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月下剑舞

    自夜色浓重后,阑水弯的一泓江水便漆黑如同墨水,早日被艳阳遮盖的阴怨气息丝丝缕缕地从江底升起。

    方衍舒将阵法玉盘置于行船的中央,敛于体内的锋锐灵力挣脱了长久的束缚,随着锚定在玉盘的阵法激活而在船周的水域划出道道风浪。阵法在方衍舒的掌握之下,由内至外包围了整艘行船,驱赶妄图攀附上船体的溺尸。

    待到阵法稳定,方衍舒手中的点春轻转,他抬眼望着船外,脑后的长发无风自动,在激荡的灵力之中摇摆。江映蘅手中的长剑蓄势待发,寒光顺着右手的转动在剑身流转,静立着等待阑水弯上阴气最重的时刻。

    他抬步走出船舱内,见着江映蘅清凌凌地朝着他的方向看了一眼,张口语言又下定主意,只是皱眉深吸一口,脚尖在船沿一点,便随着灵力踩于水面,衣袂猎猎。方衍舒牵引手中的阵法,将阵眼缓缓向江映蘅脚下移动,逐渐布下一道往生的符阵。

    群山遮蔽阑水弯,本就只有浅薄一层光辉的峡谷更是黯淡,只剩江映蘅剑身的寒芒照亮江面。

    她于江上轻移莲步,脚下的水流挣脱溺尸的控制,随着剑舞在水下荡开涟漪,挟着剑招中清寂的灵力平复藏在江底的怨气。只是这阑水弯的江底沉眠不可数的沉船溺尸,江映蘅便是舞到剑招终了也无法彻底清除怨气,便将一场简单的仪式变作献与冤魂的祭祀,借着脚下阵法的威力,一同送予溺尸往生。

    随那江面的气息逐渐澄净,原先被乌云遮掩的圆月再一次在江上洒下月辉。皎洁月光洒下,如同轻纱披盖,照亮江映蘅舞剑时温宁的神情,顺着她的眉睫增添几分飘渺笑意。只见她手中长剑高高扬起,从侧边斜向上挑,夜色中升起第二轮圆月,阵法中积压的灵力一并迸发,在终末之时彻底荡平江上的怨气。

    方衍舒抬眼见着江映蘅衣袖翩飞间如有云雾停留,闭目间似笑非笑的神情好似神佛颔首,一度沉醉在她的剑舞之中,直到灵力撼动江面,激起千重浪,方才回神。他抬手鼓掌,清脆的掌声惊醒在江面上收回长剑的江映蘅,她猛一回头,散下的长发随风舞动,斜举的长剑收回鞘中,踩着水花走回行船。

    “好剑法。小师叔祖这一套剑舞,倒是多少有些允执仙尊的影子了。”方衍舒含笑称赞,这并非是他刻意夸奖,确实是江映蘅的剑招精妙绝伦,筋骨中带上了江秋眠那秋日肃杀的气息,一眼扫过便可知晓师承何处。

    “言过其实了,方讲师。我这剑招还需多加练习才是,未与人比试,不过表面好看罢了。”江映蘅自谦着避开方衍舒的赞叹,与他一并走回行船之中,在长桌的两侧坐稳。

    “若是如此,小师叔祖倒也可与我对练一番。虽说我并非明见峰的弟子,但好歹还有一两招可以入眼的剑法。”方衍舒笑着提议,见着江映蘅沉思意动,唇边的笑意渐渐加深。

    “那——日后可莫要抱怨我常来打扰了。”江映蘅轻哼一声,萦绕身侧的剑意渐渐收入体内,右手将长发轻绾脑后,靠在木椅上与方衍舒相视一笑。

    “怎会?”方衍舒意味深长地说道,他恨不得江映蘅日日寻他讨论剑道。

    方衍舒随手收起桌上的阵法玉盘,将行船上印刻的符文调整回原先的样式,按着航道编织路线,让其加速去向九华洞天。待到手头事务告一段落,他便再度挑起话题,旁敲侧击着了解江映蘅的各类喜好,留作日后之用。

    *

    去往廉州之时,有着陈玉顷在行舟之上,江映蘅不敢轻易动用灵力;此时回程只有她与方衍舒二人,便放开了限制,将阑水弯的溺尸处理完毕后,便将行船之上的隐匿符箓激活,在短短几个时辰内边回到了九华山下。

    “走罢,这行船自有人处理。”方衍舒将行船泊在水边,见江映蘅扬眉看向泊在江水边的船只,他轻轻拉过她的衣袖解释说道,两人便一同回到九华洞天之中。

    “这次多谢方讲师特意下山援助了,如此恩情,也不知怎么报答。”江映蘅望着绕过九华山的长河,低声向着方衍舒诉说自己的担忧,她多少有些害怕这人情不断积累,总有一日会达到无法偿还的地步。

    “无妨,不过举手之劳罢了。”

