晨刚过十五分,世界变得安静,她却怎么都睡不着了。
下床,到阳台吹风。
盛夏的夜很晴朗,深蓝色的夜幕泛着一层轻盈的星光。晚风清凉,穿梭在静谧的光影和月色里,为山间生活添上一番隐逸的味道。
人人都说沪市繁华,灯红酒绿。她第一次来,就幸运地在半山腰俯瞰到这个城市的夜景。
世间这么大,人又这么渺小。
三年后,五年后,十年后……无论在云泽,杭城还是沪市,自己会比现在自由、快乐,像个人一样活着么?
会找到真心对待自己的那个人,组成一个新的家么?
霓虹璀璨,却给不了她答案。
她想了许久许久……
“咔——”
隔壁房间的移门开了。
盛时寒边打电话边走出来。
夜晚太静,她能分辨出和他通话的那个人的声音。夹杂在电流声中有些变质,但音色不变。
是曹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