    听着方衍舒这般语气,江映蘅反倒更加在意,别扭地与他同行了一段路程,一路上未曾有过对话,便听那在身侧的脚步声,沉默着过了九华洞天的阵法后绕进明见峰的渡口处。

    进了九华洞天后,江映蘅见着长川山上护山阵法不似往日一般,知晓江秋眠已然回到山中,便先行告辞,在渡口分别之后便纵身去往长川山顶的楼阁。

    *

    长川山山顶的积雪化开,微风拂过,带来一阵山间草木的清香。

    江映蘅走入大厅,摆设依旧如常,一股浅淡的茶香萦绕在层层轻纱之上,中央的茶桌早已备好茶盏,浅绿的茶汤热气缭绕。江秋眠的六如就置于身侧,他闭眼品茗,见着江映蘅悄声走进,右眼半睁着懒散瞥视,眼神示意她在面前坐下。

    “师父,这是刚有来客?”江映蘅在茶桌旁坐下,望着身前一盏茶水,不由有些好奇。

    “可不是什么来客,这茶盏是专为你准备。近日倒是有所领悟?”江秋眠轻放手中透光的茶盏,任着江映蘅在他眼前吐舌撒娇,未去纠正她失当的礼仪。他对江映蘅修炼的进展颇为满意,见她周身的灵力少了些过往的锋芒毕露,流动之间闲然自得,也就随口询问。

    “不过下山后遇见了故人,一来二去,便确定了道途。”江映蘅左手遮住下脸,急匆匆地喝上一口茶水,舌尖反倒被高温烫伤,在手掌后吐着热气。

    “既然如此,可还需我再强调这遵循道途的重要?若只是一时兴起,还可尽早更改,可不得在日后半途悔悟,待到红尘历练之时,只是对道途半点犹豫,都可能害了性命。”江秋眠轻叩手指、语气颇重,这话他同许多师侄说过,若是江映蘅未能记住,他还需再多说几遍。

    “是、是,映蘅知晓了。”江映蘅弯着眼睛笑道,也是江秋眠放纵她自由表述,换做是最初拜入山门的一段时间,在还未确定江秋眠的态度之前,便是给她几个胆子也不敢这般放肆。

    “可确定好了本命剑的材料清单?”江秋眠冷不防提起早些时日给出的任务,见着江映蘅愣在原地,暗暗皱眉,“是遇见何种困难?”

    “材料清单早已确定,只差遣事处的负责人回顾山门,便可将最后一项核心材料收集完毕。”江映蘅摇摇头,若非是江秋眠提起,她倒是忘记了还有本名剑的材料清单这一要事,也是多日来使用长剑用得顺手了。

    “材料收集完毕之后,便由我交付予炼器师,你不必再费尽心思寻些靠谱的炼器师来淬炼本命剑,算着时间,也正好赶上年末的宗门大比。”江秋眠对她收集的速度倒是印象深刻,但江映蘅也确实是这般气运绝佳之人,便是没有静希下山点名方向,怕是她自身晚些时日也会找到通向修道的途径。

    “宗门大比?若是每年课目的考核,不应当是再过一季便是?”江映蘅轻声询问,她倒是极少听到这般的说法,多的是说每年秋季之时,宗门小秘境开放之后长达一旬的考核。

    “这与秋季考核有所不同,宗门大比按的是境界区分,每五十年一次,届时你应当能见到不少在外游历的弟子,”江秋眠解释道,只是他想到往日宗门大比结束后的情形,不由提点江映蘅一两句,“这宗门大比之间,多的是停留在同境界中几十年的弟子,比试不过也正常,无需过多放在心上。”

    “这、映蘅自然知道。只是师父为何突然说起这事?”

    “你觉得那玄妙观为何与九华洞天关系如此密切?”江秋眠话锋一转,说起了些不相关的事情。

    “我倒是知道,只是这之中有何联系?”江映蘅见着他捧起桌前茶盏,垂眉轻呼、小饮一口,缓缓将茶盏放下后才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每次宗门大比,总有些弟子心态容易动摇,见着自己比试名次不如理想,便自暴自弃地放弃修道,自愿下山成为玄妙观中一位道士,等着寿元耗尽。”

    “师父可真是心软。”江映蘅低声自语,却见到江秋眠冷光扫过,面上神色一紧,朝着楼外望去,随口找了个闭关的理由便在江秋眠的皱眉之中逃离了长川山顶。

    *

    下山后,江映蘅便倚靠在内院的短墙上思索,虽说这闭关是她逃离的借口,但也确实在计划之中。她挥手招来信纸,草草向方衍舒说明闭关后,便挥手将厢房中备好的阵法开启,层层的铭文亮起,若非本人醒来,绝无关闭的可能。

    她盘腿坐定,闭眼深思,在外奔波时快速流窜的灵力趋于平缓,神识同长川山的草木流水相结合,融进天地万物之中。

    待到再次醒来,便是几旬之后。

新书推荐: 被迫营业成玩狗坏女人 宫阙无凰 梧桐不知秋 情书 送暖阳,送和意 春日念枝 嗨,你的玩偶让我修吧 惊!boss是霸总 民国虐男文[戏园] 【鬼灭】富冈师兄的一百封来信